“他们当晚爆发了剧烈的争吵,欧宝升动手打了她,是否可故意伤害,还是防卫过度?”
    “他们是事实上长期的性伴侣关系,欧宝升没有到要致命的侵害动机,葭豫,在犯罪性质这一点上,不能太理想。”
    我眼眶忽然微微有些发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仿佛仍然是在他面前专心写功课的小女孩,他仍旧在我身边,悉心照拂,尽心栽培。
    “如果能证明行为人事先对于自己的伤害行为能给被害人造成何种程度的伤害,不一定有明确的认识和追求,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斯成一边说话,一边从我的茶几上抽了支铅笔,对着起诉书的公诉证词和证据,在我的辩护词上给我一个一个地划存疑点。
    窗外的天色都黑了。
    我起身开灯,斯成扔下笔,说:“我调查一下法庭办案成员,安排孟宏辉带着你跟中院领导吃个饭,争取合议庭上有女法官或者女陪审员。”
    我则在一边顺着他的思路做记号。
    斯成摸摸我的头:“饿了吗?”
    我摇摇头,写字特别慢:“等会。”
    斯成脱了西装外套,将衬衣的袖口解开,走进厨房翻出我提回来的环保袋。
    我要阻止他:“刚刚不是还腿疼?你坐着行不行?”
    斯成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我站一会儿,给你做个饭,没事。”
    半个小时之后,我开始闻到了厨房的香气四溢,四十分钟之后,我尝到了斯先生的私房菜手艺,辣子鸡丁,西芹虾段,蒜蓉小白菜,排骨玉米汤,烹小鲜,大佳肴。
    我一尝,顿时乐了,好看是好看,但西芹太淡,小白菜太咸,但不是大问题,我一向不吝赞美之辞:“你竟然会做饭,深藏不露啊。”
    斯成给我递筷子,给我盛汤:“我多少年没在家,不做不早饿死了。”
    接着他自己尝了一口,立即皱了皱眉头,望了我一眼。
    我赶紧笑着说:“没事啊,清淡点好。”
    斯成无奈地说:“咸了我给你拿水涮涮?我好几年没下过厨了。”
    我安慰他:“医生让我忌口,不然伤口要留疤,哎,刚刚好。”
    斯成望望我,忽然说:“豫儿,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我一口饭顿时噎住了,一颗心如小鹿砰砰乱跳:“是什么?”
    斯成目光专注地望着我说:“你性格特别像你妈妈,心地善良,永远为别人着想。”
    我心里简直要飙脏话,这是甜言蜜语吗,这是吗!是吗!
    深深呼吸,深深呼吸。
    我笑笑接受了表扬:“你平时都一直在外面吃?”
    斯成答:“没有饭局的话,中午公司食堂,晚上外面吃。”
    我望了他一眼,叮嘱了一句:“没应酬你回家吃吧,注意身体。”
    斯成静了几秒认真想了想,口吻依然是云淡风轻的:“以后不是天天有空,你每年过生日给你做一顿吧。”
    ☆、第80章 八十
    车子从店里回来了。
    修复得崭新如初,我重新自己开车上班。
    邹瑞依旧每天跟在我的后面,我纳闷地问:“邹司机,你天天来我这报到,你老板怎么办?”
    邹瑞汇报说:“斯总自己开车。”
    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腿疼成那样儿,还自己开车?”
    邹瑞赶紧跟上说:“是啊,你劝劝他吧。”
    中午,在办公室吃完饭,我想起来了邹瑞的话,我拿起手机打电话给他。
    没人接。
    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有人接了。
    却是一个甜美中带了点沙哑的女声,非常的有礼貌:“李小姐,您好。”
    “您好,斯先生呢?”我只好客气地问。
    “斯总在出差,”对方像是早有准备,语气是客气的,带了点儿隐藏得极好的好奇探究:“李小姐你放心,我会转告你来过电话。”
    自从这次我有事找不到他,似乎是感觉到我不想听,他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斯成彻底改变往日来去无踪的作风,到了什么程度——他每周详细行程由总助室的秘书发至我邮箱,我已经看到,银山最近在做一个中欧的新航线,进出港的每班载货量提升至一百多吨,下个月首航,他这一个礼拜频繁地出差。
    我忽然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哪位?”
    那边轻声一笑,隔着电话都听得出的风情万种:“我是总助室秘书anita。”
    我记得这位大美女,偶尔在银山的咖啡厅见到,骄傲得像只孔雀,连端咖啡杯子的姿势都像是在拍电影。
    我只好怏怏地挂了。
    整整一个月,我没见过他一次。
    头两个礼拜他在欧洲出差,后面两个礼拜,打过几次电话,但人不知所踪。
    他在我家陪我,给我做了一顿饭,然后就失踪了。
    我邮箱里躺着他的行程表,工作依旧密密麻麻,但下班之后,人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我也常常去斯家陪艾米,但从来没有在大宅见过他,斯太太跟我聊家里事情,我也旁敲侧击打听过,他还是那样,一个星期回一次,但这几次回来,除了看看艾米,其余时候都在自己院里呆着,斯太太也没见着他几回。
    十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我陪斯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出去逛百货公司,
    斯太太牵着思儿,保姆推着艾米的婴儿车,两个孩子都被照顾得很好,胖嘟嘟的,穿着鲜艳的裙子,一人手里手里抱着一只小泰迪熊。
    艾米一见到我,立即仰着头露出笑脸,坐在婴儿车对着我伸出手,声音又甜又腻:“葭豫姨姨——”
    我看着天真无邪不解世事的艾米,每一次都要紧紧地抱着她,舍不得放手。
    斯太太应该也知道了她妈妈的事情,但人很安详,她上来低声对我说:“好了,别吓着孩子。”
    等到孩子们在百货公司玩够了,一行人又前呼后拥地回到斯家大宅。
    孩子睡着了,被送进了卧室,保姆在外面照看,我跟斯太太歇了会儿,在客厅里喝茶说话。
    斯太太同我说:“有天晚上哭得厉害,保姆怎么哄都哄不住,后来连我都醒了,第二天打给了大少,才知道,她妈妈走了。”
    我觉得感慨:“孩子最是可怜,辛苦您照顾了。”
    斯太太说:“这孩子脾气很乖,大少也说了,艾米是他女儿一样的,家里佣人保姆都是现成的,思儿有个伴,儿孙多,是好事。”
    我点点头,诚心诚意地说:“难得您菩萨心肠。”
    斯太太很是受用,笑得眼角的几条皱纹都出来了。
    斯太太在斯家荣华富贵享用了半生,即使前半生一直有个女人的影子在她的生命中挥之不去,但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威胁过她斯家主母的位置,如今老爷子也去了,便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她絮絮叨叨同我说,倒都真的是体己话,“小豫儿,我还是愁,你说这大少,一个人当孩子爹,总得有个妈吧,这孩子一天天大了,这可怎么跟她解释好。”
    我正喝一口茶,差点忽然呛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斯太太犹在跟我倾诉:“他爸爸去世时候,也没什么遗憾了,就说让我替他把儿子的婚事操办好,小豫儿,你跟定中,真的就这样散了?”
    我说:“伯母,我跟定中没这个姻缘。”
    斯太太也认了命:“就怕他找个外国女孩儿,外国话我也不会说,以后见到他爸爸以后要怪我,哎!”
    我们在小茶厅说了半天的话,转眼已经是黄昏了,思儿的妈妈秉裕回家来了,然后保姆将睡醒的孩子抱了出来,厨房的佣人上来请示斯太太今晚菜式。
    一楼的大宅里热热闹闹起来。
    斯太太吩咐说:“小豫儿在这吃完饭,吩咐厨房做两个她爱吃的菜。”
    我抱着艾米跟秉裕在聊天。
    一会儿佣人过来,请斯太太去餐厅,斯太太问秉裕:“定文今晚回来吃饭吗?”
    秉裕说:“刚刚打了电话了,说晚上有应酬,不会来了。”
    斯太太又招呼佣人:“请谷叔来,去问问大少,要不要吃饭?”
    我一听,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他在家,我在这里都半天了,都不知道他在家,他也不出来。
    他这段时间行踪成谜,我都不知道他何时在本埠。
    一会儿谷叔回来了:“大少不过来了。”
    斯太太又有忧又有惧,我进饭厅时她悄悄同我说:“大少好像最近身体不太好,人消瘦得厉害。”
    等到吃了晚饭,斯太太出去打牌,我惦记着他,出了大宅的院子,一直往走去。
    院落里重重叠叠的树林草木,盘云道边上一垄月季在冬日有些萧条,但枝桠依旧打理得疏落有致,一路慢慢走过去,月桂枝桠依然苍绿。
    远远看到斯成的院落前,果然是在家,车依旧不进家里车库,不羁地停在院子前,院落的门关着,屋檐下亮着一盏云纹宫灯。
    我站在青石台阶上,动手将门一推。
    没动。
    再用力推,还是没动,我纳闷了,斯成若是在家,从来不会锁门。
    我寻到旁边的留着的佣人房,自然没有人,我按了铃。
    一会佣人阿满过来了:“小豫儿,你找大少啊?”
    我说:“他呢?”
    阿满说:“大少不想见人。”
    我跟阿满说:“里边有没有人伺候,你给我传个话,说我找他。”
    阿满跟我不算外人,也没那么多拘束,只是随口答道:“大少屋里什么时候能留过人?他知道你在家,早吩咐了,谁也不见。”
    我暗自担心:“他也不出来吃完饭?厨房热好送进去没有?”
    阿满说:“大少这几次回来,就没见吃过饭。”
    我说:“干嘛了?”
    阿满说:“他没吩咐,没人敢打扰,大概休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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