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定的。”她审视着周世礼,“循循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照顾她分属应当。反倒是你周大少,我需告诉你,循循并不是个会任人摆布的人。即使你和她的父亲已达成了某种协议,也不代表她一定就要嫁给你,而你也不可强迫她,如果你现在后悔,我也可补偿你……”
    周世礼表情肃穆。
    他沉默着,忽然间抬起头来说:“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也不会勉强循循,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是输,我也能输得起。”
    欧峥嵘感到十分满意。
    她一点一滴地打量着周世礼说:“我原来看周大少你,谨言慎行,步步为营,低调到不能再低调,还以为是个一生都不会行差踏错的男人,没想到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岂止是欧峥嵘,就连周世礼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的不顾一切。他抬头看着欧峥嵘,眼中有不容错识的坚定:“我并不想错过她。”
    欧峥嵘笑起来,这回是真心实意的满意。
    “循循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对周世礼说,“她也很重感情,也许正因为如此,反而难以对付。不过我想只要你能好好对她,她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周世礼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没有听到她打掉孩子的消息,这已经让他感到十分的欣慰。
    最起码,这说明欧韵致并不如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坚定,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消息。
    他缓缓地靠坐在了椅背上。
    天空万里无云,一群海鸥鸣叫着从头顶掠过,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海面,久久没有收回……
    在两人碰完面的当晚,周永祥也在自己的一处私人别墅里见到了翟九重。
    在最初的愤怒过去以后,周永祥立刻就谋划起该如何力挽狂澜来。
    他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绝没有付了钱而不收货的道理。更何况,翟家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可以算一门好亲。抛开翟九重那老家伙不谈,欧韵致的母亲欧峥嵘,坐拥华贸13%的股份,为华贸第四大股东。除此外,据他的了解翟九重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个人资产及投资都是她在打理,如果她不蠢,可想而知她攒下的家业会有多么庞大。
    这么一算,儿子倒不是很吃亏。更何况,听说那女孩已有了身孕。
    这倒是实打实的一桩好事情。原本他都要为儿子的婚事愁到白了头,现在倒好,连孩子都有了,倒可算一举数得。
    至于儿子败掉的那一半股份,只要他在一日,他想,总有机会能赚回来。
    这正与翟九重的筹谋不谋而合。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与其沦为对手,不如结成联盟,如此才可互惠互利,实现共赢。
    在历经彻夜的详谈后,几天后,港城最著名的财经报纸上刊出了这么几则震惊两岸的消息:一是周永祥和翟九重两大商业巨头决定,将联名出资打造国内首个网络信贷银行;二是海乔和华贸将全面开启战略合作;三是:周翟两大家族将于今年六月底联姻。而这联姻的对象,一方是周永祥的长子周世礼,另一方则是翟九重偏房所生的女儿欧韵致。随这条新闻最后附上的,是欧韵致那漂亮到令人赞叹的履历和美到堪比任何女星的私照。
    欧韵致的惊怒可想而知。她放下报纸冲出房间,楼下的欧峥嵘和翟九重已吵得不可开交。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到底还想将她卖几次?”她听见自己的母亲说,声音从没有这么悲愤过。
    翟九重的解释分外强硬,他以一种几乎无耻的态度争辩: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循循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让她大白于天下这有什么不对?再说,循循与周世礼的婚事是你也首肯的,你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欧韵致简直是震惊了。她想母亲必定也是一样的震惊的。未经当事人许可,连交易日期都定下了,还什么“大白于天下”?!呵,她都已经二十八岁了,早已成熟到可以支撑自己的一片天地,谁还会在意自己的父亲是谁?谁还会稀罕顶着“私生女”的名头招摇过市?
    果然,她听见自己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吼:“谁稀罕做你的女儿?谁又稀罕做你的女人?翟九重,老实说你真让我感到耻辱和恶心……”
    随话音落地,屋子里突然一片静寂。欧韵致站在楼上,手抓栏杆,只觉得浑身发冷。良久,她听见父亲开口说:“峥嵘,不稀罕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赚得盆满钵满,又何必惺惺作态?”
    欧峥嵘的眼泪掉下来,一颗一颗,砸在脚下名贵的柚木地板上,她没有再说话,但欧韵致知道完了,她原本就已经风雨飘摇的家终究还是散了,再也补救不起。而父亲和母亲,这一对相互扶持走过几乎半个世纪的情侣,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只能紧紧地抱住双腿蜷在角落里,咬紧牙关,任凭眼泪无声地滑落眼角……
    自古商场即如战场,果然,这儿不是什么讲感情的好地方。周世礼的诚意原是好的,只是,他们这些尚余一些人情味的性情中人,遇上周永祥和翟九重这样利益至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老狐狸,就只能甘拜下风。
    他用力推开了周永祥书房的大门。
    窗台下,周永祥正戴了一副老花镜,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抬头看见了他,不由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敲门?”
    周世礼大怒,抖着手里的报纸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都不和我商量?”
    周永祥望着他冷笑。
    “我为什么要和你商量?你把华贸的股份卖给翟九重的时候都没有和我商量!既然你这么喜欢翟九重的女儿,我就索性成全你!怎么,我与你的准岳父相亲相爱、合作无间,难道你不高兴吗?”
    周世礼怒极,他索性直言:“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快结婚,循循还没有答应。”
    周永祥惊奇起来:“哦?”他简直都可以去参选影帝:“闹了半天原来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过,这有什么关系?翟九重他既然答应把女儿卖给你,那就卖得彻底一点儿!哪有收了钱还交货的道理?”
    周世礼怒目圆睁。
    “不管怎么样,”他郑重告诉周永祥,“你要和翟九重结盟是你的事,我和循循的事我们自己做主,不许你再插手,我希望你知道……”
    周永祥望着儿子激动的脸,久久沉默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多少字,我已经改晕了……
    ☆、第三十七章
    作为全亚洲最大的高端商业综合体,逢到周末,海乔旗下的庆隆广场总是“人满为患”。老实说,作为股东之一,韩博高对这种热闹自然是喜闻乐见,但,若要在这种时候出来巡视生意,那就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了。
    太拥挤!连走个直线都不太能够,众目睽睽之下,断没有让保镖开道的道理,这么一两个钟头下来,简直比爬山还要令人疲惫。
    然而,韩博高抬头看看自己身边,一袭藏青色衬衫、配黑色西装裤的周世礼却仍神采奕奕,他劲瘦的身板挺得笔直,脸上丝毫不见疲惫。
    “果真是岁月不待人啊!”一只脚踏上滚动电梯的时候,已然“上了年纪”的韩董事这样感慨地想着。
    站在他们前方的是一对年轻时尚的小夫妻。那妈妈手里抱着个不过周岁大小的小正太。新鲜的事物总能叫他产生好奇,那小家伙眼睁睁得大大的,自妈妈的怀里顽皮地探出半个身子来,白白胖胖的小手搭在滚动电梯的扶手上,小心翼翼地往上探。
    周世礼伸出手去。
    白皙修长的手指如完美的艺术品,在黑色的扶手带上轻轻弹跳着,“嘚嘚嘚”,带着节奏,还调皮地往下,试图向那小家伙的胖手捉去……
    “哈哈……”眼看着就要被捉住,那小家伙突然间大笑起来,忙不迭的将手缩回去,却又很快放回来,抬起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渴望。
    周世礼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又把手伸了出去……
    这顽皮的小插曲并没能逃过孩子妈妈的眼睛。也是,带着这么一个小捣蛋出门,怎么可能掉以轻心?一行人下电梯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周世礼说:“您很喜欢孩子啊?”
    周世礼点了点头。
    “嗯!”他笑着说,“我的宝宝今年十月份出生。”眼中有令人陶醉的温柔。
    “哦……”那妈妈笑起来,这就难怪了,当了父母的人心思总是格外的柔软,尤其是对着小孩子。她微笑着对周世礼说:“恭喜你啦!”
    周世礼礼貌地笑了笑。
    立在他身后的韩博高却叹了一口气。
    “世礼,”他颇有些不能忍受地说,“是否当了爹真的能让人产生一种类似金榜题名、马踏天下、衣锦还乡的荣耀感?你看看你,就差把‘我要当爹了’5个字写在脑门上!”
    周世礼此时正慢吞吞地沿着环形的回廊往前走,闻言立住脚步转回头来:“你可以试一试呀。我觉得,一般情况下你这种单身汉是不太能明白这种心情的。”确实能让人觉得颊上有光,他笑眯眯地继续往前走。
    半个月前,也是在最早刊登周翟联姻的那家财经报纸上,周世礼亲自发布了他与欧韵致的婚讯,随之附上的,还有他与欧韵致的结婚照。
    但,这也是他和欧韵致这段婚姻的全部了。
    她仍不愿嫁给他,在周翟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刊出的第二天,她找到了他。
    这是他们自北京之别以后的第一次见面。欧韵致看上去比从前要瘦一些,即使是化了妆也不能掩盖脸上的憔悴。但,小腹处已经微微隆起,即使是穿着宽松的连衣裙,也能看出是个孕妇来。
    周世礼一见,心头就发软。
    然而她却是来找他谈判的。她说她思来想去,可以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但,仍不愿意与他结婚。
    周世礼问为什么。
    她说很简单,因我算来算去,养一个孩子的风险都要小过因一个孩子与不相爱的男人结婚,相反投资回报率则可能会高很多。
    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对于他们这些整天把“投资”、“风险”和“回报”挂在嘴上的生意人来说,好像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情。
    周世礼斥她荒唐,她却打定了主意似的,问他:“为什么这样说?反正你最想要的也是这个孩子,这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周世礼没有反驳。
    他不想说“爱”这个字,因他也有他的自尊,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对一个口口声声不爱他的女人说“爱”,更何况,他一生没有求过人。
    既然她一个女人都不怕,他又有什么可怕呢?再坏再坏,她还是他孩子的母亲,而他是孩子的父亲,这样的联系一生也割不断,逼得急了,她把孩子流掉,谁也拿她没办法。
    只要孩子还在,周世礼想着,他们就多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相爱。
    说来也真是可笑,他们这一对即将为人父母的男女,在分别了两个多月以后,坐在一起不是谈婚论嫁不是互诉衷肠,而是商量着要怎么给孩子一个合理的身份。
    这就有了财经报纸上的那则结婚启示。
    但实质上他们并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在谈话的最后,周世礼问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名下有多少资产?如果连结婚手续都不办,你怎么能保障自己和孩子的利益呢?”
    谁知欧韵致竟不甘示弱,反问他:“你难道就不问问我的名下有多少资产?不妨坦白告诉你,为了与你们周家结盟,我父亲甚至已答应将他手上三分之一的华贸股份转到我名下。周世礼,我可不是个傻瓜。”
    这是她与自己的亲生父亲谈妥的条件。
    欧韵致并不傻,更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相反她十分聪明,很懂得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打算,这在周世礼看来其实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最起码,说明她已用心思量过该如何做一个母亲。
    不仅如此,在亲送欧峥嵘返回新加坡之后,欧韵致开始回到北京接手她母亲在内地的生意——这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翟九重让它提前了。
    聪明的欧韵致开始认识到,只有当自己足够强,她才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只是,她变得更忙碌。
    听她家的钟点工说,欧小姐曾经私下里发牢骚,为什么一天不是48小时?
    听听,这是一个孕妇会说的话吗?但欧韵致显然又不是那种肯什么也不做,专心待在家中待产的人。
    仔细算一算,自香港一别,他已有近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怎么可能不想念呢?
    周世礼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时间已是六月,傍晚时分,空气仍是热烈的,阳光透过树枝洒落在北京医院里,阵阵轻风吹过,带来一丝清凉,心中有说不出的恬静。
    周世礼一步一步地上了楼。
    心外科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牢。远远的周世礼就听到有人调侃的声音:“欧老师,您看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会不会显得我屁股和小肚子很大啊?”
    空气里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别惹我啊!”声音闷闷的,虽然语气很凶,但显然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在她的话说完之后,办公室里的人们都笑起来,有人调侃她说:“oh,sorry,sorry,我又忘了您是孕妇了……”
    屋子里哄堂大笑,就连走廊上的周世礼也笑起来。
    欧韵致则很郁闷。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高耸的小腹,忍不住伸出手去在最高处“笃笃”敲了两下,肚子里的家伙懒洋洋的,连动没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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