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公司那边……”她话只说一半,算是比较委婉了。
    先不说那个放弃他的亲爹,就是他弟弟也不可能给他丁点出幺蛾子的机会。何况瑞达只是个小公司,成立时间短,大的建树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业务范围与分公司几乎重叠且单一,不说总公司董事会,就是她都看不出收购瑞达的好处在哪里。这份申请企划只要递交上去,都不用程煦那位小太子动手脚,董事会就会直接pass掉。
    知道她误会了,程致笑了笑,温和的说,“阿宁,我的意思是以私人名义收购瑞达。”
    私人?许宁黛眉微蹙,大脑快速运转,“您是想……单干?”这是要另起炉灶的意思?难道太子爷终于受够了打击和压迫,决定要潇洒走一回了?那她怎么办?辞职?必须的!留下也是炮灰的命没前途!虽然她更喜欢一千多亿的大公司,但事到临头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准确的说是积蓄实力另辟蹊径。”程致不知道这短短的刹那间眼前的妹纸已经分析出了利弊得失,他耐心的和她解释道,“赵广源的事给了我灵感。我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除了名下的程氏股份和‘程’这个姓氏,别的优势一个都没有,想短期内翻盘,根本不可能。”说着,叹了口气,有些无力,“江城只是个末流的二线城市,资源本就不多,老头子和程煦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还不是想让我在这混吃等死?说是下派一年交流学习,你信吗?”
    当然不信啊!傻子都知道程致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古时的废太子,以前是幽禁,现在是发配,换汤不换药。如果不尽快有所行动,这个下派的时间会一年又一年,无限期的延长。
    如果董事长不是为了脸面和程氏对外形象考虑,许宁甚至觉得程致这会儿就不仅仅是‘发配’了,估计早被赶出公司了。
    现在,至少还留了块儿遮羞布,也算是个安慰了,说明还没到绝路。
    “程总,瑞达应该是张全民的棺材本了,我不认为他会轻易同意您的个人收购。”想想,从一个小包工头混到现在的建筑公司老总,瑞达显然是张全民的心血结晶。虽然根基还不稳,也差不多步入了正轨,即使以后没有了赵广源这个外挂也不愁接不到活。
    许宁觉得,只要张全民不是个只能看到眼前一亩三分地的人,就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公司不经营反而做起一锤子买卖。
    程致坐的累了,把鞋一脱,歪在了靠枕上。
    他懒洋洋的睨她一眼,似有感慨的说,“阿宁,你啊,工作可以,做老板却不成。”
    反正老娘就是给人打工的命呗!许宁牙根痒痒,脸上虚心受教,“我做生意不是那块料。”
    “做生意分什么料不料的,是个人都能做买卖。”他哂笑,“我的意思是你看不清人心,大局观欠火候,心也不够硬。就算做了老板,也只能小本经营,往大了做却要吃亏。”
    许宁似懂非懂,隐约的却觉得他好像把她看透了。这感觉不太好,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憋气。
    “生气啦?”他眯着那双看起来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笑得十分可恶。
    许宁无言以对,有些泄气,“程总,咱能别进行课外延伸了吗?把楼歪回来吧。”
    难得见她吃瘪,程致哈的笑起来,不过也不再逗她,回归正题说道,“张全民是个小人,比那个张德海还要让人不齿。”像刚注意到,啧一声,“竟然全姓张。”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许宁不得不提醒句,“程总,我母亲也姓张。”
    程致哑然,把到嘴的一锅端咽了回去,有些悻悻的。
    顿了顿,才接着上面的话头说下去,“瑞达是靠赵广源架起来的,这个毋庸置疑。但你看,现在赵广源刚死,张全民就要翻脸,不管有没有隐情吧,吃相都太难看。赵家虽是孤儿寡母,却也不是好欺负的,瑞达公司虽小,但其中利益却不少,可以想见后面还有的掰扯。”
    “张全民说白了,名不正言不顺,底气不足。赵家人真要较真,也能让他焦头烂额。这个时候如果我出面花钱收购瑞达,价钱合理,童叟无欺,你说他会怎么选?”
    “反正是我的话,我就会拿着钱远走高飞,天大地大,到哪里不能重新开始?”
    程致说她没有大局观,许宁刚才还不服气,现在听他一分析,不得不服。道理其实不难懂,挺浅显的,但他不说,她确实没从这个角度去想过。
    “以您的个人名义收购……这样合适吗?”她顺着他的思路往下铺展。
    显然程致不是无的放矢,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公司我准备放到你名下,到时再聘个经理人帮忙打理,也不费什么事。”
    许宁没有被天降的大馅饼砸晕,“程总,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只是暂时放在你名下,又不是送给你。回头我给何建明打个电话,让他拟份合同送过来,咱们签个协议就是了。”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睇她一眼,“阿宁,如果哪天我跟赵广源似的突然死了,瑞达就算我送给你的了,也算你没白跟我一场。”
    “这个玩笑不太好笑,”许宁脸色不太好看,“您可以把瑞达放到陈先生名下。”
    “陈杨?他不行,他是我表弟,太显眼了。”
    “我是您助理,瑞达的业务与程氏业务交叉,一经发现,我会被公司直接辞退,更严重些,可能会被起诉。”
    “阿宁,这些我已经想过了,”程致示意她稍安勿躁,“瑞达还是小虾米,现在并不惹人注意,到时以张全民的名义聘请经理人的话,短期内不会有人发现它换了老板。而且收购的话,我打算分三步走,并不是立刻就让你成为瑞达的法人,我会先注资,并购瑞达股份,成为大股东,之后把你添入法人备注栏,与张全民同时成为公司法人,最后一步才是让你取而代之。”
    许宁有点被搞糊涂了,“程总,这是不是有些太浪费时间了?我实在看不出这样大费周章对您的现状有什么帮助。”她觉得为今之计,还是想办法尽快回北京才是正经,在一间小公司上磨叽真没意义。
    程致幽幽的看着她,“阿宁啊,你非要让我说那么明白吗?”
    许宁被他这目光瞅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什么,蓦地瞪大了眼,“您……”
    程致苦笑,“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在给自己铺后路。”见她不可置信,他左手扶额,头平躺在靠枕上,眼睛微阖,声音有些清冷,“我当然想要程氏,但现实是,我父亲已经选定了程煦做继承人。现在不是古时候,没有逼宫夺位一说,一切都讲究法律。除非程煦死了…啧…就算他死了,老头子可能也不会看上我。所以无论我表现的再怎么优秀,遗嘱上没有我,也是白搭。”
    “你跟在我身边五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门儿清。钱,我不缺,就算离开程氏,也能富贵一辈子。但我姓程,我妈是原配,凭什么程氏要交到程煦那犊子手里?他哪里比我强?只会夸夸其谈的傻逼一个,就因为他那个妈是老头子真爱?”
    他嗤笑一声,睁开眼看她,“程氏,我肯定要争,争不过,也要换种方式争。瑞达就是后路和试金石,既然把我放到这里混吃等死,我总得做点儿什么才能对得起他们的‘苦心’不是?近水楼台,资源都是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说完,语气缓了缓,打起亲情牌,“瑞达现在架子已经有了,只要添砖加瓦就成,张全民那儿,又有现成的契机,错过这次,我觉得我以后会后悔………阿宁,我和你说这些,是把你当能相交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全你。”
    许宁木着脸,与他的目光短暂相交,片刻后,首先移开了视线。嘴唇抿了抿,后槽牙用力一咬,下定了决心,“就听您的吧。”反正她和他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只要不做违反乱纪的事,只是在职期间多一重身份而已,就算被起诉也豁出去了,只是打官司嘛,问题不大,而且公司貌似也没有相关的明文规定…呃,等会儿回去要好好查查。
    ……
    赵广源去世,分公司权利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程致收拢了。现在临近年底,业务开拓是不用想了,何况程致新官上任,对江城的业务往来并不熟悉,需要时间慢慢融合,一点点打入本地的商务圈。
    张晓敲门进来,“许特助,这是您要的开平地产的资料。”
    许宁放下手里勾画的水笔,接过文件夹道谢。张晓见她杯子空了,“我帮您接杯水吧。”
    下属要献殷勤,她也不能铁面无私推辞,这只会让人难堪。许宁笑笑,主动把杯子递过去,“谢谢了。”顿了顿,忽然问,“最近公司有什么八卦吗?”
    张晓现在已经习惯这位上司对八卦的热忱,她接满了水把杯子放到办公桌上,点头说有,“是关于公关部的陈总的,听说她好像在和丈夫闹离婚。”
    ☆、第12章 糟心
    公关部陈总——陈向姗,四十岁,本地人,十年前跳槽到分公司任职。有传她和赵广源之间关系不清不楚,许宁对她印象一般,不好不坏,可以归类到精明能干识时务一栏。
    “陈总和丈夫关系不好吗?”
    张晓措辞委婉,“应该是不好的吧。两年前我刚入职,她丈夫就来公司闹过,说话很难听的。后来还是赵总出面把人叫到办公室里安抚,夫妻两个才和好了。”
    赵广源一死,陈向姗就闹离婚……
    许宁挑眉,心想这姑娘还真是个人精,话说得婉转,意思却表达的清晰。个中深意,只要不蠢,都能意会。
    “除了陈总闹离婚的事,还有别的吗?”
    张晓怔了一下,似没想到许宁对这件事会这么轻描淡写。不过她反应很快,没敢耽搁,马上说起别的八卦传闻。无非是谁谁对程总芳心暗许,谁谁和谁闹了矛盾,谁买了新车,谁要结婚了,谁交了男/女朋友,谁接了私活之类的。
    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许宁听的挺乐呵,如果不是主子召唤,还想问问有没有关于她的。想来肯定不少,只是张晓不敢说而已。
    程致正在给他刚买的九条大锦鲤喂食,见她进来,招招手,“阿宁,你帮我订张回北京的机票,要最快的航班,今天就走。”
    许宁讶异,不由问,“是总公司有事?”
    “总公司的事哪轮得到我?”程致把鱼食放回架子上,走回办公桌抽了张纸巾擦手,口气淡淡的,“是我那个舅。他和人打架,拿酒瓶把人捅医院里了,那边下了病危通知,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陈杨你也知道,一遇大事就掉链子,我那个舅妈更别提了,我不回去不行。”
    “陈先生……”
    “当然进局子里了。”把纸巾攒了攒扔到桌子上,程致冷笑一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早前我就说过让他收敛点,非不听,现在好了,终于吃到苦头了,五十多的人了,啧。”到底是长辈,不好说太难听的话。
    许宁瞠目结舌,很想无语望天,分公司这边刚有点进展,那边就有拖后腿的出现。太子爷这运气,也太衰了!如果不是顾忌主子心情,许姑娘真的挺想建议这位去庙里烧烧高香,再找人给算算,看是不是犯了太岁什么的,忒邪门了!
    “那我……”
    “你留下坐镇。”程致脸上怒气一收,对她牵牵嘴角,温声说,“收购瑞达的事先暂缓,等我回来再和张全民接触。现在快年底了,公司也没什么大事,按部就班吧,那几个经理甭管闹什么幺蛾子只要不过分,你都先睁只眼闭只眼,不要正面冲突。保镖我带走两个,给你留两个……”抬手止住她的张口欲言,“你一个年轻姑娘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有人跟在身边我也放心。我毕竟是在北京长大,那边发小朋友多,比你要安全多了。”
    虽然有点不合适,但上司是好意,许宁想了想也没矫情,点头致谢。
    除此外,程致又交代了些事,她一一记下,之后订了下午三点直飞北京的机票。
    隔天就是周六,不用上班。等到周一时,许宁直接对外说总经理有事回北京了,也没特意点出是公事还是私事。反正是太子爷,大家可以尽情脑补。
    她这边顺风顺水,每天上班下班,除了帮主子喂喂鱼打扫打扫卫生,核对下账务,也没别的事,挺悠哉的。与之相比,程致那边却很不顺。
    舅妈杨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外甥的手期期艾艾,“你舅都五十多了,这要是进去可怎么整啊!他身体还不好,有三高,上个月体检,大夫都说平时要注意养生,不能累着。”
    程致一听就来气,要不是怕舅妈受不住,真想喷几句。哦,现在知道身体不好了,早干嘛去了!出事就身体不好,不出事就能花天酒地?说来舅妈也真是个奇葩,太逆来顺受,丈夫小三小四小五随便找,只要不离婚,怎么着都行。偏偏夫妻俩感情还不错,相处融洽,不知道真相的还以为这是对模范夫妻。
    陈杨在一旁替表哥解围,“妈,您和我哥说这个也没用啊,他又不是国家主|席,就算是,也得遵守法律。我爸这事儿,只能想办法看能不能和解,小秦刚才打电话,说那人进了icu还没脱离危险期,我看下午咱还是去见见家属,不管怎么着,态度得摆出来,不能不管不问。”
    程致听了有些欣慰,表弟总算有点担当了。
    刚这样想,就听陈杨嗫嚅着说,“哥,我这人一到事儿上就嘴笨,我妈也不会说话,身体也不好,下午还得麻烦你跟着。”
    程致能说啥,只能叹息一声,预备着去给人家属当出气筒。
    中午吃饭时,何建明赶了过来。程致让服务员添了副碗筷,陈杨主动给倒了杯茶,何建明也不托大,双手接过,直奔主题,“现在情况对陈先生很不乐观,被害人家属态度很强硬,并不同意私了,还多方托人,想要把事情闹大。”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许多,“发生斗殴当晚,多人证实,是陈先生挑衅在先动得手,且,陈先生的尿检呈阳性,这里面事儿牵连就多了。”
    不管是程致还是陈杨,脸色都霎时变得十分难看。尿检呈阳性,不就是说明陈德厚吸|毒?!
    何建明是律师,有自己的路子,程致并不怀疑其中的可信度。他眉心拧的几乎能夹死苍蝇,看了眼陈杨,这小子还没回魂呢,可见也是才知道。
    包厢里半晌都没人吱声,服务员敲门进来送菜,等人出去,程致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听天由命吧。”
    “哥——”陈杨一脸惶恐。就算平时和亲爹关系不好,矛盾重重,那也是亲爹啊!
    程致不看他,只与何建明说,“这件事你帮我盯着,有什么进展及时通知我。不管医院的人能不能抢救过来,将来都得打官司,你师傅什么时候回国?”何建明虽是律师,却主攻经济类,刑事案件并不在行,这种官司,他师傅是大拿。
    何建明说,“老师最快也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
    一旦定案,走程序就要半年,时间倒是充裕。程致点头,又和他说了些别的,就招呼人吃饭。
    饭后,何建明告辞离开,陈杨与程致坐进车里。
    “哥,”
    程致打断他,“陈杨,你哥我不是神,除了有几个臭钱,没多大能力。我的处境你知道,刚才当着舅妈的面你怎么说的?国家主|席也得遵守法律,能做的我都会做,但我真不能保证什么。舅舅吸|毒的事甭和你妈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杨也知道这事再逼表哥也没用,他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底。父亲吸|毒……比打架斗殴致死致残还要让人难以接受。那种介于失望和恼怒之间的郁气夹在心窝里堵的人几乎出不来气。
    下午买了礼品,程致和陈杨带着几个人去了医院探视。情理之中被人连打带骂的赶了出来,如果不是下属护着,程致觉得自己脑袋估计要开瓢。
    兄弟俩一脸的晦气,却又无可奈何。
    晚上和许宁通电话,说完公事,程致就和她抱怨,“真是好日子过得太松散,非要作死。自己作死不算,还连累家人挨骂受气,劳心劳力!”
    对这个舅,要说感情有多深,其实真没有。陈德厚虽然是亲舅,但也是个混账,从小别说做过什么让外甥感动的事了,能少出点幺蛾子不给外甥抹黑就算他积德了。
    许宁也不知道说啥,只能劝主子宽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不是他想管就能管的。比起陈德厚的处境,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程总,这件事董事长那边……”
    “现在还不知道。”程致苦笑,“明天我会和他说。”
    如果能瞒着,他当然不想捅出去,实在是丢人。亲爹本来就对他很有意见,这次估计要更甚了。但谁让那是亲舅呢,程家的连襟,等到被陈德厚祸害的那家人知道这层关系后……当然不会发慈悲息事宁人。老头子最爱惜羽毛,对面子一向看重,与其之后让亲爹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事,不如他直接坦白得了,至少打个预防针。
    许宁真挺同情他的。想了想,劝道,“老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程总,谁家里没有糟心事呢?只要向前走,总能海阔天空。当初我哥出事时,您就这么劝过我,现在我也这么劝您,世上没有迈不过的坎儿,只要自己做了力所能及的事,那就是无愧于心,管别人怎么说呢,反正犯错的又不是自己。”
    两年前,她亲哥犯事被抓,警察还专门到公司去找她了解情况。当时风言风语不知听到多少,差点就顶不住压力辞职,还是程致出面安抚,又把她随时带在身边提拔,那些风言风语才慢慢压了下去。虽然她野心勃勃,一直妄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好前景,但若不是有这份知遇之恩,她也不是真没有别的好出路。
    想起前事,程致心里的郁闷少了些,柔声调侃,“我这是修炼不到家,要向你学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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