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阁老一愣,恍然大悟道:“这事还真是我走眼了,没想到她能和霍先生走到这一步。那南音真是修了大造化。”
    吕阁老顺着他坐,俩人的话也听到了,端起酒杯笑而不语。
    顺着他坐的人一直没说话,此时才端了酒杯,和吕阁老说道:“我前段时间见她那次,也没看出她气色不好,怎么就病上了。”
    吕阁老摇头,拿起杯子,碰了下他的,说道:“老丁,这件事上你帮了霍先生的大忙……”
    和他说话的不是别人,正在君海川的好友丁主席,丁主席说,“其实我是为了海川,君家留着南音,根本是留着祸害,这圈子,说白了,定价权都在霍先生手上,大家不都跟着霍先生走。”
    吕阁老喝了酒,不再说话。
    丁主席也干了杯,心里却有些憋气,俩人刚才两句话就过了两招,吕阁老之前来求他,说可以引荐一位大人物给他,他才知道,这行还有霍先生这样的存在,他和君海川一辈子好友,这件事上,却等于是出卖了朋友。
    如今吕阁老又刻意提前,语含嘲讽,真是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他心里不是不憋屈的。毕竟谁都不想做个出卖朋友的人。但他能怎么办?在坐的每一位,组成了庞大的利益链,每个人手上的藏品,都有无数在坐的专家给背书,邀他加入,说白了是给面子,自己不加入,难道等君家的悲剧发生在自己家里?
    萤火之光,如何敢于日月争辉!
    越想越气闷。
    他站起来,去外面透气。
    关上包间门,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外走,这间会所的中餐部,中间是圆形,放射性的长廊,另一端,君显正拿了电话走出来。
    俩人对上,顿时都面露喜色。君显说,“丁伯伯,我这里先接个电话,等会说。”
    丁主席点头,看君显把电话放在耳边,走到一侧去听,他下意识的回头,希望自己的包间里,不要有人走出来,君显太聪明,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的*不离十。
    可又一想,那里面包间那么多,就算出来人,也不一定要是自己的包间里来人。
    他看着那边长身玉立,一表人才的君显,又想到那天飞机上的南音,心里生出无限惆怅来……那件事他不后悔,也无法后悔。当初人家亮了底牌给他看,他不加入,难道等人家收拾自己?
    他才是小小商会的会长,得罪了人,人家让他毕生心血努力一无所有,根本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是君家,留着南音……也只是留着祸害。
    这样一想,他又真正的坦然起来。
    求生,只是人类的本能。
    那边君显挂了电话,走了过来。
    丁主席说:“我听说,你最近办了一家瓷业公司?”
    君显说,“全国的私人博物馆都在赔钱,不开发点附属产业怎么行。”
    丁主席点头,心里却知道,君家上次虽然在意大利吃了亏,可是事情办成了,现在等于有了地方政府的扶持,以后一定有大动作。只是自己因为出卖了君海川一次,心里自己生了隔阂,反而不好意思像以前般坦然的详询。
    君显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政府正也想扶持传统文化,特别是传承官窑瓷器文化,愿意出资搞一家研究所,国家出经费。”
    丁主席一听,心里顿时震惊,君显这可太厉害了,国家如果愿意扶持,那每年的研究经费都是巨额,而且听上去高大上,多少人现在想搞研究所……他看着君显,心里又是欣慰,又觉遗憾,这样的人才,竟然要有这样的命运,他说,“以后你肩上的担子会更重,南音是个好姑娘,就是那手艺太害人,当初真不应该让她和她爷爷回去。”
    君显的神色微微一闪,说道:“人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在这圈子里更难立足,精通鉴赏,是多少人一辈子的追求,南音曾经有那样的机会,又怎么能够放弃。毕竟一个人实现自身的人生价值,比困在情情爱爱中,更加重要。”
    丁主席怔忪在那里,看着灯火炫目的大厅中,君显平淡地说出这样的话,不知为何,他反而觉得,君显远比他们以为的,更加爱许南音!
    ******
    飞机在跑道上停下,舱门打开,南音被人扶着从里面出来,七月的风,总是带着淡淡的香气,她站在舱门口,看着苍凉的暮色,空气里熟悉的味道和湿度,令她近乡情怯。
    “霍先生……”是后面空乘小姐的声音。
    霍许扶上南音,“怎么了?”
    南音抬脚,走下金属楼梯,“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久没回家了。”
    一排轿车稳稳停在下面,前挡风玻璃上,贴着各式的通行证和停车证,那在国内,是实力的象征,能需要通行证的地方,都是难进的。南音以前不会注意这些,但自从跟了霍许,她才发现,霍先生的深不可测,全在这些细枝末节,如果要了解霍先生的深浅,那根本是不大可能的。
    手一紧,被霍许拉着,走到车旁,南音看到樊诚和阿麦上了前面的车,她说:“你其实不用特别陪我走这一趟,让樊诚或者阿麦跟着也一样。”
    霍许转身,抚了抚她的衣领,这个动作刚刚在飞机上他已经做过,“我要不带你回来,别人不会知道你在我身边的重要性。”他把南音半扶到车上,走到另一边,等人拉开车门,也上了车。
    南音等车开了,才慢慢说:“我又不是回来求人办事。”
    霍许看了看表,说道:“今天我想你好好休息,明天让他们带那中医来给你看。”
    南音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心里却激动起来,近在咫尺,等会出了机场,在路上……不知道会不会遇上熟人。
    霍许没有看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靠向椅背,心里想着那天阿麦说的话,如果南音说要回家,那怎么办……又想到,车走了这么久,南音都没有问一句,他们住哪里……她有时候,还真是……看她只乖乖望着窗子外头,不言不语,和她置气,显然是不可能的。
    霍先生伸手,对副驾驶的马克说,“手机。”
    马克把手机递给他,霍许拿过,发了条短信。
    前面的车上,阿麦正和樊诚在激烈的讨论。阿麦说:“南音一定会说要回家,我打赌,咱俩赌小点,谁输了给对方买艘新的帆船。”
    樊诚说,“我的那还挺新的,不需要新的。”
    阿麦说:“你别这么扫兴不行吗?那赌个别的也行,总得有点彩头。”
    “有彩头可以。”樊诚说,“可是你拿许妃比一艘帆船,回头霍先生知道了会赏你什么?”
    赏什么?!——赏一顿痛快,想到霍先生的手段,阿麦的冷汗险些下来。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叫起来,吓了他一跳。
    拿起一看,他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惊诧道:“霍先生要我约……要我约……”
    “约什么?”樊诚看他表情太过匪夷所思,也起了好奇心,凑过去一看,他的眼神也呆滞了……
    他看向阿麦,——霍先生让他们约君显来见面……
    “老板,老板这是要灭情敌吗?”阿麦不确定地问,“他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是说要交给我处理?”
    樊诚拿过手机,回了条短信,说道:“初恋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霍先生一下飞机就吃醋了,真没想到。”
    阿麦急急还想问,就见樊诚已经翻出电话号码,很快就通了,只听樊诚沉稳道:“君先生您好,我姓樊,很冒昧给你打电话——霍先生陪许小姐回来度假,他想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大家见个面?”
    阿麦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又想到后面车里的南音,她一定还不知道霍先生有这打算……
    旁边是樊诚的声音,“那好……明天很方便。等会我把地址发给你……您什么时间方便……”
    车顺着机场大道,一路畅行无阻。暮色越发苍凉,一天,眼看就要结束……阿麦想,要是南音知道明天就可以见到君显,一定会惊喜吧,不知她今晚,是想时间快点过,还是过慢点……
    ☆、第112章
    住的地方南音没有想到,在郊外,靠近温泉区,这附近有禅院,有茶园,有自然风光还算不错的森林。他们住的房子,裹在这如画风景之中,都是高门大户以前住的那种大房子,顶很高,带雕花的木窗棱。
    南音被人领着,顺着大门的中轴线,穿过了四扇不同的门,才走到内院,中轴线的里头,盖的是正屋,一般主人住这里。
    南音站在房间门口,手摸着实木的门板,如同待在古香古色的禅院里,心中一片宁静,后面传来脚步声,几个人鱼贯而来,把她和霍许的行李都放在客厅里,看到霍许的行李也在,她略微诧异,望向霍许说:“这次我们住一起吗?”
    霍许走近她说,“这几天晚上,我觉得你睡的总是不好,而且这地方……才买下来翻新好没多久,太空旷了,也没什么人气……本来我以为你过两年才会回来住。”他蹙着眉头,很不满意的样子。
    南音眨巴着眼睛,好一会才听懂。原来这地方,是霍先生才买的……不会是为了她才买的吧?
    她一瞬间忽然难受的心里拧着疼,又觉得很害怕,自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让霍许很紧张。一定是的,不然怎么解释,霍许明明那么忙,还带她回来看病?为她操碎了心。
    她被霍许拉到里面看。
    套间的样子,卧室很大……南音站在床边整理随手物品,远处有寺院的钟声传来……每一下,都悠远缥缈,南音走过去推开窗子……看着远处,这会天快暗了,一天的最后,空气里散开轻雾,裹在远处的一片翠绿上,令人觉得美好而不现实。
    南音的心里空落落的,像她这种,虽说不上尝尽人家疾苦,可也算从小遍尝各种生离死别,
    不想也就罢了,如果要想:
    自己从小没了父母,后来没了爷爷……连当成亲人的君家,也全都没了。其实想白了,人这一辈子真可怜。
    霍许从外间走进来,手里拿着他们俩的电话,看她扶着窗户框站在那里,完全走了神,看到这样的南音,也一时被抓住了视线。
    南音的身上穿着一件洋缎缠毛领的小衣服,浅绿色,那毛领很散,因为是镶在裙子上的,只起装饰作用,但衣服裁剪极好,很修身,这种修身衬的南音身形单薄,惹人怜爱,他走过去,搭上南音的肩膀,晚风吹过来……她领子上的薄毛领被风吹着晃,异常娇媚的绿,挨着霍许的手指,让人从心底泛起柔软来。
    霍许问,“在想什么?”
    南音望着远处,想也不想地说:“我在想……其实人这一辈子,如果想的通透,真是生来受罪的。——就像你,曾经和我不认识,我就算是死了活了,你也不用皱一下眉头,可是现在,却要放下那么多事情,陪着我周围看病……”她说的很慢又很乱,望着不远处一颗树,那颗树没有生多少年,只有碗口那么粗,生老病死,万物都有规律,谁也逃不过,她说:“……要是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千万别因为我难过。”
    她只是想到也许自己身体真的是不好了,所以霍许这样带着她特意回来看病,人认识了,有了感情就有了牵绊,有了牵挂就有了不舍,感情总是最磨人的,却没想,这话刚一说完,就听霍许说,“你这一辈子也是我的人,哪里也去不了!”他的声音冷的像北极挖出来的千层冰。
    南音诧异地转头来看他,“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你难道还没有发现,人这一辈子,聚散无常。再说,我是说我的命不好……你干嘛那么凶……”
    她小声抱怨着,手,却扶上霍许的手臂,过了会,又用很温柔的声音说,“我在olivia的房间,看见过你父母的照片。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人生无常,因为你真的对我好,我更不想你因为我而难过。”她不敢看霍许的表情,靠近他的怀里,霍许的父母,空难去世了,在他和olivia很小的时候,南音只知道这么多。
    远处的钟声一下一下,飘渺悠扬,靠在霍许的怀里,这一刻,忽然生出同命相连的感觉来。
    霍许被搂着,她的头发,柔顺而清软,这样温柔到娇弱弱的南音,是霍先生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伸手,先是轻轻挨上她的背,想到南音刚刚说的话:“我从来都是个命苦的人。”他的手臂紧了紧,想把这女孩子抱进怀里,让她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心间里,最好曾经可怕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人不认识对方的时候,只会当对方是个物件,一个工具,但等有一天认识了,熟悉了,甚至让这人不知不觉融到自己的血脉神经里,那么曾经,这么工具,这个符号,点点滴滴的生活都能令自己挖心掏肝的难受。
    ******
    浴室里摆着新的大木桶,木桶上散着干花,中间架着一扇屏风,另外一侧,也是一样的布局,摆着满满一桶水,上面散着花瓣。
    南音很尴尬,难道,这是霍先生要和她一起洗浴吗?天哪,她可还没有准备呀,是不是要包上条浴巾什么的,但那样还怎么洗的舒服……
    霍许拿着浴袍走进来,正看到她对着两桶水在发呆,他把浴袍放下,猛然伸手一抬,横抱着南音放在浴桶上:“想不想我这样把你扔进去?”
    南音搂着他的脖子,吓的直摇头,他的双臂充满力量,这样托着她,令她觉得毫不费力,他可以轻飘飘地把自己从窗口扔出去。
    霍许把她放下来,南音的脚挨上地,她立刻转身,伸手去打他,她发现霍许最近很喜欢逗她。
    霍许的手,在旁边的浴桶里,扫了一下,带出一串水花,溅在南音的脸上,他用湿湿的手,动了下南音的脸,转身出去了。
    南音伸手挨上脸,只觉他刚刚那手指的温度,*辣的,她伸手摸了下旁边水桶的水,也没有那么热,她又摸上自己的脸,发现是自己的脸那么热……她用手扇了扇,这晚上怎么过呀,
    霍许一撩她,她浑身都发热。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磨磨蹭蹭,却发现霍许根本没有在房间里。她周围看了看,几间房套着,都装修的很禅意大气,但毕竟空落,只一会,就令她心里生出森森的感觉,怪不得霍许要陪她住,她现在也觉得,还是霍许陪着她好。
    酒店的套间,虽然俗气,但是人气旺。
    这里太静了,静的脱离凡尘,令人生出很多平时不会有的想法来。
    她找到吹风筒吹干了头发,上了床,觉得有些饿,刚刚吃饭的时候,她没什么胃口吃饭。想了想,又打开自己的随身行李,翻出一个丝绒的包,打开后,里面一个个盒子,每一个盒子打开,里面都是贝壳。
    外间传来开门声,她连忙埋进被子里,盖起她,还有她的贝壳。
    外间传来说话声,有霍许的,还有别人的。南音把手指扮成小脚的样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到被子边,把那里顶出来一个透气孔,新鲜空气透过来,往客厅去的门,也看得到了。等了一会,传来脚步声,穿西裤的人,和一辆餐车……她悄然放下手指,当自己睡了。
    床边一软,霍许坐了下来。
    没有掀被子,而是手直接伸进来,一把准确地搂着她的腰,“装睡。”南音担心她的贝壳,连忙喊:“快起来。”
    霍许才不,翻身一下压住她,“刚没吃饭,我让他们重新给你做了,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南音喊,“我的贝壳,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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