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爸爸握着电话沉默须臾,然后告诉她:“楚生去世了。”
    救护车赶过去的时候,经检查当场确定死亡。
    昏黄的灯光下,付爸爸看他是睁着眼的。目视不知名的某处,仿佛有太多未了的心事。
    他想上去帮他把眼睛闭上,可是警察在维护现场,不允许他靠近。
    付爸爸就在警戒线外望着,看雨水被血水染红,再被更多的雨水冲刷,漫布得到处都是。而段楚生就那样躺在冰冷的雨水中,面目清析又模糊。即便付爸爸一直不待见这个女婿,此时这样看着仍旧心痛不已。
    虽然不得他心,可是,毕竟是自己女儿看好的人。付爸爸知道付谣肯嫁给段楚生,那就是死心踏地的,无论怎么不好,都会好好的跟他过一辈子。
    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便知道这个人或许很难给自己的女儿幸福。可是,也并未真正的阻挠过两个人在一起,更未说过让付谣离婚的话。分明知道付谣对整个家充满憧憬,为此,任何的苦她都能吃,只因有支撑她的东西。所以,再苦再累,她也能够承受。
    但是这一回,他不知道付谣还能不能承受得了。
    付爸爸只觉得睁不开眼,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将一双眼睛都覆盖了。
    这种天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再怎么都要告诉付谣,而且不能告诉的太晚。
    付爸爸坐在那里抽闷烟,不肯去监狱,只怕没办法面对。
    付妈妈最后说:“你在家里看孩子,我去。”
    带孩子也不是件省心的事,以往素素还比较省心。这两天不知是怎么了,醒着的时候就会一直哭,用奶瓶也哄不好。或许是哭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有些轻微烧。
    付妈妈只觉得揪心不已,想来孩子虽然小,不懂事,但是同自己的父亲却是有心灵感应的。现在段楚生走了,她那样子就是难过的意思。
    付爸爸觉得看不了,可是比起去告诉付谣这个悲伤的消息,想了想,还是选择带孩子。
    付谣见付妈妈过来,怕她担心,还故意扯出笑。
    “妈,你来了,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可是付妈妈笑不出,她难过得大气都不敢喘。惟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说:“小谣,你还好吧?”
    “我很好,每天能吃能喝的,可比上班的时候作息稳定多了。妈,你就放心吧。再说一年的时间也不长,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时候素素刚好走利索了,我还能带着她到处玩。”
    她就那样语气轻快的安抚老人。
    付妈妈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非窒息了不可。捂住嘴巴,难过的哭出声来。
    付谣以为只是心酸,叫了她一声:“妈。”然后说:“你别这样,你要是这样,我也要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再说也不是什么大罪,很快就放出去了。”
    付妈妈重重的哽咽,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小谣,妈妈跟你说件事,你一定要挺住,不能太难过了。”
    温度骤然冷却。
    付谣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这段时间历经的突变太多,所以宛如惊弓之鸟。
    她一点儿笑都没有了,只问她:“妈,怎么了啊?是不是素素出什么事了?”
    付妈妈哭着说:“不是素素,是楚生他……楚生他出车祸去世了……就在看完你回去的那一天……”
    那一天段楚生离开的时候眼角有一滴泪,他说:“老婆,我对不住你。”
    付谣就拼命的摇头,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冷静下来便没什么好后悔。
    她分明告诉过他的,说:“不要紧,真的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段楚生也跟着应和说:“一定会好起来的,用不了多久,那些钱都会还清。到时候你和素素就能好好的过日子了,不用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老婆,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辛苦了。女人不应该那么拼命才是,一定要找个好男人养着。”
    无论别人说什么,付谣觉得,段楚生就是那个好男人。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肯宠着她,仿佛没有厌倦的那一天。
    付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只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很大颗。
    付妈妈担心的唤她:“小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要太难过。就算为了素素,你也要好好的,否则就是要了妈妈的命啊。”
    付谣也像听不到她的话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只是不可思议,段楚生会说走就走。是她之前将话说得太重了吗?痛斥之后,让他去死,告诉他以后都不会再管他了。
    段楚生是个男人,有极强的自尊心。然而人无完人,谁又没有犯过错误。况且他只是被骗,并非真的作恶多端。可即便就是这样,她仍旧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狠狠的斥责了他。
    是否因为如此,他便真的误以为和她结婚,一直让她感觉后悔,并且不值。
    付谣不停的摇头,她从没这样想过,能嫁给他,真是比什么都好。
    “妈,你骗我呢对不对?楚生怎么可能会死呢?”
    只是,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世事本来就很无常,何况一个倍受打击与摧残的人。肯定生命力会比较脆弱,连求生欲都会变弱。
    付妈妈说:“警方已经将事故定性了,是对方的责任。”
    付谣的心里又乱又难过,可是,这不影响她的思考能力。
    伤心之余,忽然觉得那天段楚生过来看她,整个人都很反常。由其那番嘱咐的话语,就像他要出远门似的,一切都再顾及不上。而且那些嘱托与期望之中,只有付谣和孩子,没有他自己。他让付谣和孩子好好的过日子……
    来日方长,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付谣突然惊愕的睁大眼睛。
    “自杀”两个字破空印进她的脑海里,一时间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付谣越是不愿相信,大脑越是不受控制的搜集证据想要说服自己。
    他说:“债务很快就能还清了……”
    几十万的债务怎么可能说还清就还清呢?
    但是,如果有了对方的赔偿,和高额的保险费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这样一来不仅能将债务还清,还能买上房子,甚至车子。她和素素真的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些是段楚生用他的微薄之力换取来的。
    段楚生觉得自己对不起付谣,真心对不起她,无形中仿佛将她的一生都毁掉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承受牢狱之灾,这一切都因他而起,可是,他却帮不上什么忙。即便借了钱又怎么样?等付谣出来之后还是要辛辛苦苦的帮他一起分担。要知道到现在他们还一无所有,就连现在居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想一想,从开始到现在,他什么都没有给过她。
    那一日付爸爸的话如同钉子一样,一颗一颗扎在他的心口上。他从没想过辜负付谣,可事实却是负她良多。
    段楚生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每天都感觉愧疚。就觉得比任何人都矮上一头。
    到如今更惨了,生活变得面全非。他也变得很绝望,但是这种绝望并非让他变得怯懦,想要退缩。段楚生觉得他还不至于,这样的打击与变迁不足以要了他的命。所以,就算是死,也不是想要逃避什么。
    他只想让自己的女人轻松一点儿,从此以后摆脱他,摆脱这个无望的家庭。
    ☆、(124)何其有幸
    付谣觉得天意弄人,遇到段楚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现在失去他了,反倒应有尽有。那些他用生命换来了,足以让他们为之奋斗半辈子。
    段楚生将她那半辈子的辛苦一起承担了,加上之后正好是他的一辈子,由生到死。
    付谣终于将一切都想明白了,双手覆上脸颊痛哭失声。
    段楚生那个傻瓜,从来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付妈妈怎么劝她都不听,只以为是伤心。想着发泄出来会好一些,便任由她掩面痛哭。
    所有人都知道付谣这一生何其不幸,结婚不久就会去了爱人。可是,没人知道她这一生又是何其有幸,遇到一个肯用生命来爱她的人。
    为的,只是给她换取更为美好的明天。那蓝图中是否有他,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段家和付家联合为段楚生举办了葬礼。
    付谣人在监狱中,就连段楚生的葬礼都没办法参加。据看守人员说,那些天她的情绪非常低落,每天一句话都不肯说,也不肯吃饭。直到身体不堪重负晕倒过去,监狱给她打了葡萄糖和营养针,才重新恢复生机。监狱领导开始不停的找她谈话,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以家人和孩子为重,一提到她的孩子,付谣骤然抬起头来,死气沉沉的眼眸中闪现短暂的光彩。
    “素素……”
    那相当于段楚生的命,很少有爸爸在初为人父的时候就有那样强烈的使命感,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带孩子洗澡,打针……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完成的。所以,没人比段楚生更知道怎么才能让素素舒心。也没能比他更能解读素素发出音讯所表达的需求是什么。
    现在他不在了,该有多么割舍不下他心爱的女儿。
    付谣怔怔的想,她不能让他死不冥目。
    于是,她开始吃饭,即便胃里满满的,仍旧努力的往下咽。连续几天不吃东西导致突然进食的时候,胃里不适,除了撕拧的痛楚之外,还会止不住的呕吐。此时的付谣像个任性的小孩子,竟一点儿理智都没有了。时常吃过饭后蹲在那里剧烈呕吐,一边吐,一边拼命的掉眼泪,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肺都吐出来了。
    那滋味还不如死了好受。
    收购前期,企业改制,人员变动首当其冲。
    国森每个员工都免不了的神经紧绷,时刻存在紧迫感。
    张洁将自己的职业生涯重头到尾审视一遍,看看有什么做的不妥帖的地方。
    当然,最坏的打算她也做好了。如果裁员名单里真的有她,那也不能消沉倦怠,失去希望。毕竟国森待她不薄,同时为她的履历表也算添光加彩了。
    所以,一天没接到通知,就兢兢业业的努力工作。
    她坐在那里吸了一下鼻子,太用力了,胸腔都跟着疼痛。可是,呼吸仍旧困难。这次是得了重感冒,吃药彻底不管用了。前两天本来只是头疼鼻塞,到了今天竟一阵阵的发冷,知道自己这样是发烧了。眼见就要下班了,便没有请假,盯着时间,觉得格外难熬起来。
    其间收到梁义之的短信。
    “晚上有安排否?”
    张洁看了一眼,抽出纸巾擦鼻涕,放到一边没有理会。
    临近下班的这个时间梁义之也是闲的要命。
    契而不舍:“没安排一起吃饭?然后陪我去买点儿东西。”
    张洁抬手按了一下,仍旧不理。
    连续三条接连发来。
    “怎么不理人?”
    “日理万机?”
    “张洁,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张洁忍无可忍,快速按动键盘,给他回过去。张口就是:“你烦不烦?”
    两秒钟后,梁义之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
    张洁脑补出梁义之嘴角向下的那张脸,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握着电话,忽然不忍拂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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