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炎也是千千万万子女中的一员。
    诸不知的是,在父母有了子女之后,他们的人生就延续到了子女的身上。他们为你发出来的第一个声音而欢呼雀跃,他们听到你喊出不清晰地‘baba’或者‘mama’而泪流满面。
    他们关心你的学习,重视你的成长。你们每取得一点成绩,他们比你本人还要开心。你每获得一项技能,他们比你本人还要骄傲。子女是父母最大的财富,他们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可是,自己想过的和父母想要的是有冲突的。
    子女们想,我凭什么要为你们活着?我凭什么要给你们争得荣誉?我凭什么要满足你们所谓的自尊心?凭什么要让你们在亲友邻居面前有面子?
    但是,他们可曾想过,连生命都可以无私付出的父母,他们当真想要在你身上获得任何回报吗?
    他们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如此而已。
    那个时候,方炎不懂得这个道理。
    他讨厌方意行的僵硬呆板,更喜欢老酒鬼的宽松灵活。
    他排斥方意行的呵斥惩罚,更喜欢母亲的‘谆谆教导’。
    他觉得父亲过于自私自利,自己不愿意承担振兴家族的责任,却不停地逼迫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地增加,随着对父亲的思念渐浓,方炎才逐渐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父母愿意为你无私奉献,你也要承担起为人子女的责任。
    爱是任性,也是牵引。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方炎只盼望方意行能够活着,好好地活着,而他愿意为了方意行而活——
    让他分享喜悦,让他感受荣光。
    让他可以在任何人的面前,指着自己说:他叫方炎,是我的儿子——
    可惜,方炎明白地太晚太晚了。
    当他学会应该怎么样成为一名合格的儿子时,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不在了。
    方炎坐在方意行地墓碑面前,身体颤抖低声呜鸣。
    他不想让母亲陆婉知道自己的难过悲伤,所以死死地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辣椒丛中的陆婉早已经泪流满面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叶家大厅,叶家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叶家三虎的老大叶道温坐在中堂喝茶,虽然他看起来一幅淡然无事的模样,但是举杯滋饮的频率也实在太高了一些。由此可见,他的心里是非常担忧着急的。
    在政界身居高位被人誉为‘经济隐相’的三虎叶道陵坐在大哥的下首,眉头轻皱,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不悦挂在脸上。
    他的手指头不停地抖动着,就像是在弹着一首格调激昂的曲子。
    老二叶道弦要在外地执行一项机密任务,没办法到场。但是他的妻子李淑桦却早早地就守候在叶家老祖宗的身边,服侍着老太太吃些瓜子点心。
    叶家的小辈们叶风声叶子等人大气都不敢出,就像是乖宝宝似地坐在小椅子上不敢吭声。
    “大哥,是不是太着急了些?”叶道陵的语气不无埋怨地说道:“温柔才几岁?用得着现在冲关?这距离她上次冲关才多长的时间?她都准备好了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温柔决定的事情我也改变不了——小时候太由着她的性子,长大了就变得独立独行,谁说也不听——”
    叶道温朝着老祖宗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道:“那一位又太宠溺温柔,她们俩把事情给定下来了,我这个爹哪里还有什么话语权?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比我清楚?”
    “阻拦不了就不阻拦了?这又不是什么小事——要是去一趟漠北甚至学着方家那位去极寒之地,我们也能够咬牙接受——偏偏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们在温柔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些什么?我记得我那个时候白虎拳才刚刚练出个化形,看到自己打出来的拳头有猛虎下山的威风后就激动的不行,觉得自己是天纵奇才——寻道之后又接着问道,小小年纪硬生生被他问出一些道理。现在又想去觊觎天道——天道是那么容易登上去的?习武问道这种事儿急不来,万一要是被上天反噬了怎么办?”
    “叶道陵,闭上你的乌鸦嘴。”老祖宗当着众多小辈的面毫不客气的呵斥叶道陵,说道:“有没有一个做长辈的稳重样?孩子都还没出来呢,你就在旁边诅咒她出事?”
    叶道陵满脸的委屈,说道:“老祖宗,我这哪是诅咒温柔出事啊?有这么做叔叔的吗?我就是觉得温柔太着急了——你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把功夫练习那么好干什么?就算她想把功夫给练习好了也行,慢慢来,又没人和她比赛——再说,就算有人想来参赛,也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吧?内江湖年轻一辈,有谁还能够和她过招的?就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反正我是远远不如温柔的。大哥就算实力比我强上不少,也不如温柔吧?你现在是问道境前期?中期?你有胆子去登天道?”
    “方炎呢?”被自己地亲弟弟鄙视,叶道温表情不悦地说道:“听说他在花城再次突破了——前几天张家那位老太爷还在说太极之光的事情,说他是百年难遇的一位太极天才。道门的人也对此事非常重视,天机观的那位老观主不还跑到方家老宅去拜访方老爷子——说了些什么我们不知道,至少证明道门对此事的重视不是?”
    “你的意思是说,温柔是因为受到方炎的压力才想着要强行闯关?”叶道陵满脸诧异地问道:“温柔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温柔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叶道温说道,他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有着一些了解的。“温柔不会和别人比拼什么。”
    “那她还要强行突破?”
    “她只是不喜欢别人比她更强——”叶道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在她看来,她比别人厉害是理所当然的,别人比她厉害——那就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
    叶道温轻轻叹息,说道:“希望一切顺利。”
    “我还是觉得你们太不慎重了。”叶道陵低声说道:“叶家现在如日中天,我和父亲在政界发展,二哥在军部发展,大姐和二姐经商,三姐好好地做她的大学教授,在学术界和我们遥相呼应——这些都不是我们最大的底牌。我们最大的底牌是什么?”
    “是叶温柔。是我们叶家有可能会产生一位天道境的高手。温柔名声在外,就连红墙内的那位首长也不只一次主动和我提起过她——还说要我代他向温柔问好,让温柔好好练功,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他汇报——连国家都对这件事情非常的重视,我们怎么可以如此的儿戏?”
    “如果这次温柔闯关成功,对我们来说自然是一桩天大的喜事。温柔成为我们叶家百年之内第一人窥探天道的高手。不管是政界还是内外江湖,都得对我们叶家刮目相看——要重新来定位和我们叶家之间的关系。但是,如果温柔要是闯关失败——”
    叶道陵是一个政客,所以他不得把这其中的利益关系解释给自己的大哥听,让他明白叶温柔对叶家的重要性。
    “这次和以往都不同,寻道不得,可以继续寻找。问道问不出道理,大不了下次再问,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但是天道不行啊。”
    叶道陵指着天空,问道:“天是什么?是神秘,是未知。是无穷尽。天是神圣的,是威严的,也是不可侵犯的——如果凡人之躯妄想窥探天的真实面目,会受到天的反噬,会受到惩罚。有些人受到惩罚重伤甚至死亡,有些人至此一撅不振从此再也无心武道——大哥,我们有可能得不偿失啊。”
    老祖宗怒了,抓起面前茶几上的一个香梨就朝着叶道陵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出去。叶道陵,你给我滚出去——”老祖宗气呼呼地说道。
    叶道陵不敢躲避,任由香梨砸在自己的脑袋上面。
    第656章 你就是个loser!
    咔嚓——
    嫩脆的香梨砸在陆道陵的脑袋上面,然后反弹回去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陆道陵的额头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沾了些飞溅出来的梨汁。
    这要是让他的那些下属看到,非要吓破了胆子不可。经济领域的权威,被称为国务部‘隐相’的叶道陵在被人丢水果的时候只能硬着脸皮接着。
    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谁会相信啊?
    陆道陵从口袋里取了巾帕擦拭额头上的汁水,笑着说道:“老祖宗的准头不错,和年轻时一模一样——”
    “别给我嘻皮笑脸的。”老祖宗还没有消气,表情不快地说道。
    陆道陵满脸苦笑,说道:“老祖宗,我就是和大哥说些知已话——我知道我这些话不好听,但这是事实啊。自家人还要藏着掖着?这样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你懂得什么?”老祖宗指着叶道陵的鼻子骂道:“整天用你那些弯弯绕的肠子来思考问题。让你多读几年书,教你多识几个字,就可以看不起人了?全世界就数着你叶道陵最聪明?你怎么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还像不像是我们燕子坞的男人?”
    “整天这个利益那个关系的,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你活生生就是一个不入流的政客。温柔怎么就不能登天道了?她想登,就去登,这才是我们燕子坞的好儿女。为什么这么多年燕子坞只有一个莫轻敌能够窥探天道?那是因为人家莫轻敌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在乎什么狗屁利益不利益——他年轻的时候,什么事情不敢干?他年轻的时候,哪个人敢招惹他们方家?他年轻的时候,压得你们这些混蛋小子抬不起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倒是没觉得温柔做错了。想要什么就去要,想争什么就去争——连你们也知道闯天关闯天关,天关当然是闯出来的。就你们这样担心这个害怕那个,整天畏畏缩缩的,还想妄想去窥探天道?我要是天,也得拿雷去劈你——”
    “也难怪莫轻敌只和温柔关系好,人家根本就不把你们这些胆小鬼放在眼里。温柔成功了自然最好,失败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个女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在我看来,天道就是人道。人道就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伤了废了,我们叶家养着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她要是死了,我们叶家也捏着鼻子认下。谁还能长生不老了?”
    听了老祖宗一席话,在场无论男女老少无不动容。
    叶道陵的小女儿叶子伸手去帮老祖宗捏肩,说道:“老祖宗,你也别生我爸的气了,他也是在担心姐姐嘛——”
    “哼。他要是真的担心,我自然不说这些话——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别的心思,那就活该被骂。”
    叶道陵脸色赤红,满脸尴尬地向老祖宗解释,说道:“老祖宗,我要是一心为了利益,应该鼓励温柔去征天道才是——哪有说她太过着急的道理?我这纯粹是担心她的安危。”
    “你老人家说得不错,我现在是一个不入流的政客——我也是没办法啊。都说咱们叶家人丁兴旺,但是大部份人不是寻仙就是问道。一个个的都是隐居高人,一个个的不染尘埃。咱们叶家要生活,而且要生活得很好,总得有几个人跳出来做那些肮脏事不是?观音菩萨还需要一群凡夫俗子供养呢。老祖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家要崛起,叶家要发展,这些都没错。但是不要忘记了,我们的职责和根基是什么——别忘了,你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叫什么名字。这里是燕子坞,这个名字你们给我记住了——”
    老祖宗指着叶道陵,说道:“小陵子,就你忘记得最快——你呀,和温柔比境界还差得远呢。你就是个loser——”
    老祖宗说完还有些不太确定地转过身去,问道:“叶子,是这么说吧?”
    叶子小脸憋得通红,不敢看父亲快要喷火的眼睛,连连点头说道:“老祖宗说得对,太对了——”
    满屋子的人都是一幅想笑不敢笑的模样,每个人都憋得极度辛苦。
    陆道陵气急败坏地起身,说道:“我出去抽根烟——”
    陆道陵才刚刚跨出大厅的门槛,身后就响起众人的大笑声音——
    开始忙碌起来之后,就连和家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成了平淡的幸福。
    陆婉先给方虎威盛汤,又给方炎夹菜,自己没动过筷子,却不停地催促这一老一少多喝些汤多吃些菜。
    方虎威眼神巴巴地看着方炎,说道:“难得方炎回来,咱们这也算是一个小团圆——把我屋子里的那瓶茅台开了。今天高兴,大家都喝一点。”
    陆婉第一个反对,说道:“爸,你的身体不好,医生也建议你不要喝酒——还是多喝些汤吧。”
    方虎威最近的精神状态实在让人操心,陆婉也不敢再让他发生一些什么意外的事情。
    方炎也跟着附和,说道:“我妈说的对,爷爷你还是喝汤吧——”
    方炎跑到方虎威房间取了一瓶四十几年的珍藏老茅台出来,拧开瓶盖后,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香浓的酒味。
    “好酒。”方炎称赞着说道。他给母亲陆婉倒了小半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说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是应该喝一点酒——来,我们一起干一杯。”
    又对方虎威说道:“老爷子不能喝酒,就以汤代酒吧。”
    方炎举杯和母亲陆婉碰杯,两人都小饮了一口。
    啪——
    方虎威把手里的汤碗往桌子上一拍,生气地说道:“这饭吃得没滋没味的,不吃了——”
    说完,就要推着轮椅离开饭桌。
    “给你一勺。”方炎喊道。
    方虎威推动轮椅的手停了下来,说道:“一两。”
    “只有一勺。”
    “半两。”
    “只有一勺。”
    “两勺。”
    “只有一勺。不要就算了。”方炎摆出一幅绝不妥协的架势。
    方虎威犹豫良久,说道:“一勺就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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