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她的背后。
    乌鸦将准备好的药剂从针管刺入她的颈部,初徵心奋力挣扎也没法强过对方,她感觉到一种熟悉的窒息感。
    ——那个在澄昌市给她注射药物的果然也是他。
    但她知道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杀了自己,在乌鸦构想的画面中,一定有他自认为最适合她的死亡方式。
    意识慢慢模糊,初徵心觉得大脑缺氧,她心里很不甘,但身体越来越软,一下子瘫倒在他身上。
    ……
    距离市精神卫生中心不远的一处林地,男子将怀中的女孩稳稳地放平在草地上,他低头闻了闻她身上消□□水的气味,与她的体香淡淡地融合在一处,他的喉结滚动,像是得到某种愉悦的挑/逗。
    乌鸦脱了上衣,露出瘦高的脊背,他的手指来到她的颈部、腰部、腿部……灵活地游走、享受,一路流连往返,神态近乎是有些虔诚。
    “你又让我改变主意了,你总是会让我觉得有更多的惊喜。”
    他在她耳边低吟,男人的背部暴露在淡而朦胧的月光之下,此刻万籁无声,他整片白色皮肤上的图案更显得犹如一种神的预旨,黑色而笔功精细的九芒星,又像恶魔留下的痕迹。
    “……你带薄荷糖了吗?”
    乌鸦话音才落,那边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一步步从阴影处走出来,脸色微沉。
    “好久不见,泽德。”
    “你的画我收到了,现在我要把人带走。”
    穆泽德之所以能赶来这里,是因为他收到“雨夜乌鸦”送来的一副素描。上面画着他与初徵心谈笑时的模样,她的侧脸恬静温柔,他笑得绅士而温和,眼睛深处还有一层光。
    而那个超现实主义的背景,他辨认再三,终于想起是在哪里——从市精神卫生中心的病房望出去,一定能望见这一块中间平坦的绿地,树木环绕的位置,花草的品种,他都依稀记得。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给你留下信号吗?”
    “现在不想。”他没有时间和魔鬼做交易,只想先救下初徵心。
    穆泽德径直朝他走去,气氛凝固到终点。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乌鸦嘴角忽然一笑,掏出袖口藏着的尖刀,眨眼之间,在初徵心的脖子上划开一道血口!
    冰凉的刀尖割伤了女孩细嫩的肌肤,刀锋凛冽,他起手爽利,狰狞而没有半点怜悯之意。血在瞬间脉脉涌出,鲜血的味道顺着空气飘荡开来,初徵心身体一僵,乌鸦松开他的束缚,她就这样倒在地上。
    穆泽德一怔,飞快地跑过去,脱掉上衣按住她的伤口。
    乌鸦已经趁此消失在了浓雾般的黑夜里。
    穆泽德皱紧眉头,刚才他观察到她伤口情况,幸好那个男人还不要她死,所以刀口不深,但也看着触目惊心,他想着要如何一边压住伤口一边把她尽快送去医院。
    片刻,有脚步声逼近了。
    穆泽德抬头,只见徐阵在几步之外停住了脚步,神情复杂而冷漠地看着他。
    自从来到西泠市调查“雨夜乌鸦”的案子,徐阵始终觉得那个变/态杀手就在他们身边。
    直到女警察提及前男友的公司没有招过安辛以当员工,这才给了他一刻的灵感,原来他化名“安辛以”在他们身边蛰伏许久,这个“人物”是他虚构出来的,“乌鸦”才是他的本体。
    “‘雨夜乌鸦’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穆泽德依然是这句话,他们说话的同时徐阵已经把初徵心从草地上抱起来,他的眼神闪烁,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更显得整个人脸色苍白,剑眉星目。
    穆泽德:“你们动静太大,应该是被他发现了……抓到他了吗?”
    “我已经通知附近的警察,在这周围埋伏搜捕。”徐阵抱着女孩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子走,嘴里还是冷冰冰地问:“你来之前,为什么不报警?”
    穆泽德同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对方早就已经猜透他的心思,于是在紧张初徵心的安危之余,将对他的敌意也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她要是看上你这样的男人,只能说是瞎了眼。”
    ……
    当初徵心醒来的时候,发现徐阵就坐在她身边。
    她在灯火通明的病房,脖子上的伤势已经做过包扎和处理,但是喉咙处太痛,她还需要缓一缓。
    他神色平静,但眉宇之间却是写满了担忧与生气,一张俊脸已经紧紧绷住:“小心,不要乱动。”
    刚才看见她流了那么多血,紧闭着双眼倒在草地上,脆弱又无助,那情景真是糅杂着痛苦、晦暗与绝望的色彩,那一刻的情感汹涌得几乎无法压抑,徐阵承受不了这种滋味,简直可以说是太可怕了。
    这或许还只是“雨夜乌鸦”想要给他们带来的十分之一的恐怖。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是微妙,那平衡只要被偶然间打破,所有事物就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倾泻而下,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到最初。
    初徵心还是挂牵着问:“抓到了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他真是很狡猾。”
    她有些失望地闭了闭眼,闷闷地也想不出要说什么了,过了片刻,才记得要问:“我的伤是他弄的……?”
    “为了争取时间逃跑。”说话的穆泽德走到病房门口,微长的黑发稍微挡住他一根根乌黑的睫毛和半边优雅的侧颜。
    “我想和徵心……”
    “单独谈谈?”徐阵冷漠地笑了笑,这次却选择回答:“我不同意。”
    初徵心清秀的脸还是没有血色,倒是有些吾见尤怜的美感。
    “她现在还很虚弱,哪种情况都不行。”
    “我会看着她。”
    “你?可靠吗?”
    徐阵的敌意可以说是从每一个毛孔散出来,穆泽德也不与他动气,而是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一脸疑惑的女孩。
    “你不需要说话,听我说几句就可以了,好吗。”
    初徵心看了一眼徐阵,他神色不善,五官没有一丝波澜地清清冷冷,黑瞳里有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混杂其中,但她也没法分辨太多,只好先答应穆教授的要求。
    徐阵从喉咙里冷冷地哼出一声,还是只能尊重她的意见,静默不语地走出了病房。
    穆泽德坐到初徵心身边,看他眸光深邃,像是有太多的难言之隐。
    “我必须道歉,这次是我面对‘雨夜乌鸦’的时候也有太多杂念,害你受伤了。”
    初徵心轻轻地摇了摇头,当你对一件事没有太多奢求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的失望。
    “我不想打草惊蛇,也有太多盲目的自信,以为可以独自对付那个杀人狂。”
    穆泽德望着眼前容色淡雅的女孩,低声道:“还有一点,对于‘雨夜乌鸦’的一切,我是真的想不起来。”
    “……你失忆过吗?”
    “应该没有。”男人眉目含笑,但却是苦涩的,“我要向你坦白,我恐惧过。我设想过其实‘雨夜乌鸦’就是我,那个人……他是我的同伙。”
    初徵心不知是出于对他的何种信任,她立刻轻声但坚定地说:“你不是。”
    “我们做过许多测试,对吗?”她故意笑得轻松,“我相信你不会杀人。”
    穆泽德抬头看她,也笑得俊雅:“所以,我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假设,我只是自己的第二人格。”
    初徵心神色一变,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单,一个巨大的问号从天而降,整个屋子都变得气氛紧张起来。
    “可是,你记得以前的其他事情……”
    “如果‘我’是很早就已经出现了呢?从穆泽德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我就诞生了。我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过去的记忆我参与了,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但是却忘了所有关于‘雨夜乌鸦’的事情,取代第一人格住进了卫生中心。”
    初徵心还想开口反驳什么,穆泽德打断了她,说:“因为确切来说,我不是很记得入院之前的过程。”
    “但是,还不能确定不是吗?说不定你才是‘第一人格’……”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不管如何,我很高兴遇见你,初徵心。”
    ☆、第三十四章 吻吻吻
    第三十四章
    初徵心对“双重人格”也是有些研究的,它被称为一种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也就是一个人在相同时刻存在两种或更多的思维方式,其中,各种思维的运转和决策不受其他思维方式的干扰和影响,完全独立运行。
    每一种人格都有它的完整性,有自己的记忆、行为、爱好,甚至可以和主人格完全对立。
    第二人格一旦出现,有可能就是伴随终身,穆泽德过去不知是遭遇了怎样的刺激,才会分裂出一个温文儒雅又神秘的“他”。
    初徵心是苦于喉咙处的伤势根本没法一直开口,只能用眼神和简单的话语来与他交流想法。
    眼前的穆泽德穿着借来的衣服,并不合身,他的衣服拿来按她的伤口,所以已经布满血污不能用了。从前衣冠楚楚的教授,此刻也是卸下了往日的模样,而是表达出更加真实的一面,但幸好眼中的慧黠是不会消失的。
    “你的家人一直以来……没有发现吗……?”
    “他们只是说,觉得我有时会情绪莫名失控,我的‘躁狂症’也是因此而来。”
    也不能怪朝夕相处的人们发现不了穆泽德的“双重人格”,他早就站在另一个高度,他们是无法用正常人的思想去理解的。
    看着穆泽德,真的没法想象一个人,哪怕是一个男人,怎么能扛得住如此可怕的精神压力。
    初徵心沉吟片刻,说:“不管怎样,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些事,穆教授。”
    就凭那些笑谈人生哲理、美食菜谱的日夜,还有心中的直觉,她仍然愿意相信他是“超然存在”的穆泽德。
    是的,不管他是“穆泽德”,是不是第一人格,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是怎样的人,她可以拿性命担保。
    当然男人也感受到了对方给予的信任与情意,他甚至不愿意用那些优美的言语来介入他们之间的这种联系了。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穆泽德笑了笑,又再次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说:“我始终记得你说的,初医生。不管我们身在何处,或者,又有过怎样遭遇,但愿我们的心是自由的。”
    她和他都喜欢这种洒脱与感性,这也就是她一直以来崇拜向往他的原因。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还会给我留下线索,我会和徐阵合作。至于能不能想起过去那些事,也许还要看机遇。”
    穆泽德很专注地做着小动作,将她额前的刘海轻轻地拨开:“但我不能让身边的人因为我受到伤害,是不是。”
    ……
    徐阵没听见他们谈了些什么,但至少也能猜到大概,他进来以后,喂她喝了一些水,默默地坐到一边守着,刚才已经替她挡了一些警察的问话,眼下她需要的只是安静地平缓一下情绪。
    再如何坚强的女孩,遇到这种变/态杀人狂,还差点被谋杀,内心总会有难以释然的波动。
    气氛似乎有些冷场,初徵心勉强地笑笑:“幸好我妈已经离开了,否则我都不知道她会怎么骂我。”
    “伤口不疼了?”他瞟了她一眼,气质生硬,“别说话,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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