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泰约的时间在上午十点左右,一干人准时到达。有位同事问她:“不需要给谢总打个电话么?”
    秦苒答:“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走后门不太厚道。当初就走了一次,再走一次我恐怕得折寿了。”
    那人偷笑:“折寿做什么?大不了谢总让你肉偿。”
    接待他们的人自然不会是谢简本尊,而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助理。众人没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老总,心里既遗憾又难过,当然秦苒除外。她庆幸谢简没有亲自来,若是公司上上下下的事务都要他来亲自处理过问,那他有十双手十个脑袋也不够用。
    离开时泰的时候,秦苒尽量低着头混在同行的人中,却还是有认出她的员工时不时问声“谢夫人好”。这样的场景让她极为心虚,最后只能装耳聋。
    走到门口时,听得有人小声地惊呼了一句:“是谢总!”
    秦苒抬头,看见从前方迎面走来一群精英模样西装革履的人,还有一位ol风格的干练女人。谢简走在最前头,身形依旧挺拔修长,只是黑眼圈有点重,脸色也过于苍白,薄唇抿成一条线,说不出的凌厉和疏离。
    她抓紧衣角,赶紧垂下头。
    苏清韵走在新老板身后,轻声问旁边的秘书:“她就是那位‘夫人’?”
    秘书默不作声地点头。
    “跟我很像么?”
    秘书扫了她一眼,“身材比你好。”
    苏清韵撇撇唇角:“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是你先问我的。”
    “那你不会考虑下你身边这位女士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么?”
    “我为什么要考虑……”
    谢简头疼地制止两人:“行了,闭嘴。有空说闲话还不如把工作干实。”说完目视前方,径直往电梯那边走去,连个眼神都没朝这边瞥来。
    同事有点惊讶,转向秦苒:“他怎么不和你打个招呼啊?”
    秦苒弯了弯唇:“他一向公私分明,现在肯定是有急事。”
    “这样的男人真是太有魅力了。”旁人感慨。
    她再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处像被针扎了一下,难堪又自虐。秦苒说服自己这段感情已经成了她眼中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可是,若是鸡肋,她怎么会对他的无视感到如此的在意?
    疯了疯了,她真是要疯了。
    ——
    过了两天,秦苒接到鲍志文的电话。他在电话那边欣喜若狂,语气激动地说卢果果昨晚十二点左右临盆,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子。
    听闻这个喜讯,她惊喜得叫出声:“真的?恭喜恭喜,太好了……”
    “你来医院么?果果说你很喜欢小孩子,要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你。”
    “我刚下班,在哪个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
    她抑制不住地高兴:“估计半个小时后到。”
    程蔚时见她喜不自禁,打探了下,得知卢果果生了一对双胞胎,也提出要和她一道去探望。
    秦苒禁不住感叹:“没想到果果比我和怀蕊都要晚结婚,现在却成了最早当母亲的那个。”
    “你很喜欢孩子?”程蔚时问。
    她用力点头:“很喜欢。”
    程蔚时的眼神黯了黯,终究没说什么,拉着她往自己的车边走去。
    “公司外面,这样不太好。”秦苒动作尴尬地挣开他的手,“被人看到会说闲话。而且,我在外人面前还是已婚妇女的形象。”
    程蔚时的目光沉了沉,却没再进一步要求,说了句“抱歉”。
    她想了想,说:“蔚时,别犯傻。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其实有时候想想,我其实是个挺自私自我的人。所以,结局如何,你都不要太过投入。”
    他替她打开车门,下颌紧收:“我知道。可是你得让我试一试。”
    秦苒没再说话,沉默地上了车。
    到了医院,因为损耗太大看着还有些虚弱的卢果果见她来了,立马让丈夫去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几分钟后,秦苒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个孩子抱在怀里仔细打量着,皱巴巴的小脸还不如巴掌大,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活像一只小老鼠。
    “贵妇,我是顺产的,怎么样,勇敢吧?”卢果果脸上泛着不一样的光,“生这两个小家伙真是痛死我了。”
    “好好好,准妈妈卢果果小姐,你真是太伟大了。我这俩干儿子可真漂亮。”秦苒双眼不离怀里的小东西,说,“我得赶紧把你们的礼物准备好,等满月那天,干妈亲自送给你们好不好?”
    卢果果瘪嘴:“这俩小东西哪里漂亮了?我当时第一眼见到他们,就心想我怎么生了两个那么难看的儿子。”
    秦苒:“胡说,哪里难看了?你不懂,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我妈说我生下来那会儿也是这样,等过两天长开就好看了。”
    新来到这个世界的小东西虽然抱着那么轻,可他们生命的分量却是那么的重。秦苒越看越喜欢,到哺乳的时间才舍得放开。
    “你当初怎么不和谢简生一个?既然那么喜欢孩子。”卢果果无意间问起。
    “他那时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卢果果点头:“其实这样也挺好啊,两个人没孩子纠葛也少了许多。你和小鲜肉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没发展。”
    “那个方骏,也没戏了?”
    “我和方骏只是朋友。”
    卢果果心里了然,嘴上却不说,把衣服拢好,拿过一旁的字典说:“行了行了,我不问你这些烦心事了,来来来,帮我给这两个小东西想名字……”
    秦苒抱过孩子,轻摇了两下,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大半。
    谁都看得出她现在的心思,不甘不舍,刻意隐藏。
    ——
    又过了几日,秦苒在报纸上偶然看见了谢简的消息。一大篇报道,洋洋洒洒,都在赞扬他为人心善。因为近日来他捐钱建了一所孤儿院,又花钱修缮了附近贫困山区的学校,还为白血病儿童设立了一个关爱基金,俨然塑造了一位拿财为善的高尚商人形象。
    与此同时,她又时不时在沈凝溪那里听到了他与那位苏小姐经常一同出席重要场合的消息。她想,或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向媒体公布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这件事不管早晚,总会来,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
    可这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几乎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消息。
    这天,秦苒下班回家,刚到小区门口,便看见晴晴背着书包坐在台阶上。她赶紧走过去,晴晴见她回来,双眼红着,忍了一下午的眼泪终于滚出来:“秦阿姨,我爸爸不见了。”
    “怎么回事?”秦苒急忙将她拉进怀里,问,“怎么了晴晴?你爸爸去哪儿了?慢慢告诉阿姨好不好?”
    晴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昨晚……我去周奶奶家玩儿,爸爸在家做饭,我回去的时候,看见几个叔叔把爸爸带走了。我没敢追上去……怕他们也把我抓走。”
    “那几个人长什么样?”
    “很凶……还有纹身。”
    秦苒心里一慌,脑子里闪过她和方骏初见时那番场景。那时她问他劫匪怎么会找他一个大男人下手,现在细细一想,方骏很可能是被人给盯上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柔声安慰晴晴,接着拿出电话打给顾怀蕊,让她过来帮忙照顾晴晴。
    顾怀蕊接到电话后,问:“报警了么?”
    “还没有。”她看了眼周围,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怀蕊冷静地分析:“行,等我过来再说,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最好去保安室里,如果那帮人有同伙,说不定已经盯上晴晴了。”
    挂断电话,秦苒带着晴晴去了保安室里。保安大叔询问了情况,然后道:“这丫头的爸爸是不是欠了什么债?”
    “我爸爸又不赌博,也不干坏事,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晴晴怒声反驳。
    一旁的秦苒喝了两口保安递过来的茶水,心里开始翻江倒海。
    天色越来越黑,她拿出手机,动作熟练地按了一串数字,犹豫几秒后拨了过去。
    那边过了半天才接,是一个女子温和的声音:“你好……”
    电话陡然被她猛地掐断。
    秦苒灌了一杯茶,期间呛到,咳了很久,最后连眼泪都给咳出来。
    时泰大厦总裁室。
    “谢总,刚才谢夫人打了个电话过来,因为你不在,我擅自接了,可是她很快就挂断了……”苏清韵将手里的文件放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新老板的脸色。
    谢简面色一沉,俊脸沾满寒冰,语中带刺:“谁允许你擅自接的?”
    ☆、第五十八章
    苏清韵被他的怒意给吓得半死,连连道歉:“对不起谢总,我想夫人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才接的。”
    她局促不安地低下头,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片刻之后,一切宁静。
    “行了,你先去忙吧。”谢简摁着太阳穴,“以后我的电话不要擅自接,记住就行。”
    “我明白了,谢总。”
    苏清韵合上办公室的门,重重地舒出一口气,攥着衣角的手还在不自觉地发抖。正巧秘书从远处走过来,她苦着脸小声说:“太吓人了。”
    秘书挑眉:“习惯就好。”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难怪你心理素质那么好,面对我家三姑六婆的询问还能临危不乱,原来是在老板这里练就出来的。”
    秘书笑而不语,更可怕的时候她还没见过呢。
    谢简将电话拨了回去,那边却迟迟未接,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个通话时间。
    急忙收回正要摁下去的手指,他淡淡开口:“刚才打电话过来我不在,有事么?”
    她的声音发嗡,断断续续:“……抱歉,是我打错了。没事,我先挂……”
    “秦苒,你先别挂。”他的额上骤然冒起可怖的青筋,怒气冲冲,咬牙切齿,似有把她嚼碎的冲动,“你都把我拉到黑名单,或许已经删了,怎么会打错?你到底有什么事?还想用打错这个借口来敷衍我么?嗯?”
    多少个日子,他都在煎熬中度过。他割肉剜骨般舍了她,放了她,只能在半夜偷偷来到她门外站一两个小时,等到天亮之后再走。他撤了办公室的望远镜,不去看她,不去思念她,却在回到别墅后让新来的阿姨做两人份的饭菜。
    他孤独地在偌大的别墅里,回到家时会习惯性地喊一句“我回来了”,也不管有没有人应;他买了她经常用的护肤品摆在卧室的梳妆台前,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想象她还在身边,或许只是去了浴室,却在自欺欺人的等待后愈加烦躁;他最近经常一个人在后花园里抽烟,寂寞到蹲在地上看起了蚂蚁搬家。阿姨经常说他没有活人的气息,他照镜子的时候,看见里面那张消瘦苍白的脸,冷着脸地砸了卧室里那个贵得要死的天价花瓶。
    他真是着了魔,才会如此表面平静暗里涌动,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他用这几个月来对自己的惩罚去弥补那五年的过错,可几个月和五年那么不对等,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赎罪一辈子的打算,一如他的父亲。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她。动情容易,思念难,心脏上扯不掉的那块肉,时常隐隐作痛,让他尝遍了苦头。
    而现在……他语若寒冰:“说吧,什么事。你可以不说,可以挂电话,但我会马上开车过来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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