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远面色冷峻,声调激昂。
    他是军国重将,令号百万众,这世上能让他动容的事儿,实在数不出多少了,可偏偏今次安老爷子辞职,于薛安远而言,实在不啻晴天霹雳。
    安老爷子这一辞职,薛安远不仅少了政治上最重要的盟友,更要面对由此而来的连锁性反应。
    此外,少了安老爷子,在最高层的那张会议桌上,薛安远就失去了最稳定的支援,一想到今后要独立面对最高层次的政治博弈,薛安远这沙场老将也难免惴惴难安。
    而这一切,有可能是自己侄子造成的,怎不叫薛安远倍难理解,出离震惊。
    薛向捧起一杯青花瓷盏,新冲的茶水清气袅袅,飘荡着淡淡天香,“二位首长心浮气躁,神智未定,先喝杯茶水吧,正出味道。”
    薛向这一装神弄鬼,薛安远,许子干反倒镇定了,料到薛向必有说法,这家伙实在是太鬼了。
    半分钟后,许子干搁下茶杯,说道,“老三,茶也喝了,神也定了,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该倒了,丑话说在前面,葫芦里是灵丹妙药,还则罢了,若是狗皮膏药,后果自负!”
    许主任杀气腾腾。
    薛向道,“不错,老爷子辞职,是我的主意!”
    薛安远眉峰一跳,强忍着对薛老三挥巴掌的冲动。
    薛老三瞧在眼里,接道,“安远首长先别急着动怒,我这样建议,自有道理,再者,你们也去探望过安老爷子,老爷子虽受了重创,精神还好,神智更是清楚,这荒唐主意,老爷子能采纳,背后不会没有道理的。别忘了,四中全会正在酝酿,还未召开呢!”
    蹭地一下,许子干站起身来,盯着薛向许久,终于,又坐了回去。
    砰的一声,薛安远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虎视薛向,斥道,“老三啊老三,你这是胡闹,你坏了你许伯伯的大事。”
    得了二人这番反应,薛老三便知晓这二位听透了他话缝里的意思,抬手将薛安远茶杯倒满,说道,“大伯,我怎会不替许伯伯着想,我知道许伯伯这次大有希望,可我不认为眼下是许伯伯进步的合适时机,大换届可就要来了,以如今的风声,大换届恐怕要成真正的大换届!”
    薛安远眉头一竖,瞠目道,“老三,你的意思是那位会……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咱们的……你小子这是胡诌!”
    嘴上说着不可能,断续的语气,却完全出卖了薛安远摇摆的内心。
    许子干沉默了,抱着茶杯,一动不动,化作了雕塑。
    薛向道,“大伯,许伯伯,也许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但如今的风头,却注定了有这样一种可能的存在,我不愿许伯伯拿大好前程去赌这滔天风险!”
    他不能断言,乃是因为没有明证,然他熟知历史,自知结局如何。
    许子干身上的那位的烙印,实在是太深刻了,这些年,蜗居央校,辗转计委,好容易淡化了。
    可若是许子干冲上高位,这淡化的烙印很快又会深刻,若是那位远遁,许子干便会彻底尴尬。
    隐秘的政治谶语,被薛老三几乎说白了,可怕的可能性,几乎快要将空气凝固。
    沉默良久,许子干搁下茶杯,道,“老三,你许伯伯今年五十七了!”
    薛向道,“两年后,也不过才五十九,政治生命还有十年!”
    如今,中央在大力推进干部年轻化,部级只到六十五,但副国,正国,干到七十出头都没问题。
    薛安远道,“你不是预测两年后的大换届,那位不看好,他下来了,你许伯伯怎么上去。”
    薛向道,“他下来前,风高浪急,许伯伯上去,那是树靶子,他下来后,风浪过去了,感情分也就加满了,恐怕许伯伯不上去,也得被推上去。”
    如今高层博弈日渐昌明,斩草除根已是昨日黄花,薛向深知那位远遁,也不过是处在什么样的位子,就需要承担何种责任。
    虽远遁,势犹在,许子干身为那位的衣钵传人,所获必大。
    看准了这一点,薛向才生生拉住了许子干,要不然,以许子干如今候补政局的身份,顺势递补六名政局空缺中的最后一位,乃是顺理成章。
    许子干暗自盘算一番,深知薛向说得大有道理,即便是等,两年之后,也必然入局。
    又细细回溯薛向过往每料必中,许子干确也不敢为眼前利益,去冒那天大风险,当下,重重一拍桌子,“由得你折腾!”
    第四十七章苦心
    薛向预测的不错,他这一晚确实无法安眠。
    方送走了许子干,房间的电话响了,不出所料,是安在海打来的。
    “老三,我要个说法!”
    电话里的安在海声音平静,经过了大半夜的沉淀,安大书记镇定住了神魂。
    薛向笑道,“您这话说的,好似蒙冤草民,找我这青天大老爷伸冤。大伯,不是您找我要说法,是我得问问您该怎么感谢我!”
    “我谢你,我谢你个六,混犊子玩意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看老爷子是被你魇住了,要不然明知前面是挑大河,也跟着你躺了下去。
    安大书记心中实在还是憋着火气,这不,薛老三一逗弄,安大火山就喷发了。
    薛向道,”大伯,不是我说你,论道行,你比老爷子还差得远嫩,跟您明说了吧,老爷子这是再推您上位啊!”
    铛的一声,安在海那头忽的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踢翻了洗脚盆,未几,便又听安在海道,“去去去,素琴,今晚你到那边去睡,我和老三有得掰扯!”
    女声抱怨几句,又听见关门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安在海急赤白脸地道,“老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推我上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薛向道,“比照费纶同志!”
    短短六个字,不啻于暮鼓晨钟,令安在海混沌的大脑豁然开朗。
    良久,他叹息道,“老三,你这是在赌,老爷子下来了,我不一定上的去。老爷子还有两年时间,我熬上两年,也许那时的机会会更大吧。”
    薛向道。“放心吧,若是往次。这悲情牌不好打,今次却一定管用,老爷子是在用舍身取义的方式,向中央献礼。”
    “怎么讲?”
    安在海听不懂薛向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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