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那吧。“徐桓铮语气不佳,手松了松领带的结。依旧眉头不展,目光深邃看着国外股东的信息和资产评估。
    要想收回股份他就要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和能力去抗衡,去争取。既然他们可以查富恒同样也会调查他,说不定比他所认为的还要详细,知己知彼,徐桓铮同样会这些手段,甚至他还留了一手。
    “徐总,过几天的宴会,公关部想拟定一份公司内部的出席名单,而且康小姐的经纪人也希望在那天能通过宴会这个场合,宣布继续与康毓淇签约合作的消息。”
    徐桓铮抬眼,双手落在资料上,十指交(jiao)合,两掌间保留足够的空隙,指节修长,空隙现出最稳定的三边形。
    “康毓淇的经纪人?”徐桓铮看着面前自己的特助,这个人在他口中频频出现,无论是出于商人本身的敏锐,还是男人固有的直觉,他都有理由做出最准确的猜测判断,现在他只需面前这个人诚实的印证他的直觉。
    “姓沈,沈思思小姐。”张特助语气柔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徐桓铮嘴角轻挑着笑意。略微点了点头,“就按她的提议办吧。”
    张特助喜出望外,忍不住说:“那徐总,我现在就去通知公关部,让他们给康小姐发一份邀请。”
    “她的经纪人,也发一份。”徐桓铮语气虽冷,但神色比刚刚缓和很多。
    “好的,我知道了。”张特助忍不住想尽快通知,临别回身,徐桓铮叫住他:“再预补一个神秘嘉宾。”
    张特助心里了然,连忙应下。徐总的确自有安排,心里不免喟叹:未婚妻不就是神秘嘉宾。
    ☆、第41章 重逢(6)
    天空不变短,地为何变暂。海水不变枯,为何石变烂。一去的你未返,一切带走,然而留下冀盼。不变的思念中,感觉浮进眼。——《天不变地变》
    姚以南将整理好的行李搬至玄关处,她只知道钟浩文急忙赶回去是因为家宴,并未再听他提起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担心打扰了他与家人的聚餐。
    正要放下手机,门外密码锁响起提示音,门开的时候,钟浩文有些疲惫站在门外,随即四目相对,他侧头看到玄关处的行李整整齐齐,眼里多了丝无奈,“真的要搬出去?”
    姚以南避开目光,低头应了一声,回身准备拿行李。
    钟浩文上前几步从她手里接过,两手满满,他没再说什么,两人间的气氛是冷的,他拿着行李大步走在前面没有等她,姚以南只能亦步亦趋跟着。
    钟浩文去取车,行李放在姚以南身旁,这时,她的视线里出现那辆车,停靠在上次的位置,她来不及反应,徐桓铮的司机已经看到她,从车里出来,迎着她走来。
    她记得上次徐桓铮吩咐过老周来接她,可是她实在不想处处受他的编排,更想摆脱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的控制。
    自始至终她从未想过通过合约向徐桓铮索取什么,她只想这个意外而来的生命,可以不受世人冷眼,不再重蹈她的覆辙。
    她没有父亲,她生活窘迫,而这所有的一切,她并不想让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再经历一遍。但姚以南知道,徐桓铮不会想到这些,他没经历过那些黑暗,自然看不到,也想象不出。
    或许在他眼里真正让自己妥协去签署合约的理由是出于给她本人开出的那些相当诱人的条件,又或者是那个一年为期的被外人艳羡的名分。
    她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样的呢,他开出这些条件,无疑证明自己在他眼里还是和很多人一样,是会因为金钱、因为虚荣、因为贪婪而妥协的人。
    老周走近,谦和地对她说:“姚小姐,徐先生都安排好了,一切准备妥当,方便的话,我现在送你回去。”虽是询问的语气,但态度却不容她有什么顾虑和反驳。
    姚以南看了一眼黑色崭亮的车身,此时在她眼里却像随时可以吞噬她的兽,等着她的回答,等着她的臣服。
    还未等姚以南回答,钟浩文已经把车开过来,他看着姚以南面前这位着装体面,气度谦和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从车里出来,走到姚以南身边,侧头问:“这位是?”
    姚以南迟疑了一下,代替老周介绍,“是来接我的周叔。”声音细弱,没有底气。
    钟浩文皱了皱眉,疑惑的看了眼面前的男人,礼节性地颔首,温和一笑,“麻烦你来一趟,但我想送她过去,不知道可不可以。”说完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姚以南。
    老周有点为难,但依旧应对自然,姚以南不禁想起徐桓铮,他身边的人似乎都被他感染,周身带着一种不畏的气度。
    “这,有点难办,不过我尊重姚小姐的意见。”老周适当地给了姚以南决定权,可是姚以南知道,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老周都不希望有第三个人介入这件事。
    姚以南轻声说:“周叔送我就可以了,真的,我到了会给你打电话,不用担心。”似乎她能保证的只有这些。
    钟浩文缄默的立在一侧,脸色不好,老周侧身去拿那些行李,“姚小姐,我把东西先放到车上。”似乎是个请示,又像在告知,但姚以南知道那只是提醒她不要耽误徐先生安排的行程,不要让他等得太久。
    此时钟浩文看着那辆迈巴赫,看着那个对姚以南态度谦谦有礼的中年人,又把目光收回,落到她身上,“姚以南,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似是嘲讽,又像是无奈的轻笑。
    姚以南愣了一下,顿了顿,语气不沉:“谢谢你今天赶回来,我不应该麻烦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些好意让她沉重只感自己承受不起,不是负担却压得她无所适从。
    姚以南看他依旧冷面,她无法向他多做解释,也无法去承诺,“那,我走了。”她轻轻道别,徐步走向那辆车。
    姚以南不想给钟浩文添麻烦,从徐桓铮已经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多了担忧,无疑那是个解释不清的误会,可是徐桓铮不屑去听,而她也无力辩解。
    她想着徐桓铮面对任何事情都十分坦然,镇定自若的神色,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而她只是个误入其局的人。
    她靠的越近,越想逃离,可是当她犹豫的时候,老周已经立在车身旁,替她开了车门,那一刹那,她有点错愕,徐桓铮安然的坐在那里。
    车门开启,他侧头像是看她却更像能透过她的身影看到后面那个男人,他眼里变幻的神色,让她分辨不出,捉摸不透,此时她只担心无故牵连了旁人。
    “上车。”徐桓铮收回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几秒,语气似从前那般冷漠,听着却多了几分震慑。
    老周还是谦和的望着她,不发一言,他们对徐桓铮的尊重服从,已经变成一种职业操守和习惯,他们从不猜测这位老板的任何事,面对他身边的人连神色都处理的很好,不让她尴尬,也不给徐桓铮留有后顾之忧。
    姚以南低身坐进这方豪华的小天地中,车内的恒温系统并未让她感觉舒适几分,坐上车时,她的余光看见钟浩文有意往这边走了几步,似乎因为什么原因又停下来。
    她不确定是否钟浩文也看见了车上的徐桓铮,是否他们本就熟识,车离开时,她没有看向窗外钟浩文的神情,这只会平添徐桓铮对她的讥讽。
    她刚刚的几分错愕来自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徐桓铮,她并没想到他也会来,不免目光不经意在徐桓铮身上流连。
    她的目光似试探,不经意掠过他,她急于知道上次徐桓铮提起邹绍言是暗示还是故意的威慑。
    正直初秋,天微微有些凉意,他穿着高档定制的薄羊毛线衫,里面的浅色衬衫,被随意地解开两粒纽扣,领口处露出精心设计手工处理过的纹饰,低调处透露他生活上每个细节的的精雕细琢。
    姚以南刚要收回看向他的目光,徐桓铮徐徐地开口。
    “你放心,现在我还不打算过问你和他的关系,不过,我不保证公布婚讯后,他再出现,我会做出什么让你更担心的事。”徐桓铮低沉淡漠的声音环绕在这方空间里,却好似消不散。
    姚以南被他咄咄逼人的话和眼角冷冽的余光,推至到不可靠近的范围,他们之间总是有一个看不见的界限,她只感心里复杂的情绪翻腾,没有接话,静默的坐在那里,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
    车内气氛压抑,司机老周极会察言观色,适时地打破沉寂。“徐先生,直接回大宅,还是先去看订婚礼堂?”
    姚以南听闻,有些讶异地看向徐桓铮,徐桓铮气定神闲地在闭目休憩,似是思忖了一下,说道:“先回大宅。”
    司机了然未在开口,车开得平稳,姚以南却难以镇定自若,她尽量保持刚刚平静的语气,“合约里并未提出要公开举行订婚仪式。”
    姚以南心里抗拒的并不是这种形式上的一场见证仪式,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公开,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关系,看似风光但一年之后合约结束只会让那时的自己更为狼狈。
    她只想给孩子名分,可她自己却怕那时已经无法光明正大地陪在孩子左右,他将会有更好的未来,而她仅仅作为他的母亲,名义上的牵扯,退出他的世界,或者那才是她能给予他的最明智的选择。
    “如果,你想反悔,随时都可以,未来我也不保证是否还会出现合约未提及的事项。”徐桓铮睁眼,眉头微微一蹙,眼角余光带着些许轻视,语气冷冽。
    他咬定即使她在反抗,在辩驳,但最后还是会妥协,至于原因,姚以南很清楚,邹绍言回国,这足以扼制她所有的希冀。
    “我不会反悔,你说过只是一年,我希望你能履行最基本的条件。”姚以南似是赌气,非要提醒他,这份合约对她的约束只是一年,一年之后,她还是孩子的母亲,还有机会探视。
    姚以南目光灼灼,看着此刻未发一言的徐桓铮,冷漠的神情中隐约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愠色,姚以南恍然觉得这只是自己顶撞他之后,本能的惧意让她生出的错觉。
    徐桓铮怎么会在意她的话,那些条件既然是他开出来的,就已经证明,合约上的条款已经过他的深思熟虑。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和他的人一样,一定要重重将那冷寂无情刻在人心上才肯罢休。
    ☆、第42章 重逢(7)
    徐桓铮手指在唇下磨蹭,他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时间似乎凝结在他轻缓略过的指尖,他收起刚刚冷漠的神情,似乎那些小动作只是在分散别人的注意,他在思量,同时也在决定什么。
    他倏地侧目,对上姚以南来不及收回视线的目光,她像是个被冷不防抓住把柄的人,此时已经错过转回目光的最佳时刻,她故作镇定,与他对视。
    徐桓铮嘴角挑着笑,轻哼一声,恍然间变了情绪,看着她说:“很好,你已经开始学会扮演合约的角色了。”这不是戏谑,姚以南听得出来。
    她在徐桓铮面前永远不善于伪装,她轻叹一声,侧过头,“我会扮演的很好,未来也会。”未来也会扮演的好,这一句她是说给自己听,同时也是说给这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
    徐桓铮猛然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那是耳鬓厮磨的姿态,动作却少了缠绵,他声音低沉,“你觉得委屈?”
    他的眼色如墨浸染,瞳孔漆黑如漫无边际的夜,姚以南被迫注视着他的眼眸,她只觉得胳膊在他手掌的紧握下有些吃痛,可徐桓铮却并未因她略显痛苦的神情而减轻手下的力道,他在她的眼睛里寻找答案背后,她所隐藏的那一部分真正的缘由。
    “徐先生,这不是你需要过问的,不是么?”姚以南忍着痛麻,努力克制自己发颤的鼻音,眼睛有些酸涩,但却不能哭,那是示弱。
    徐桓铮嗤笑一声,随即松开手,“伶牙俐齿并不适合你。”
    他看穿她在逞强,宁愿难过委屈也不表于人前,徐桓铮有时觉得她就像曾经的自己,她的无奈和隐忍是他心里曾经刻意隐藏,用力消磨的那一块,如今他终于看清,原来那些痛苦表现出来是这般让人动容的模样。
    姚以南无力地承认他下的结论,没错,她逞了一时之快,表面占据上风,可依旧无法改变什么,可笑可悲的那个永远不会是他。
    车平稳地驶进徐家别墅,别墅周遭的景致丝毫未变,姚以南惊觉这些景色对她而言,原来如此熟悉,熟悉到她可以轻易看出那些别墅内的园艺最近换了修剪师,风格全然改变,除了雅致更现出生机勃勃。
    她恍然想起曾经她速写时,庭院中各处的景象都被描临过,她试探地和徐桓铮讨论着,半是玩笑地笑他古旧,不肯改变园林修剪的样式,半是希望,他可以让这个别墅内现出点新鲜感。
    人都是这样的吧,习惯了就多少会觉得有些乏味,其实想一想,原来那些景色也很美,可是为什么,像徐桓铮这样冷漠寡情的人,会甘心墨守那些一尘不变的风景。
    徐桓铮吩咐老周回去,顺便推掉之前安排的行程,既然她不情愿,那么去看礼堂也没有多大意义。
    “不认识了?”他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语气却依旧不变。
    姚以南顿了顿,她想问他为什么换了之前那些园艺造型,最后也没说出口,却想起了最初。
    “某些东西变了,就像换了一个风景,你还会记得从前那些么?”姚以南回身,看着徐桓铮,语气平和,就像曾经两人某个时刻偶有的对白。
    徐桓铮看着她,慢慢走近,“即使有些东西不变,也不能证明那些风景没有改变。”他并未正面回答,或许徐桓铮真能听得出她问起这些的缘由,邹绍言就是那些往昔中,变了的风景,可悲的是,她依旧记得清楚。
    徐桓铮留给她沉默的背影,她缓步跟上。她就像一个重新归家的人,这种熟悉是时间积累下的习惯意识。
    每走一步出现在眼里的,都是她欲放难忘的记忆,而她自知这些依恋的情感与那些无声的记忆无关,她甚至想过,如果她三年来所陪伴的雇主不是徐桓铮,换了别人,自己对这里是否也会生出同样怀念的感受。
    徐桓铮径自上了二楼,徒留她一个人,漠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回身把行李拿到那间客房,所有家具陈列依旧未变,甚至连一丝纤尘都没有,姚以南不惊讶,负责打理家务的方姨会定时来这里做清洁。
    当她把东西整理好的时候,徐桓铮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外,他静默的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姚以南回头,正好对上徐桓铮俯视的目光,“你的房间在楼上。”
    姚以南蹙眉,“不需要,我不用...”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徐桓铮牵起手腕,似是拉扯,另一个手臂却带着谨慎,将她护住。
    姚以南本能惧怕,徐桓铮说的楼上就是他的那间卧室,她也不敢反应过度,产检之后,她所有的举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沿着旋转楼梯而上,徐桓铮把她带到房间前,是在他的卧室旁,其实这不算是一间客房,从格局上来说应该算徐桓铮卧室套房的附属房间,姚以南从未进去过,这里让她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开门”,徐桓铮并不是吩咐的口吻,而是他的确没有手去按动门把。姚以南在他半臂环抱中,伸手把门打开。
    眼前所有的家具装潢和专业仪器,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目不暇接地环顾房间内的陈设。她讶异的回身,不得不仰视,对上他看下来的目光。
    她的眼里是探求,是疑惑,是思虑是对徐桓铮所有未解举动下的迷乱。他的眼里却一如既往如一潭望不穿的池水,却因她的目光染了一丝纤纤波澜。
    他未开口解释她所有的疑虑,借着臂力,把怀里的她带到房间内,让她可以真真切切地看到全貌。
    姚以南还未从惊讶的情绪中恢复,徐桓铮松开揽着她的手臂,走到她的面前,与她对视一眼,然后弯下腰,温热的掌心附在她的腹上,熟悉的气息似春藤将她缠绕其中,“你在怕什么,这一切只是为他。”
    姚以南心里一颤,徐桓铮轻易看出她的疑惑,他的解答却将她推至深渊,不给她任何回转余地。
    徐桓铮起身对上她略有黯淡的目光,嘴角挑着笑,目光深沉,那是胜者的姿态。
    “希望你能如你所说扮演好合约的角色,明天会有新的保姆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徐桓铮淡漠地说完不等她回应,转身径自离开。
    她的眼泪蓦然间不受控制地滴落,脚下柔软的地毯,替她吸收掉所有无声的委屈。她缓步走过去,手在冰冷的仪器上摩挲,她何尝不是为了未出生的宝宝。
    暮色四合,富恒集团的高层会议结束后,林维生单独留下邹绍言,他的桌上摆了很多文件,其中还有几篇海外财经版报道的关于邹绍言的采访。
    “最近,我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林维生坐在总裁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神态自若的邹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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