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久久从被子中把手拿出来,将手在他的下颌处摸了摸,那些青色的胡渣有些扎手。
    这个动作余久久很多年没有做过了,这些年她都是躲着他,离他远远的,此刻看到他如此憔悴的摸样,竟然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过去。
    总觉得,这一觉醒来,她对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
    随后,她脱口而出的不是哭泣声,而是调侃声,“怎么睡了一晚上,你去神仙洞走了一遭,一回来都四十五岁了。”
    段西楼拉过她的掌心,窝在手里,“你饿了吗?”
    余久久盯着他,那双眼睛洞察秋水,他承认,她很聪明,她问道:“你是不是坐了一晚上?”
    段西楼不想回答,他直接岔开话题,“我让张姨给你端点粥上来。”
    余久久那双眼睛却一直绕着他,让他躲不开目光,她说:“我昨天,看见你在门口用袖子擦血迹。”
    段西楼还是不说话,他起身给余久久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余久久从床上扶起来靠着,将手背拿到她嘴边,“喝点水。”
    余久久和段西楼依旧是你一言我一语,但是每个人都没有回答另一个人的问题,每一个人都在发出新的问题,余久久道:“谢谢你。”
    段西楼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痛苦,他闭着眼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处,“不要谢我,我来晚了,抱歉。”
    她越是不闹,越是安静,这就让段西楼内心越发自责。
    余久久的眼底是异常的沉默,仿佛这个人的灵魂都已经不再鲜亮,“靳南,会死吗?”
    “他会和死差不多。”
    余久久的眼神空洞安静,“段西楼,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妈妈的事。”
    段西楼不知道为什么余久久经历了这次事后,那么执着于靳音的事,他道:“等你好了,我告诉你。”
    “我好不了了,段西楼。”余久久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她看着段西楼,她虽然没有表情,但是那目光却带着一碰就碎的脆弱,“这里好不了了。”
    段西楼将手搂主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这次事情之后,余久久的性格好像变了,她的性格中出现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和死寂一般的沉默,他搂着她,“我会让它好起来的。”
    “从小到大,我见到过很多男人因为知道我的母亲是靳音,而对我的态度才开始特别。”余久久像是在诉说一个故事那样平静。
    段西楼顿了顿,然后缓缓道“是么。”
    余久久的盯着段西楼,他一夜憔悴的脸庞,他下颌的胡渣,以及疲惫的双眼,她道:“你也是么,段西楼?”
    段西楼的目光很复杂,他含糊地移开目光,扶着余久久躺下,“我不是。”
    “好的。”
    “我让张姨端粥上来,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段西楼侧目询问道。
    “我想吃什么口味你都给我吃?”余久久的问法很怪异,但是她的声音又那么平淡,以至于让人忽略了她问法的怪异。
    “是的。”段西楼凝视着她,带着奇怪的眼神,语气却很温柔。
    余久久嘴边掠过一个短暂的笑容,看起来仿佛满眼的凄凉,“那我要吃红辣椒炖猪蹄的粥。”
    段西楼皱起眉,“你生病了,吃些清淡的。”
    余久久眼尾是一缕暗伤,嘴角确实讥讽,“所以,我依旧不能拒绝任何事,不是么,我没得选择,就像我没法选择自己不是靳音的女儿,就像靳南强··奸我的时候,我没法说不,就算我听到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沉迷于曾经和我母亲苟且的那段时光。”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段西楼靠近余久久,神情有些不自然。
    “没听到什么。”
    她只是觉得恶心。
    余久久说完就掀开被子起身,打算去拿桌子上的热水来和,段西楼则是扣住她的手腕,“我来帮你拿。”
    余久久却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自己来。”她自己从床上站了起来,没人知道她在起什么,或者她在争什么。
    但是她脚没力气,虽然站住了,却只能扶着桌子的边沿一点点移动,段西楼站在原地看着她,那表情没人看的懂。
    没人知道,昨天一进门他看到她那个样子的时候,他的心都裂得不成样了。
    很多年了,他没有这样难受过了。
    余久久终于拿到了杯子,她冷笑着将杯子里的水一口吞下,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她的声音带着一阵凄惶,“我并不想憎恨我的母亲,但是我恶心的快吐了。”
    她缓慢地吞咽着口中的热水,喉咙一阵滚动。
    他的母亲和那种变态做那种苟且的行为,她难道不觉得恶心吗,她难道不会对她和父亲产生愧疚吗?
    而她今天所承受的一切,不正是因为她母亲那些不道德、令人作呕的行为所造成的吗。
    段西楼的眼眸幽暗的看不出情绪,比沉默还沉默的眼神,“我不想去评价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以及形象。”
    余久久不说话,只是撑着桌子看着擦得透亮的玻璃桌,上面能够反射出她的倒影。
    在她父母去世了十五年后,她第一次对于自己的母亲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多休息吧。”段西楼走上来一把打横抱起了余久久,然后抱着她回到了床上,塞进被子里。
    余久久用手紧紧抓着段西楼的手臂,她问他,“你会走吗?”
    “我不走。”
    余久久似乎大脑里糊里糊涂的,悉悉索索就开口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段西楼,我感谢你,这些年你对我那么好。”
    段西楼看着她,“知道我好就行了。”
    “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以后会不会不对我这么好了?”
    “不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
    “为什么?”
    “这个问题,你七年前就问过了。”
    七年前,他说他守着她,是因为爱情。
    “你真的没骗我吗?”
    “没。”
    ☆、第二十三章
    下午的时候,卓溪来了。
    他一来看到余久久这么僵直且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立刻焦急地问道:“你不是在宴会上从楼梯摔下来吗,怎么伤得这么重?”
    余久久没有太多的力气和他解释,她只是轻轻回应着,“不小心就摔了。”
    卓溪看着她不堪一击的病态样子,有些心疼,坐在床头陪着她,“看来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不然你实在太危险了。”
    余久久淡淡一笑,“没关系,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
    “这次你摔下来是怎么被发现的?”
    余久久大脑空空的,随口回答道:“摔下来之后,我身边只有一个手机,我就打电话给叔叔了,然后他们就喊人来把我抬走了。”
    说完之后,余久久发现卓溪陷入了沉默。
    余久久转头发现卓溪沉默着,她便张口问道:“你怎么了,卓溪。”
    卓溪没有说话,而是拉开了窗帘,顿时一片阳光洒进室内,余久久顿时提高声音,虽然还是很虚弱,“你干什么,很刺眼。”
    然后他打开窗,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将烟蒂默默含进嘴里,语气带着如烟芯一般明灭不定的光亮,“你碰到这样的情况,怎么会想到第一个打电话给他的。”
    余久久一愣,她好像知道卓溪在反感什么了,但是她在那个情况下觉得只有打给段西楼才能最快情况解决她的问题,她道:“情急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
    卓溪那隽秀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温温的凉凉的,“久久,你开始依赖他了。”
    余久久头很疼,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和卓溪争吵这样无意义的事情,她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有没有依赖他我自己知道,卓溪你真的要在我这种时候,和我争论这种问题吗?”
    “抱歉。”
    余久久挠了挠头发,她的身体很痛,一个动作都足以抽痛她的身体,“卓溪,我现在很不舒服。”
    “没关系。”他说话的语气很正常,甚至依旧带着关切,但是听在余久久耳中,只觉得像是不冷不热的问候,一点温情都没有,她眼中出现一丝复杂的神色,“卓溪,我想说,你现在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我奇怪吗?”卓溪的语气似乎有些嘲弄,“久久,你也许还没有搞清楚,不是我奇怪,而是你变了。”
    余久久手指抓着被沿,能够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关节和并不算好看的手指,她用一种搞不懂和陌生的眼神看着卓溪,她是真的搞不懂这个眼前人了,“你最近很古怪,我从来没有变过,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次定论,你甚至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比如从楼梯上摔下来会摔得满身是血,比如莫名其妙家里多出了一名长辈,但是你没有发现你对我的态度改变了吗?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但是这次,你为什么隔了两天才告诉我你从楼梯上摔下来,还是你认为身为你的男朋友,我没有资格知道这种事?”
    白瑟一阵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确实隔了两天才告诉了卓溪,那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卓溪,面对她被别的男人强。。暴了的事实,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和卓溪说,说以才耽搁了两天,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重视他。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但是碍于身体的虚弱依旧不能大声说话,“卓溪,如果我真的不想告诉你,我就会索性一直不告诉你,你这么想我,我真的很伤心,我从来没有不重视过你。”
    “那你为什么受伤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段西楼?”他直呼了段西楼的名字,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非常礼貌地喊叔叔。
    白瑟看得出,他对段西楼没有多大的耐心,并且有着天生的敌意。
    她有些失望和无力地看着天花板,“所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我不管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为了逃避你,你都认为我是和我叔叔有暗中的瓜葛,我和你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卓溪忽然坐在余久久的床边,语气温柔了一些,他说:“久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吧,你从这里搬出去,和我住一起吧。”
    余久久盯着他,那双眼睛扑闪着沉默的色彩,“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爷爷是不会允许的。”
    卓溪一下子熄灭了烟蒂,嘴中微微吐出一丝丝烟圈,“所以,你一点努力都不愿意,你还不断地告诉我,要我相信你。”
    “这话什么意思,卓溪你到是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余久久的情绪已经非常亢奋和激动了,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但是她的下身一阵撕裂的疼痛是她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她就只好咬着牙撑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了,因为她一动,她就痛。
    她不说话,就是气不过,总是被自己的男朋友怀疑自己的清白,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气疯的。
    她忍着痛,死死瞪着卓溪,“卓溪,既然你总是对我的忠臣有所怀疑,那么我也对你的感情抱有怀疑态度,你几次三番表示想要去国外进修,你觉得你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我心里就没有隔阂吗?你凭什么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什么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的逻辑完全是建立在你自己的臆想和意愿上。”
    “余久久,我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你心里不清楚?现在你搬出这样的话来说我,难道不是欲加之罪?”
    余久久很生气,更多的是失望和悲愤,她忽然觉得这段关系她一直都在尽力维护,可是都是白做工夫,人心真的是不可测的东西。
    她不说话,看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背影,目光中带着疲惫和冷淡。
    卓溪也不说话,他起身站起来,走到了余久久的书桌前,那上面放着一堆医药单,是私人医生来给余久久看病时候开的诊断书和药单,以及余久久的病历卡。
    虽然两个人在吵架,但是说不关心余久久也是假的,卓溪还是很牵挂她的病情,卓溪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病历卡翻阅了一下。
    余久久的病势果然很严重,伴随着多处软组织挫伤,以及腰骨尾椎处的轻度骨折,还有全身多处擦伤,炎症等一系列症状,但是最后,卓溪的目光落在了病历卡最后的一行字上,虽然私人医生的诊断是用钢笔写的,但是卓溪绝对不可能不认识那几个字。
    医学诊断是用非常专业的解释,不过换言之就是,私。。处撕裂、出血。
    卓溪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全身的血液都在那里倒流,整个头脑充血以至于他都觉得那一刻他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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