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天,秦苒去超市采购,出来后在门口遇见了谢简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她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见过那人几次,三十来岁,戴了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她礼貌性地和他打招呼:“张先生,你好。”
    那人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表情略显尴尬:“谢夫人,真巧。”
    秦苒站在那里,正要离开,忽然瞧见从扶梯上走过来一个妙龄女郎,直直朝着这位张先生走过来。形貌可人的女郎很快挽住他的手,嘟着嘴撒娇:“没有那种牌子的巧克力了,我们换个地方买吧。”
    张先生更加紧张,频频往四周看,如同做了十恶不赦的亏心事。
    秦苒记得,这位先生的妻子不是眼前这人。她很快明白过来,换上一副淡然的面孔,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就想起这件事来,便问身旁的谢简:“那个张景程,是不是和他老婆离婚了?”
    谢简很意外她问的问题,但还是认真回答:“没有。”
    秦苒讽刺一笑,翻了个身:“那我真同情他老婆。”
    谢简沉默。他知道这件事,所以明白她的郁结点在哪里。其实在上流社会这个圈子里,腐朽和肮脏早就是人尽皆知。
    他替她盖好空调被,嗓音沙哑:“早点睡吧。”
    她见谢简的态度也是这般敷衍,心中对他那个圈子更是反感。
    黑暗中,秦苒浑身不自在,久久未眠。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问:“谢简,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家花始终没野花香啊?”
    谢简老实答:“这是很多男人的劣根性,我不否认。”
    秦苒闭上眼,没再问下去。男人就是这样,有了老婆,多个情人,在他眼里并非伤大雅的事,反而锦上添花。很多人把这种现象作为用来衡量一个男人是否成功的标尺。很不可思议,但在某些人眼里却是不成文的规矩。
    第二天是周末,秦苒难得睡了个自然醒。睁开眼,谢简拿着手机站在床边。她揉揉眼睛,声音含糊:“怎么了?”
    “你的电话。”他将手机递给她,“张景程打来的。”
    秦苒瞬间惊醒,忍着一股子恶心,接过手机。跟她想的一样,张景程是来请求她保密的。这位先生在电话那边把自己说得很悲哀:“我希望谢夫人可以保密。我和我妻子是真的缘分尽了,现在已经在办离婚。可是在离婚之前,我实在是不想伤害她。昨天那件事,希望你当做没看到过。”
    缘分尽了,语言倒是编织得好听。
    秦苒呵呵笑了两声:“张先生,你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还有,如果你不想伤害你妻子,为什么非要在离婚前找二奶呢?”
    她的口气和措辞都辛辣又讽刺,那边的张景程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话后,迅速挂断。秦苒把手机扔到床上,回头看了丈夫一眼,颇有些迁怒的意味:“谢简,你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
    谢简转身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衬衫,在她面前换上。
    吃早饭时,秦苒仍觉得有一股火憋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的。该悲哀的人明明是张景程的发妻,可她却跟感同身受了一般,顿时心生悲凉。谢简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她面前,“在想什么?”
    秦苒咬了一口鸡蛋,却如同在嚼石灰一样。她苦着脸看向对面的谢简:“你会不会跟张景程一样?”
    谢简拿过纸巾擦了擦手,摇头:“不会。”
    她对他的这个回答很满意,脸上渐渐漾开了笑。收拾碗筷时,秦苒接到高中班长的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去参加同学会。
    班长极力说服:“咱们十二班都凑齐四十来个人了,除了几个在国外的,基本上都来。秦苒,你也要来啊,老师也都到齐了。再说一句,可以带家属。”
    说起来,高中那会儿的日子,对于秦苒来说,基本上是模糊的。她只记得大堆的试卷和自己脸上长期挂着的黑眼圈。可这群同学,却是她最难割舍的。不过说起带家属,她叹了口气——历史总是这么惊人的相似。
    哪知谢简得知她要参加同学会,竟然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去。秦苒抱着薯片坐在电脑前,听到后,抬起眼来:“你还是别去了。”
    他挑眉:“这次不会再失约了。”
    秦苒隐约觉得,他在弥补她。她将薯片扔到一边,吮了两下手指,嘴上倒说得不那么在意:“随你的便吧。”
    最后,谢简还是决定跟她一起去。
    同学会的前一天晚上,秦苒翻箱倒柜,把所有的衣服都找出来,挨个试穿,为明天做好准备。其实,她心里很畏惧。嫁给谢简之后,她虽然是不愁吃穿,可内心却一天比一天荒芜,看着都没那么神采飞扬。
    谢简放下手上的书,指着那件水蓝色的连衣裙说:“就这件,挺好看的。”
    她半信半疑地穿上,在镜子前面转了两圈,最后敲定这件。
    “没想到你眼光挺不错的。”秦苒脱下裙子,换上睡衣,心情很不错,走过去主动给了他一个吻,“谢老板,你最近表现得很好。”
    谢简顺势将她抱上床,压住,温柔缱绻。两人在性方面尤为和谐,这也是这段婚姻在没有感情维系的前提下能持续这么久的主要原因之一。她会无条件地配合地他,而他也极为懂得探索她的身体,该收敛时不疯狂,该粗暴时不温柔,拿捏得刚刚好。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都在为这段婚姻努力,是个好兆头。
    同学会那天,温度仍然高得令人眩晕,但所幸时间是下午,热浪稍退后,天边出现了美丽的火烧云。聚会的地点约在市中心里一家人气旺盛的川菜馆里。由于路上堵车,秦苒带着谢简到达包厢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举杯敬酒了。班长眼尖,见到她,立刻挥手示意:“这边,这边……”
    满满的几大桌人齐齐往这边看过来。那一刹那,秦苒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慨。当初青葱岁月里的同班同学,如今个个都变了样。她仔细辨别着谁是谁,勉强认出几个之后,跟大家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后拉着谢简入座。
    刚一坐下,班长就端着酒杯过来:“这来晚了,怎么也得罚两杯吧。”
    秦苒循着声音看过去,双手合十:“不好意思,实在是堵车。”
    “来来来,酒满上……”
    她接过班长递来的酒杯,当着所有人的面,仰着脖子便灌了下去。有几滴酒液顺着嘴角滴到脖子处,凉凉的。等入座后,谢简细心地替她擦拭掉那几滴液体。这个动作让秦苒颇为受宠若惊,当即便微红了颊,心里蔓延着一股柔软。
    他极少在公众面前和她做过分亲密的动作,今天倒是例外。
    秦苒嫁给谢简这件事,基本上在场的人都知道。当初两人结婚,这里的人有一半都去参加过婚礼。如今夫妻俩的这番小动作,着实羡煞旁人。灰姑娘嫁给王子,本就是童话了,这童话还持续了五年。
    这个小插曲没持续多久,众人又开始谈天说地。聊起近况,混得好的人精神奕奕,活得灰头土脸的人或沉默尴尬,或破罐子破摔,干脆吹起牛来。
    秦苒喝了点小酒,人开始昏沉,半倚靠在谢简的肩上,眯着眼,唇角带笑。他身上从来没有多余的味道,总是很干净,像一团洁白的云。这人很少抽烟,平时吃得清淡,也不用香水,就是纯男性加了点沐浴露的味儿。
    谢简问她要不要吃虾,声音温柔得令人酣醉其中。她开始觉得这是一场梦,喝醉了之后才能做的梦。
    旁人的笑声让秦苒稍稍恢复理智。她嚼着谢简替她剥好的虾,无意间往另外一桌看去,目光扫到一个秀丽的侧脸。心房被狠狠一击,时光仿佛倒流到高考完那个晚上,在ktv的走廊里,她和他们擦肩而过。
    女人很漂亮,留着中分长直发,穿着露肩的裸色连衣裙。秦苒偷偷看向身旁的谢简,只见他的注意力都在剥虾上,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谢简还记不记得他曾经交过的女朋友,虽然这种事情很正常,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更何况像谢简这种各方面条件优渥的人。秦苒自知不该太过在意,可这段伴随了她十年的梦却如水草般将她缠绕至今。她努力让自己不去介意,极力说服自己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她是女人,一个在感情方面心胸狭窄的女人。
    后来,谢简再次把剥好的虾沾了酱送到她嘴边,她恹恹地用嘴接住,却不料他的手指突然往前一伸,堪堪触到了她的唇瓣,又痒又麻。她瞪了他一眼,却被他略带玩味的笑给堵了回去。没过多久,有人说:“前段时间我在s市的一个拍卖会上有幸见到过谢总,果真是慷慨大方,咱们秦苒嫁了个好男人。那镯子拍下来足足一百多万,可是花了天价在博美人一笑呐!”
    ☆、第八章
    “前段时间我在s市的一个拍卖会上有幸见到过谢总,果真是慷慨大方,咱们秦苒嫁了个好男人。那镯子拍下来足足一百多万,可是花了天价在博美人一笑呐!”
    听到“镯子”两字,秦苒表情一僵,面露尴尬。她原本以为已经抹去的事情乍然被旁人这么一提,有种莫名的难堪。就在她心情极为复杂时,谢简破天荒地开口,在这个话题上多解释了两句,三言两语便炒热了现场的气氛,同时让外人察觉不到这其中的端倪。
    一干人喝酒谈乐时,秦苒别过头去,同时搁在桌子底下的手被他悄悄捉住。她偏过头去看他,在触及到那双熟悉的眼睛时,手掌突然被他的指尖轻抚了两下。
    明明被触摸的是掌心,心脏却有酥麻的感觉。那一刻,她很轻易地决定原谅他。
    秦苒想起这人在床上时的小动作。他最爱用指尖轻抚她的身体,像对待珍贵的艺术品。每每餍足之后,他会颇为耐心地替她揉捏肌肉。这个时候的秦苒深深觉得自己是被捧在心上的,可等到第二天,那人穿上衣服,又别扭冷硬得像一块石头,仿佛昨晚的温存只是一场云烟。
    一顿饭吃完,有的人因为临时有事先离开,剩下的二十来个人则决定去唱歌。
    让秦苒没想到的是,去的ktv居然是当年毕业那晚去的那家。这么多年过去,这里的装修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与当时找不出半点相似。事情永远都在变化,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发展。那时她和谢简擦身而过,现在她和并肩走着。
    她时不时去观察他的表情,却察觉不出半点异样。这男人就是见不到底的深潭,如若是要去触及他的内心,得做好随时溺水的准备。正好,她是个旱鸭子。
    一干人选了一间最大的包厢,继续拼酒。秦苒拿着牙签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水果,旁边的谢简陷在阴暗处,单手搂住她,越过她的肩,动作不紧不慢地戏耍着她的长发。
    后来,不知道是谁点了一首《匆匆那年》。
    穿过人群,秦苒将目光锁定在了唱歌的女人身上。女人眉眼伤感,樱唇微启,企图用歌声传达着百转千回的过逝青春,且时不时将含水的眼神流连在这边的某个人身上。秦苒敏感地捕捉到那复杂的眼神,瞬间没了胃口,入口的青提又酸又涩。她绞着双手,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当听到那句“我们要藕断丝连”时,秦苒暗自掐了身边男人的大腿。
    他皱着眉朝她看过来,一脸的不解。
    她凑到谢简耳边,说:“唱歌的那个女人,我认识。”
    谢简面不改色,“噢”一声,用手指去擦她泛着光泽的唇瓣。那种痒到心脏的感觉又袭上来,惹得秦苒一把将他推开。
    “她是不是你的前女友?”
    “前女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开玩笑地说,“我前女友挺多,你指的是哪一个?”
    “你别给我装。人家刚才唱那首歌,你敢说你没听明白?她那是要暗示跟你藕断丝连!”她小声地吼着,以确保旁人没听到。
    谁知这人今天吃错了药,竟然一改平常冷淡的态度,捏着她的耳垂,哑声说:“嗯……我怎么闻到这么大一股醋味儿呢。”
    秦苒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声不响地坐到沙发边上去,任凭他怎么撩她都兴趣缺缺。过了会儿,她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觉得自己过于失态。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苒从同学那里得知,刚才唱歌的女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聚会上,是因为她在两年前嫁给了他们班的一个富二代。眼不见为净,没呆多久,秦苒便拉着谢简率先离开了。
    回到家中,她忍不住把高考完那晚她所见的一切用一种宣泄的方式说给谢简听。谢简听后,先是迷茫,而后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和她做过逾矩的事情。”他为这项莫须有的罪名而感到不满,“那都是你臆想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当时我和她发生过什么,你也应该包容。毕竟我们结婚是好几年后的事情。”
    这番话很有道理,她没有权力去管制他之前的人生。无论他与谁在一起,干过什么事,那都是在她之前。这样毫无遮拦地拎出来摊牌,做得的确不太妥。
    秦苒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木着脸面对电视墙,没再说话。刚才那番宣泄,隔着十年的时间,把醋坛子打翻了。也不知道谢简听出来没有——在很多年前,她单恋过他。
    眼看着夫妻关系在改善,她试图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缓缓地说给他听。不奢求一蹴而就,只希望他能明白,她对他,并不是毫无感情。
    秦苒的思绪越来越凌乱,但想到今晚他对她的种种举动,内心竟然感受到一丝甜意。几年前她和谢简没谈恋爱便结婚了,婚后生活也是平平淡淡,前几年的相处模式固定而枯燥,可自从那天她稍微表露心迹之后,两人之间的坚冰便有融化的迹象。她开始想象这段婚姻回春后的场景。
    几天后,秦苒和婆婆杜湘雅一同前往医院进行例行的身体检查。杜湘雅知道儿子和儿媳最近的感情见好,便时刻把要孩子的事情搁在嘴边:“夫妻生活甜蜜,生出来的孩子肯定聪明漂亮。”
    秦苒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隔壁妇产科室里来来往往的孕妇,又是羡慕又是迷惘。
    检查完最后一项,婆媳俩准备一起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刚到医院大门口,秦苒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她抿抿唇,对杜湘雅说她遇见了一个熟人,想过去看看。
    ——
    外面阳光很盛,刺眼又灼热。
    三人来到家很出名的粤菜店,点了个幽静的包厢,坐下边吃边聊。
    秦苒刚才在门口认出的人,便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梁晓柔,张景程的发妻。梁晓柔长相温婉,脾气也相当好,是名小学老师。
    “没想到我家秦苒也认识梁老师。”杜湘雅很是惊讶。
    秦苒问:“妈,你也认识晓柔?”
    杜湘雅笑笑,说:“梁老师就住在老宅的附近,之前帮过我的忙,后来还教我刺绣、做泡菜。很能干贤惠的女性呀。”
    梁晓柔人很羞涩,唇角微弯,露出两个梨涡:“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秦苒几年前在一些酒会上见过梁晓柔几次。那时张景程还经常带着她出席各种重要的场合,两人的感情看起来也甜甜蜜蜜,是周围人艳羡的模范夫妻。
    只是现在光景却和之前大相径庭。她喝了一口茶,想起梁晓柔丈夫的背叛,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煎熬。这么温柔贤淑的女人,难道真的比不上外面那些野花野草?
    菜上齐后,杜湘雅问:“梁老师来医院是检查身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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