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得到了一种‘引导’。”
    “你需要的是住院治疗。”
    虞良坐在地上,在麻袋里翻着什么东西:“把人像猪一样圈养起来,再喂点‘饲料’吃,就是你嘴里所谓的治疗吗?姐姐。”
    “这是你的曲解。”初徵心紧紧地皱着眉,“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杀人方式,怎么不干脆做的绝一点,让别人都以为她们就是被那些自杀之人杀的?”
    “‘自产自销’的案子没什么意思,万一真当凶手自杀我还不乐意。”
    所以,虞良才会每次杀人都故意露出些破绽,让警方能跟着线索陪他玩下去。
    “这也是给你‘引导’的人教你的吗?”
    “没错,本来我是要把你留给‘他’的,但你如果在‘他’手上,一定会死的很痛苦,很羞辱,姐,你是真的关心我,我不能让你这样。”
    虞良的表情好像无辜起来,但在初徵心看来,就连他眼睛里的光也像是淬了毒。
    “我还记得这一切都是从黄乐镇开始的,那个暑假真是太快乐了。”
    是了,为何一年半前的杀人案不是从澄昌市开始的,因为当时的虞良在放假,随着家中老人去了邻镇,或许,也正是这次短途旅行,让他结实了那个教他走上邪途的恶人。
    “我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天性被解放了,你有过这种快/感吗?”
    所以,当虞良在海崖边看到想要轻生的杨正圆,他兴奋不已,欢兴雀跃,啊,机会又来了!
    这个工厂附近有海桐花,在海崖边也有许多海桐花,它们就像死亡的旗子在风中清幽地摇动。
    虞良以杨正圆的名义接近赵婧钰,这俩人死后,他又在书店遇到郁郁寡欢的同学鲁一妍,并得知了她的母亲是个不要脸的荡/妇。
    他告诉鲁一妍:“曾经我也和你一样想要自杀。”
    那个天真的女孩问:“后来呢?”
    “多认识一些朋友,会对你有帮助的。”
    他发誓,这可没有骗她,自从认识了那个人,他的生活确实有了新的转变。
    初徵心:“那个人……到底是谁?”
    虞良斜眼看着她,突然,在开口前失声而笑,就像是料准了她的这个问题会问得毫无收获一样。
    “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那双原本应该清澈无垢的眼眸,早已如同久腻深海,变得浑浊、漆黑,深不见底。
    虞良从地上站起来,将一只瓶子递到她面前,她闻到像是大蒜的气味,因为很刺鼻,大概猜测是一种农药:“这种死法也很难看。”
    “至少,我给你留个全尸。”
    如果不是心里有底,初徵心早就彻底绝望了,好在她手上的绳索早被徐阵解开,此刻,趁虞良不注意,她反应也是极快,忽然起身拔腿就踢,把没有防范的他完全踹倒在地!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已经伺机在外的警察们蜂拥而至,虞良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已经被几名警察制伏。
    此时,魏晟走到徐阵面前,后者正想把问到的信息说出口,不料,这男人却拽着他的领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徵心做这么危险的事?!”
    徐阵理所当然地:“我相信她的能力。”
    魏晟:“相信你妈!”
    他火气未消,看了一眼站在边上惊魂未定的姑娘,指着鼻子一起骂:“你胆子也是大!他叫你去死你就去吗?!”
    初徵心知道他是关心自己,顿时也没底气,俩人做的事也欠妥当,就弱弱地说:“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就想帮着徐先生试试看……”
    魏晟转身,继续朝着徐阵开火:“我不管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是男人的就永远不要让一个女人替他犯险!”
    这一霎,徐阵脸上的错愕是肉眼可见的程度。
    或许,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过,这个举动是让一个并没有和任何人真正干过架的女孩去只身犯险,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得到证据,想找到谜底,想揪出这些案子背后的始作俑者。
    而初徵心被魏晟这么一说,倒让她重新审视起与徐阵之间的关系——也许就是这样的吧,说的难听一些,他们本来就是在互相利用吗?
    她想要靠他的才华找到杀人犯父亲,而他能利用到她的地方只是小事,非得说的话,这种“交易”并不算银货两讫。
    那为何不觉得他冷酷无情,甚至还愿意去理解他,初徵心知道这男人是为了破案才无所不用其极,凭他的情商,心里也一概没有怜香惜玉之类的多余想法。
    而他们的关系……大概也就是止于此了,她真喜欢和一些怪人打交道,这点还是没法改变呀。
    魏晟骂骂咧咧了一会,看了眼被警方压在地上控制起来的少年,又恨又无奈地说:“虞良的犯罪动机,应该就是你说的吧。”
    徐阵却在十分纠结地思考着什么,余光望着走出地窖的初徵心的背影,想着刚才她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颊。
    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他应该到此为止……
    而徐阵所指的动机,是在几年前的澄昌市刊登过的一则社会新闻,说的是一位父亲在杀了情人以后,将她的尸体放置在屋中,与儿子一起生活了13年。
    东窗事发是因为这个儿子的班主任没打招呼就提前来家访,在他家客厅的时候就闻到一种臭味,回去之后,这位年轻的女老师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报了警。
    民警来到这家人的屋中,打开床底下的一个箱子,里面用塑胶袋包裹得十分严实,翻开一看,赫然是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且早已蜡化成干尸。
    而这则报道中被提及过的“儿子”,就是如今长大成人的虞良。
    腐烂的恶臭,是他童年时代最恐怖的记忆。
    ☆、第十五章 笨蛋侦探
    第十五章
    虞良的父亲上了年轻妓/女的钩,与虞良生母离婚后,带着他们一起生活,但不久就发现她还有别的姘/头,一怒之下就将那女人杀了,分尸藏在箱子里,并威吓几岁大的儿子谁也不许告诉。
    小男孩在惶恐中度日,别说是儿童,就连一个成年人也受不了这种强度的心理压力,终于,虞良心中就像有一个黑洞。
    后来,警方介入调查,少年亲眼看见父亲在自己面前上吊自杀了。
    他痛恨破坏他家庭的妓/女,也痛恨父亲,他甚至是一个将自杀变成一种惩罚,永远加固在别人身上的弱者。
    在审讯室里,虞良表现出镇定、平和的态度,尽管衣服很脏,但那双黑眸清凉明净,反而不如在地窖时来得骇人了。
    要不是少年的手上铐着手铐,他几乎是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
    他在刺伤鲁一妍以后,用水清除过溜冰鞋上的血迹,但通过鲁米诺等化学试剂,出现了潜血反应,冷翊今拆下所有轮子,发现里面有十分微量的血迹,总算是能检测出dna。
    而之前几起案子的现场也会留下相关痕迹和间接证据,只要再去进行比对,通过痕检实验室的系统检验,就能形成连锁的证据网。
    “虞良,如果供出同伴,对你是很有利的。”
    “我没有‘同伴’。”
    “开车运送杨正圆和鲁一妍他们的难不成是你?”
    “我会想到杀人,也是受到那个国外杀手的启发,那些人都是社会的弱者,我是在执行社会的‘判决’。”
    魏晟也是累积不少判案的直觉和经验了,笑了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永远都没法撬开你的嘴?别忘了你还是有软肋的,小朋友。”
    “受你们的审讯,我情愿去死。”
    “但我们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的,你要先为自己触犯法律付出应有的代价!”
    虞良也跟着笑了,笑得骄傲而愉快,脸上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随后的几个小时里,他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对于他这种类型,你要先评估他的心理状态。”徐阵没有去听审讯,因为对他来说,真相早已经昭然若揭了。
    而真正的“恶灵”,还潜藏在更深的深渊里。
    ……
    徐阵在清晨醒来。
    除夕夜过去了,海桐花杀人案也就此告一段落,澄昌市热热闹闹迎来崭新的一年,他喝着咖啡来到阳台,眺望碧蓝的海水,还有层层叠叠的山脉与盘山的路,海水连天十分惬意。
    阳光拂面,微阳不暖,头顶的光晕铺陈下来,年轻人的脸庞多了份生气,五官漾开迷人的神采,这是最安宁平和的时刻。
    近几年,徐阵已经厌倦了所有麻烦的事物,而人类无疑是最麻烦的一种东西,他选择避而远之。只是,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防御也有漏洞,不该放进魏晟,更不该让他带着那个精神科的实习小医师。
    初徵心的父亲究竟来没来过澄昌市,连他也不得而知,另一方面,那个司机口风太紧,魏晟只能以开黑车被抓为由罚他几万块钱了事。
    令徐阵在意的是,只要他们一施威,要他说出那天载着的究竟是什么人,那人的神情中就会透出一种真实的极端畏惧。
    显而易见,司机害怕那个男人,比害怕坐牢更甚,这点着实令他们匪夷。
    有些线索好像真的就会断了,那个司机是这样,海桐花杀人案也是这样,他们剩下的只有大海里捞针。
    看着眼前美景,站在复古典雅而又低调的小楼中,人的心也沉静下来,徐阵略弯着身体靠在扶手上,脑中浮现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两件事都发生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时间段,会不会存在何种关联呢。
    一个令普通的中年人和失足少年都敬畏无比的男人。
    徐阵感到一种兴奋,但很快他又将这感觉抑制下来,因为,这不应该是属于他的,他也不该再涉及任何危险的边缘人物。
    哦……貌似这是某人的喜好才对。
    年轻人扬眉一笑,挺拔的身姿站直了,此刻目光辽远,与海边的美丽景致融洽地合两为一,真是一幅天然的画作,可惜没有任何人欣赏得到。
    徐阵思忖,那天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确实不该让女人去做这么冒险的事……但就在他看来,初徵心不是什么弱不禁风且毫无智商可言的人,她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虞良。
    不过,魏晟的怒意似乎也有他一定的道理。
    徐阵再次陷入沉思,端起手中的咖啡,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小口。
    魏晟还告诉过他一句虞良在审讯室里说过的十分“中二”的口供,他记得是这样的:我只不过是在坠入深海的时候,看到了一扇新的门。
    照这么说,他也有过“坠入深海”的时候,只不过看到的,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景象。
    ……
    初徵心与小皮的家人过了新年,魏晟值完晚班,也回来与他们吃了顿饭。自从家中遭了变故,她也特别珍惜这种团圆的节日,与大家聚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年初四的时候,初徵心开始忙着收拾行李,顺便招呼小皮把需要的玩具拿过来。
    再过几天她就要回西泠市上班了,连曹主任也亲自叮嘱她早些回去,俩人还在电话里聊了一会,主任告诉她:“穆泽德的情况依然很稳定,说不准最近就要出院了。”
    初徵心知道自己应该是为穆教授由衷高兴,可心里还有一股隐隐的不舍,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说起来这种病人真是百年难得一遇,想必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是没机会再遇到咯。”
    她知道曹主任并没有夸张,大部分时候,他们都觉得自己不是穆泽德的医生,更像他的助手,要帮他处理学生、朋友的来信不说,还有一些女粉丝,打电话过来吵着要见人。
    曹主任上了些年纪,禁不住回忆道:“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高智商的病人,已经是在很多年前了,那个案例我到现在还记得一些情况,是一个天才物理少年……”
    这时候,费小皮又不乖地偷偷拿了大白兔奶糖吃,初徵心没法集中精神听下去,委婉地接过曹主任的话:“也是,这种案例可遇不可求,大部分还是‘正常’的精神病患者。”
    对方被她的话逗乐了,初徵心顺势找机会结束话题,礼貌地挂了曹主任的电话。费小皮机警地将半块没吃完的奶糖扔到垃圾箱里,讨好地看着姐姐。
    “等一回去,我就把你塞到小姨那儿去,看你还敢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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