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汐没有接话。
    本来也是闲聊,把话题扯到不愉快的地方,那就不好了。路在远心里一定是恨裴天鸣的,这一点南汐能感觉得到。他肯站在裴天鸣的身边,承认自己是那个人的儿子,十有八九是为了他的妈妈。
    有些恨深植心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拔除的。
    路在远见南汐不说话了,他自己继续说下去:“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过几天裴天鸣会召开记者会,届时他会宣布我正式进入天鸣物流,我的身份是副总裁。以前的工作都是在铺垫,真正的大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大戏?你为什么要用到这个词?”南汐觉得路在远话中有深意,“裴天鸣对你还算是真诚的吧?毕竟他一生奋斗的成果,最后要交到你的手上。”
    路在远勾了勾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一生的奋斗成果?呵呵......不过我正式到任后,他会空余出来大量的精力,转战赵氏娱乐。也不知道裴天鸣这大半辈子受了赵良卯多少气,我看他是下定决心要拿下赵氏娱乐的,不把赵老头气死不罢休的样子。”
    “哦......听说赵良卯和他的女儿掌握着赵氏娱乐的过半数股份,这两个人是绝对不会把股份转让给裴天鸣的吧,那么裴天鸣能做些什么呢?”南汐是出于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路在远想也没有想,就回答了南汐的问题:“其实裴天鸣从很早开始,就通过代理人在收购赵氏娱乐的股份,只不过当时的动作不大,怕引起赵良卯的注意。老头子倒下后,裴天鸣开始肆无忌惮,到昨天为止,他已经争取到了几个大股东转让股份的合同......”
    “想必你为他出力不少呢。”南汐插嘴嘟囔了一句。
    路在远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一定看过了那份保险柜里的蓝皮文件。他让她去取的时候,就没有打算隐瞒她。所以他很坦率地承认:“是的,如果没有我和我妈先期的努力,他也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商场如染缸,谁也经不起细究,虽然扒人隐私不太道德,但有时候这个方法的确好用。”
    “那又如何?就算全让给了他,他也是敌不过赵良卯的。”南汐说。
    路在远淡淡一笑:“你别忘了,赵良卯在两年前,转让了5%的股份到裴娇倩的名下。只要拿到这5%,就打破了赵良卯父女绝对控股的局面。”
    “裴娇倩不会让的......就算她顶不住压力,不是还有邓嘉祥吗?听说赵欣瑶对邓嘉祥既往不咎,接纳他继续做女婿,就是为了让他给裴娇倩撑腰。”
    “哼!这个嘛......就要看裴天鸣能对自己的女儿狠到什么程度了。”路在远把话说到这里,再不往下继续了。他吃掉最后一口蛋糕,喝光咖啡,说道:“我还有事,你也该上班了吧,你这个智美的副总裁,从此后就是智美的大管家了,我一时半会儿腾不出精力来管那边的事,你多费心吧。”
    “说到智美......其实我想,你已经没有必要留着它了吧。当初你买下智美,是为了有一个正当的身份接近裴天鸣。现在你有了更大的事业,智美相较于天鸣物流,简直是九牛一毛。所以你不必为了我而保留它,如果你想卖掉它,尽管出手吧。我不当副总裁,还可以回媒介部当一个小白领嘛,我这个人能屈能伸,你不用为我担心的。”南汐说着,轻松地耸了耸肩。
    路在远隔着桌子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拍了拍:“小女人!不要想太多!好好地替我管着智美吧!我和裴天鸣还不一定走到哪一步呢,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闹崩了,有智美在,我还有个退路,有碗饭吃。”
    “哦......”原来他是这么想的,看来自己自作多情了呢,“那好吧,虽然我这个副总裁担当着总裁的工作,但是看在你给我妹妹买最好画具的份儿上,我就不要求你加薪了!我们走吧!上班去!”
    两个人随即离开咖啡店,各自上车,各自上班去了。
    临近新年,工作非常繁忙。南汐一到公司,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她忙得脚不沾地,快要飞起来了,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晚上,一家关系客户年会,她不得不去应酬一下,又喝了好多酒。
    廖一江陪她去,又开车送她回家。关于前天夜里的事,他只字未提。
    南汐对廖一江最放心的就是这一点,他是一个非常有分寸的人,即便那天在她家,他与路在远争执不让,事过后,他却从不会提出令她尴尬的问题和要求。
    可是他对自己的心意过于明显,南汐仍然会不安。以她现在的心思,是不可能对他有任何感情上的回应。他帮她很多,她怕伤害到他,这件事让她颇费脑筋。
    前几天她把小安升职为廖一江的助手,她希望小安的年轻活力能感染廖一江。对于这件事,小安兴奋不已,廖一江却淡然以对,对小安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今天,她喝了酒,他又是滴酒未沾。
    他亲自驾着车,把她送到了家门口。下车后,他看到门口停着两辆车,他认得出来,一辆是路在远的,另一辆是邓嘉祥的。
    他指着两辆车,对南汐说:“你醒醒酒吧,你家里又要热闹了,你还能应付得来吗?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南汐扶着昏昏沉沉的头,懊恼地皱眉。
    路在远的车出现在家门口,她一点儿也不吃惊。他昨晚就表过态了,他要一直在她家的院子里搭帐篷露宿,直到南河接受他为姐夫。
    她不明白的是,这么晚了,邓嘉祥为什么来做什么?
    自从上次他来她家,要她帮忙打探消息遭拒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一来他的确很忙,原本受赵欣瑶托付关照他的那些赵氏娱乐的老人们,最近纷纷倒戈,他疲于应付,捉襟见肘,处境很是窘迫。二来他对南汐十分失望,觉得南汐对不起他,这火气一直憋在他的心里。
    当然,他抽空还是会看望南河,只是他会挑南汐不在家的时候,避开与她见面。
    南汐不见他,倒也觉得轻松。有赵楚方在,南河的情绪还在可掌控的范围内,她也不必巴巴地带着南河去见邓嘉祥。
    但是今晚,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他却还在她家里,并且和路在远同时出现,他要做什么呢?
    南汐怀着忐忑的心情,开门进了家。
    她一进屋,就看到路在远和邓嘉祥对面坐在沙发上,赵楚方陪着南河,正在摆弄地毯上的画具。南河很高兴,对于她来说,画具就是她最好的玩具,画画就是她最喜欢的游戏。
    南汐走过去,发现地板上的画具不止路在远白天买下的那些,又多出许多东西来。
    她刚想问,就见邓嘉祥突然蹲下身去,三下五除二,将那些画具分成了两份。他将其中一份推到南河面前,将另一份推出好远去,对南河说:“小河,这些才是嘉祥哥给你买的,那些是坏人买的,不能要,知道了吗?”
    南河茫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画笔,问邓嘉祥:“这个呢?”
    邓嘉祥从她手里抢过画笔,丢得远远的:“这个也是坏人买的,买的人别有用心,你用着也画不出好画来,不在碰......”
    南汐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把路在远买来的那些画具又推到南河的眼前,然后她很严肃地对邓嘉祥说:“邓嘉祥,你凭什么把你自己的好恶灌输给小河,小河总跟我说某一个坏人如何如何,难道都是你教的吗?她在你身边的那些日子,你都教给她什么了?”
    邓嘉祥被问得一怔,表情随即僵滞,眼神在从南汐的脸上飘开,看向别处:“我教给她的东西,自然是我那些认为对的东西。她现在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我怕她好坏不分,善恶不辨,上了某些人的当。”
    南汐想起上午在周大夫那里听来的话,终于明白为什么南河一见了路在远,就直呼他是坏人。
    但是她想,邓嘉祥也许单纯只是因为厌恶路在远,才会告诉南河他是坏人。虽然这件事的后果是加深了南河对路在远的坏印象,导致南河越发不能接受路在远这个人。可她真没有觉得邓嘉祥会有什么更深层的邪恶的目的。
    尽管如此,南汐也不愿意再让南河接触邓嘉祥的。她觉得这件事好可怕,如果哪一天邓嘉祥突然开始憎恨她,然后他告诉南河,姐姐是一个大坏蛋,然后他把小河领走,到时候她岂不是没有办法挽回了?
    她很生气,可是她最终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来。她只是淡淡地说:“邓嘉祥,以前承蒙你关照小河,我已经非常过意不去了。我知道你现在身份地位都大不同了,工作也很忙,以后你不用来看望小河了。她现在真的好多了,我说的话她也听得进去,所以我不敢再麻烦你了。”
    邓嘉祥当即就跳了起来:“南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小河好了,你要过河拆桥吗?”
    路在远坐在旁边,一直没有插嘴。见邓嘉祥突然冲着南汐发起火来,还用手指着南汐的鼻子,他便站起身来,将邓嘉祥的那只手摁下去,然后说:“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想和小汐算帐了,对吗?你放心,你付出努力,自然应该得到回报。也别说什么过河拆桥,你想要什么,不如直接讲出来吧。”
    “我......”邓嘉祥顿时语塞。
    他想要什么,他心里十分清楚,但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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