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事先打电话问过你?你也是同意的。”
    “我只是希望筱叶迷途知返,尽快回家,没想过用强迫她的办法。”
    李警官没有说话,静静聆听着林黛的述说,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女人忒厉害了,如同表面平静的美丽湖泊,当你自得其乐的一脚踩进去的时候,只怕就要被不断拖拽下去,陷入无底的深渊。
    “我不是男人,无法解释他们会以怎样的心情去看待一个跟自己好过的女人找到比自己强的男友,所以……他这么做的可能……”林黛咬着嘴唇,似乎犹豫不决,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李警官不知道李子峰是怎样的老公,但谁要是摊上这样的老婆估计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就算大难来时各自飞,也用不着转移视线,立马把自己择了个干净,真不知道这样貌合神离的夫妻怎么能在一起过他们的日子!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听医生说,你还需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谢谢李警官。”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想起什么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
    “好的。”林黛微笑着目送李警官离开病房,然后闭上了双眼,“好累,你总是让我这么累,所以一切都是你的错,不能怪我。”
    转眼两天过去了,不论是从警察那里,还是从王进那里,季恒依然没有江筱叶的任何音讯。虽然表面上还算冷静,可他心中的不安如同黑洞一般越陷越深,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
    虽然并不很喜欢这准儿媳,可让季代钧十分恼火的是,江家大小姐居然在自己家里失踪了!这岂不是说明他治家不严,非但让情人给戴了绿帽子,现在家里居然有了内外勾结的贼!只要想到这一点,郁结于心的屈辱和怒火就会涌上心头。
    可历经多年的商界风云成功的让季代钧控制住了不理智的情绪,他不顾众人反对,重新回到了万钧,替季恒坐阵,让自己的儿子有更多的时间寻找江筱叶的下落。
    于是季恒情不自禁的回到自己母亲的别墅,站在江筱叶原来住过的房间里,房间里摆设依然没有变化,可江筱叶和多年前一样却不知所踪,只剩下斯蒂夫围绕在他的脚边,摇着尾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自己,似乎感到了他的哀伤。
    “别发呆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周波将一杯热牛奶递到季恒面前。
    “你当我是小孩吗?”
    “这几天你都吃了什么了,喝点热牛奶有助于补充能量。”
    “好,都听你的。”季恒轻叹道。
    “怎么办?李子峰和林黛的嘴像河蚌一样怎么撬都撬不开,就算是有视频和音频,并不能说明真正的问题,迟早这两个家伙还是要被放出来!”
    “筱叶失踪的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突破口,林黛住院,李子峰很有可能是这次事件的主导者,因此从他这里想要获取筱叶的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从林黛那里就更不可能了。”季恒说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站在这间她曾经的卧室里时,除了焦急和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之外,突然想起了筱叶曾经告诉过我的关于林黛的身世。林黛有个因饿死丈夫,被关进疯人院的母亲,而我们卢城唯一众所周知的精神病院也只有五月花了,我妈就在那里与世长辞,而林黛的母亲是不是在那里呢?如果不在人世了,怎么办?就算真的在五月花,真的在人世,我能不能见到她,又能从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呢?”
    “别考虑太多,与其瞻前顾后,不如立刻行动。”周波拍了拍季恒的肩膀,两天了,男人胡子拉碴,一脸憔悴。“我去拿车,你在院子里等我。”
    季恒的别墅距离五月花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周波还记得,之前斯蒂夫走丢的那一次,为了抄近路,他和江筱叶就这么经过高墙围绕,毫无人气的小巷。
    和记忆中一样,开车经过大白天依然鬼气森森的小巷,两人驶入五月花的正门。这是周波第一次进入这种地方,对于季恒,也是一样,母亲在病逝之前,他没能去五月花看她最后一眼。
    出乎季恒的预想,他们很顺利的见到了林黛的母亲——夏菡。
    据她的主治医生说,夏菡在所有重度精神病患者中是最安静最听话的一个,该吃药的时候吃药,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在活动室的时候也只是呆呆的坐着,只有偶尔的时候会和医生或者护士说想见女儿还有亲戚朋友,如果不是当初被强制送来治疗的话,如果不是提出要给自己老公织毛衣的话,几乎没人相信她的精神有问题。因此当自称是林黛朋友的季恒和周波提出想看望一下夏菡时,轻而易举就在会客室看到了她。
    这个女人像石头一样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双肩并拢,双手交叠,头发已经半白了,脸色和嘴唇都十分苍白,因为没有任何妆容的遮掩,鱼尾纹和法令纹清晰如刻,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掩饰她清秀的五官和独特的气质。
    “您好,夏女士。”季恒斟酌了片刻,开口道。
    夏菡没有说话,只是在一个离他们较远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是您女儿林黛的朋友。”季恒和周波也坐了下来,不知为什么,虽然遇见过不同类型的女人,可不论是面对秦青和林黛时的复杂和厌恶,还是对筱叶刻骨铭心的爱,这些都是如流水一般自如的感情,完全不像现在一般抑制不住的紧张和心颤。
    在这个穿着普通病服,看起来干净到极致的老年妇人面前,季恒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知道您近来身体可好?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季恒,这位是我的朋友周波。”
    夏菡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垂着长长的睫毛,依然没有开口。
    季恒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可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他只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向夏菡施压:“是这样的,林黛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们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帮到她,也想请您想想办法。”
    这时,夏菡慢慢抬起头,目光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看向季恒,时光就这么流淌过,有一刻,季恒甚至以为夏涵依旧会保持缄默,直到一个纤细而低醇的嗓音响起:
    “你们不是林黛的朋友。”
    “什么?”
    “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的人罢了。”说到这,夏菡突然微笑起来,季恒终于从那张苍老苍白的脸上看到了林黛式藏着毒药的笑容,“而且起因是我女儿吧。”
    ☆、第76章
    周波看了季恒一眼,继而不耐道:“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怀疑你女儿绑架了她曾经的中学同学江筱叶。你还记得吧,江筱叶,我听她提起过你是她中学时期的音乐老师。”
    夏菡轻轻摩挲着双手,十分干脆的答道:“忘了。”
    “那么我现在帮您回忆一下吧。”
    “周波。”季恒截住了周波的话,他已经鲜明的感受到了好友的愤怒,可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沉住气,温和道,“夏女士,时间过了那么久,您曾经教过不止江筱叶一个学生,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夏菡就这么噙着淡淡的笑容:“请问您戴手表吗?”
    “我戴了。”虽然感到诧异,但季恒还是回答道。
    “把它给我。”
    于是,季恒便将手表轻轻递给夏菡。女人瘦削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手心,如同蜥蜴一般纤细而冰冷,让他的鸡皮疙瘩都快要竖起来了。
    夏菡接过手表,低下头,端详了表面片刻,两片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喃喃自语。
    说罢,她就这么一松手,手表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喂!”周波叫了一声,虑及季恒,强压下火气,起身将手表拾了起来,还给季恒。
    直到此刻,夏菡才收敛了笑容,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在动,所以无法静止,真可惜,就算把手表摔坏了,也无用。”
    周波忍不住了,他悄悄凑到季恒耳边,说道:
    “这个老太婆是真疯还是假疯,不会是为了逃避si刑,就装疯进精神病院了吧,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夏女士,我想您是爱您女儿的吧?”季恒问道。
    夏菡没有回答,她的神色又恢复到起初的空茫状态,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季恒没有放弃,就算让他在这个女人面前像小丑一样自言自语上几天几夜,他也要从她嘴里撬出些什么,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我想您不想让您的女儿走上歪路吧?”
    夏菡歪了歪脑袋,却依然缄默不语。
    “求求您,哪怕给我们一点线索一点点提示也好,自从您……进入五月花以来,江筱叶就将无依无靠的林黛接进了江家,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对她一直照顾有加,没有任何对不起和委屈您女儿的地方,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伤害筱叶,我至今都想不明白!”
    忽然,夏菡咕咕笑了起来:
    “我猜对了,你不是林黛的朋友。”
    “是的,对不起,不该一开始欺骗您,请允许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季恒,是江筱叶的男朋友,而随行的周波是我的好朋友。”
    “可惜的是,我对她的朋友和敌人都不感兴趣。”
    “喂,老太婆,看在季恒的份上,我忍你很久了,真是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女儿,恶毒的算计和迫害曾经最关心你们的人,像你们这种人,还能算是人类吗,简直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我累了。”面对周波的咒骂,夏涵却始终若无其事的笑着,她站起身,径直向会客室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笑弯着眼睛,看向季恒,笑得诡异又深邃,“其实就是场猜谜罢了,总有知道谜底的人,不知道谜底的人,不过还有一种人比那两种人更无聊和可悲。”
    “您的意思是?”季恒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站在谜底前,却一无所知,这就是第三种人。”
    说罢,夏菡转身走出了会客室。
    “喂,这老太婆到底在说什么?满嘴的疯话,浪费我们的时间!现在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还是去警局吧,只要想到江筱叶现在依然下落不明,我就快疯掉了!要不是之前我一味的逼迫她说出真相,事情或许就不会到这一个地步!”
    “别说了,现在没有时间自责。如果要说谁错了的话,那么最错的就是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把筱叶推到林黛面前,明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自作主张的要揭开真相,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太不理解筱叶经历的痛苦了。”
    周波拍了拍季恒的肩膀,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再痛苦,也比不过此刻季恒的心情,只得转移话题:
    “你说那老太婆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还是别有深意?”
    “我不知道。”季恒慢慢说道,眼底浮过一片阴影,“但我有种感觉,她知道些什么。”
    “那怎么办?现在就这么让她走了,她还会愿意见我们吗?”
    “会的。”
    “你确信?”
    “老实说,这些年我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林黛母女或许是我见过的最难以估测,无法琢磨的女人。虽然在刚才的见面过程中,夏菡并没有任何鲜明的表现,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感觉到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女儿,甚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憎恶。”
    “不会吧?”周波瞠大了眼睛,“除了觉得她比较神经质和自恋之外,我什么都没听出来啊。”
    “是啊,自恋,试想这么些年来,如果林黛会来看望自己的母亲,而当夏菡发现林黛日益美丽动人和成熟魅惑时,会是什么心情?”
    “一般的母亲都会为女儿感到自豪和骄傲吧。”
    “可她却做出了砸手表的动作。”季恒说道,“这个女人或许不正常,但更多的是不简单。明天我还要继续见她。”
    “如果她不愿意呢?”
    “这是我们最后的线索,我相信我的直觉,就算她真的不会再见我,我也不能放弃。”
    出乎周波的意料,第二天他们再次很轻易的见到了夏菡。
    这个女人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同样的位置上,目光空洞的看着他们。
    “夏女士,不好意思,今天又来叨扰您。”季恒尽量声音柔和的说道,“可我还是想请求您,能不能再透露一些关于您女儿和筱叶的线索。”
    过了好一会儿,夏菡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向会客室铁栅栏窗外的阳光。
    “夏女士。”周波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祈求道,“我和我的好友真的都快急疯了,既然您同意见我们,应该是愿意帮助我们的,求求您……”
    “求求您,帮帮我们把,也算是帮您的女儿,别让她再继续错下去了。”
    不知是阳光照成的错觉,还是女人复杂诡谲的心念,夏菡目光微微一闪,清清冷冷的开口道:
    “我老公还好吗?”
    “什么?”周波瞪大了眼睛,“你老公不是……”
    “夏女士,您老公没来看望过你吗?”季恒看了周波一眼,然后问道。
    “来看过我啊。”说到这,夏菡浅浅一笑,“不过最近都没见到他。”
    “是吗,那您女儿有来看过您吗?”
    夏菡又不说话了,只是分开的双手又交叠起来。
    “夏女士,求求您……”季恒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到夏菡身边,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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