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驾驶的赵总回过头,嘿嘿一笑:“我舅舅是你的忠实粉丝,他在我们省城是大名人,生意做得特别大……”
    这位赵总的一嘴黄牙看得江以萝毛骨悚然,眼看车子就要拐上高速,她赶紧说:“我不是戴玖玖,我是她助理,活动一结束,她就和经纪人先走了……”
    赵总根本不信,答非所问道:“你们这些大明星啊,都怕被人认出来,就算被认出来也打死不承认。你们总爱出门的时候用墨镜帽子口罩武装自己,其实要是大大方方的,我们还不会注意呢。”
    “我真的不是戴玖玖,我叫江以萝。不信你给我老板打电话,让她把我的身份证照下来发给你看!”
    “哦,原来戴玖玖是你的艺名?你起艺名怎么把姓都改了?”
    “……”
    陷入绝望的江以萝干脆闭上嘴,任由车子往他们口中的省城开。罩在头顶的乌云终于化作巨雷劈了下来。
    车子开了三个小时才到省城,从喋喋不休的赵总口中得知,他的舅舅是个商界“大人物”,因为舅舅的慷慨解囊,赵总才得以在老家开商场,非得请“戴玖玖”吃饭就是为了回馈舅舅的大恩大德。
    赵总的舅舅早已恭候在了超五星酒店的包间,一路上听赵总说这位年过六十的舅舅多么多么欣赏戴玖玖的演技和才华,江以萝本以为一照面就能被识破顺势脱身,没成想一打开包间的门,赵舅舅就激动地迎了出来:“戴小姐,人家都说明星不化妆还不如普通人好看,没想到你和电影里一样漂亮。你演的《高山下的花环》我看了几百遍,看一遍哭一遍……”
    “……”江以萝无语凝噎,好半天才缓过来,尴尬地笑道,“我吃完饭就走,先给我老板打个电话,让她尽快来接我。”
    江以萝的手机证件都不在身上,身无分文又背不出老板、未宛甚至周圆圆的电话,想了一圈,唯有暂时食言地向季泊均求助。
    然而赵总却推说吃完饭自会送她回去,死活不肯借她手机。
    江以萝觉得不妙,想借去洗手间脱身,赵总却指了指包厢内的洗手间,说不必出去。
    硬着头皮与他们周旋了一个多小时,被迫喝了不少红酒的江以萝头昏目眩地正想抢个手机打110自首,出逃的机会终于来了。
    趁着赵舅舅去洗手间,赵总专注于接电话的空档,江以萝飞速地跑出了包间。
    赵总的反应极快,江以萝刚踏出包间,他便追了出来。
    之前担心闹出太大动静招来警察的江以萝此刻再也没了顾忌,她宁可作为诈骗犯被警察抓走,也不愿意与这两个意图不轨的猥琐男多呆一秒。
    正想放声大叫“救命”,对面包间就走出来一群人,走在第二位的那个高个男人十分眼熟,待看清竟是黎先生,江以萝想也没想便扑到他的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哭道:“老公,有人逼我陪他们吃饭。”
    闻到江以萝身上浓烈的酒气,黎铮皱了皱眉,想推开她,无奈她八爪鱼一般吊在他身上不肯放手。
    那位赵总怔了两秒,冲为首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媚笑着讨好道:“黎先生,真不好意思,我的商场开业,请这位戴玖玖小姐剪彩,聊得投机多喝了几杯,冲撞了您。”
    被称作“黎先生”的中年男人没搭话,见儿子并没推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有些讶异:“你认识?”
    黎铮低头看了眼江以萝:“女朋友。”
    待三言两语打发走赵总和他舅舅,黎铮才发现声称被人胁迫的冒牌戴玖玖居然心大到倚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来回颠簸、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又喝了许多酒,江以萝的这个午觉一直睡到夜幕降临才醒。
    她捶了捶酸痛的后背,从沙发上坐起身,看到左前方的镜子里那个只套着一件衬衣的自己,眼前浮现起赵总和他舅舅的那两张油腻腻的脸,惊叫出声。
    在内间看资料的黎铮闻声走了出来,微皱着眉头请她安静下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说呢。”
    江以萝捧着发胀的脑袋想了一会儿,心虚道:“谢谢你救我……可是,可是我的衣服呢?”
    “在洗手间地上。”
    “不会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吧?”
    “不然呢。”
    “你你你……怎么能,怎……”
    黎铮打断了她:“又不是第一次,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江以萝闻言气昏了头,脱口而出:“我就是第一次。”
    “哦?”黎铮饶有兴致地重新打量了江以萝一遍,他的目光在江以萝光洁笔直的大长腿上停留了几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江以萝见状立即拉过沙发上的毯子遮住腿,不经意间低头瞥见衬衣上的领针,她呆了呆,摘下这枚两端各镶了一枚蓝宝的领针,对着光看了看它的背面,而后指着上面的“l0515”,问:“l是你的姓,0515是你的生日?”
    “我爷爷奶奶的结婚纪念日,这是他的遗物。”
    江以萝回想起陈帆说过的那句“你摔倒后拉着黎先生的袖子不放,黎先生和我一起送你到酒店,领针应该是他的”,愤怒的表情当即化为了大大的尴尬。
    “你认识季泊谦啊?”
    “怎么这么问?”
    “我喝醉去找季泊均的那晚,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难道就是你?”
    她的表情太无辜,没有一丝伪装,黎铮反倒有些意外:“你现在才知道?”
    “当时天太黑,我的注意力又都在季泊均身上,没留意你的脸……真是太谢谢你了,季泊均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如果不是你和陈帆好心,说不定他会把我丢在街上不管的。对了,黎先生,遇见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从未被人、尤其是女人忽略过的黎铮挑了挑眉,拒绝了江以萝的谢意:“我没那么多好心。当时你突然撞过来拽住我的袖子不放,我掰不开你的手指又不能当街脱衣服,只能跟着你们一起去酒店。”
    看到江以萝用毯子紧紧遮住大腿、一脸防备,黎铮很是无奈:“我对你这种没有兴趣,你担心的情况不会发生。”
    听到这话,江以萝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扔掉毯子,跳上沙发叉起腰问:“你是说我长得不够美?身材不够好?你好好看清楚,我是标准的九头身好不好!c罩杯也是真的,绝对绝对没有硅胶!”
    “只看外表的话,你是还凑合。”黎铮面带令江以萝直想抱着他同归于尽的微笑,指了指太阳穴,“不过能吸引我的异性,除了脸蛋和身材,还要有大脑。”
    江以萝刚想豁出去骂街,突然想起来爸爸很可能欠了这人许多钱……以及,在他面前两次醉得不省人事,两次盗窃自家财物,一次当街被追债,一次冒充明星被猥琐男骚扰的表现确实不算太好。
    “季泊均和你提起过我吗?”
    “没。”顿了顿他又说,“追季泊均的女人很多,每个都花样百出,就属你最没创意。”
    说她是季泊均的追求者中最没创意的一个?看来季泊均真的不曾和黎铮提起过自己。
    以为身份并没暴露的江以萝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找回了一些底气,抛了个“我懒得和你计较”的傲娇眼神后,向黎铮借手机。
    “我早点联系上我老板就能早点离开。”
    拿到黎铮的手机,江以萝登录了自己的微信,给老板发了条信息。只等了五秒,仍在那座八线城市找江以萝的老板就把电话打到了黎铮的手机上。
    “我这就过去接你!你等着我,最多三五个小时!”
    听出老板口气中的焦急,原本有些生气的江以萝顿时没了情绪。
    把手机还回去后,江以萝去了趟洗手间,确认衣服又臭又皱到完全无法再穿之后,拉了拉刚刚盖住屁股的衬衣,小步小步地挪到黎铮面前,笑得一脸讨好:“黎先生,你能好事做到底地出门帮我买件衣服么。我穿成这个样子,等下我老板他们来了,会误会的……误会我倒没关系,可如果害您的清白受损我会于心不安的。”
    黎铮笑了笑:“你这么为我的名誉着想,还当众抱着我的脖子不放叫‘老公’?”
    江以萝干笑了两声:“我那不是遭人胁迫没有办法么!前几天看到新闻说,一个男童被坏人强行带走,急中生智叫路人‘爸爸’,成功吓走了人贩子……你这么年轻,我叫你爸爸不是更不合适么?”
    黎铮先打了通电话叫人送几套女装上来,而后说:“就算年龄够大,我也教育不出江小姐这么‘出类拔萃’的女儿。”
    江以萝心中一惊,忽略掉黎铮言语里的讽刺,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江?季泊均不是没和你提过我么?”
    “我现在住的那栋房子里头,没收拾好前到处都是你的照片。”
    ☆、第9章 九
    由于江以萝对自己容貌的过度自信以及江东对女儿的无限宠爱,江家旧宅里除了见客的书房外,所有需要装饰的地方都挂着江以萝的照片和以她为主要内容的油画。
    从三岁的她到二十三岁的她,由地下室到阁楼,足足挂了五十余幅。
    尤其是琴房那幅和她真人同等大小的油画,画工细腻到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十六岁时的她脸上的每一根浅金色的绒毛。
    最怕被人发现自恋属性的江以萝心虚不已,先发制人道:“那我回去拿自己的东西的那次你为什么不揭穿我?诚心看戏么?”
    “难道不是你先骗我说奸商害你家的积蓄打水漂,和你相依为命的妈妈又生了重病?”
    江以萝继续咬紧牙关理直气壮:“你霸占了我家的房子,我不是怕说实话你会内疚么!”
    “呵~江小姐真是心地善良。”
    黎铮的眼神让江以萝直觉得自己是杨白劳家的江喜儿,她张了张嘴却无可辩驳,挫败又庆幸地想,幸好面前这位黎先生没有黄世仁的恶趣味,不然自己岂不是要变成小肉、文里总裁的禁、脔了?
    每天至少被不可描述三到五次,没有人身自由,亲戚来了也要用手和嘴巴代为劳动,被折磨到千疮百孔却还得死心塌地地爱上仇人之子,千辛万苦地逃出去后又发现有孕在身,只好找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边做苦工边含辛茹苦地独自抚养孩子十年八年,直到总裁找到自己才能喜迎大团圆结局……
    联想了半分钟便一阵恶寒的江以萝对上黎铮的眼睛,才想起他未必是没有恶趣味,而是和季泊均一样对自己根本提不起性、趣。
    她偷偷瞄了瞄左前方的镜子,虽然头发略微凌乱,妆也有点花,体味更不怎么好闻,但仍旧是能让真的戴玖玖也无地自容的超级美女,这修长白皙的脖子、这玲珑有致的身材、这长破天际的美腿,看不上自己的季泊均和黎铮要么就是gay要么就是眼睛斜视!
    江以萝稍稍找回了点自信,刚要开口,门铃就响了。
    来人喊了声黎先生,将手中的袋子交到黎铮的手上便离开了,眼睛从始至终没有往屋里瞟一眼。
    黎铮把袋子丢到江以萝面前:“衣服。”
    实在忍受不了自己满身酸臭的江以萝扭捏了一下:“我能用你的浴室洗个澡吗?”
    黎铮做了个自便的手势,转身回了里间。
    江以萝洗过澡,重新香喷喷了起来,衣服有点肥,但她身材够好,穿什么都美。美貌一恢复她心情就好,心情一好就觉得肚子饿。
    走出浴室,她正想厚着脸皮再向黎铮借点钱出去吃东西,门铃又响了。
    黎铮尚在里间的书桌前工作,江以萝看了眼壁钟上的时间——送晚餐的?她咽了咽口水,走到了门边。
    打开门的瞬间,江以萝和门外的人同时怔住了。
    认识两年,订婚一年,退婚四个月,这还是季泊均第一次看到江以萝不化妆的样子。
    别的女人化妆是为了变美,她化妆却是为了变俗变丑?蠢得连自己都收拾不好,却从不肯承认自己笨。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乌发红唇眉目如画,季泊均脑子里瞬间浮出了这几个词。
    下一个瞬间他又看到江以萝冲自己挥了挥爪子,不自然地笑道:“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那句‘失去了缘分的人,在同一座城市也不容易遇到’果然是骗人的,呵呵呵……”
    季泊均还没回过神儿,黎铮就走了出来。
    黎铮看了眼江以萝,江以萝马上收起爪子夹着尾巴滚进了屋。
    “早晨约你的时候没想到中午江以萝会突然出现……你给我看的合同有问题,我们出去谈?”
    季泊均莫名地感到混乱,顿了顿后,他神色如常地说:“这事儿不急,我赶飞机,司机还在下面等,你回去了我们再谈。”
    黎铮没问他赶飞机为什么不直接打个电话、还亲自上来,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我至多再呆两天就回去。”
    季泊均离开前又往房内瞟了一眼,江以萝正伸着脖子往外看,四目相对后,她赶紧躲了回去。
    待季泊均走远,她十分不满地问:“喂!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会出现在这儿是巧合?你那么说他会误以为我是故意来找你的。”
    黎铮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不紧不慢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后反问:“怎么,怕季泊均误会?”
    江以萝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对季泊均来说,她的存在感居然低到他看到自己出现在好朋友的房间里也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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