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停着一辆旅行大巴的,是真的客满。”她很平静地说道。
    步霄回头看她,他还真没注意门外停着什么车,此时,他见鱼薇神色自如,连点拘谨都没有,一时间觉得研究她比下楼打人有意思,于是把房卡插/进槽里取电,开了灯和空调,还好虽然屋里不怎么干净,但电器都正常运转,总比在车里冻着要好,于是他咧开腿在床沿坐下,沉默了一会儿,略微正色地对鱼薇说了四个字:“委屈你了。”
    鱼薇没觉得委屈……她心里还隐隐期待,甚至任由这个念头放肆膨胀,也没觉得害臊。
    她其实很想跟他一起过夜。
    步霄坐在床上,却看见鱼薇并没有坐的意思,她先去了趟卫生间检查有没有热水,放了会儿水后,水龙头开始蒸腾起热气,她湿着手拧上,走去把屋里两个脏兮兮的杯子拿过去洗干净了,接着用电水壶烧热水的期间,把步霄的大衣拿起来抖落积雪,开始用吹风机烘干,步霄眼里噙着笑意,一边盯着她看一边坐在床沿打电话。
    鱼薇留了个心眼儿听他跟谁打的,第一通似乎是给姚素娟打的。
    “嗯,把她送回去了。”步霄说谎的时候神色有些不自然,低下头看地:“我已经回店里了,晚上不回家……”
    鱼薇总觉得听他这样撒了谎之后,莫名紧张,她现在跟他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小旅馆里,甚至是一间房,有可能要过上一夜,这件事的确对谁都不能说。
    接着,步霄甚至给鱼薇的班主任打了电话,明天周六的半天课他也给她请了假,鱼薇才真的有了点要跟他呆上一夜的实感,她把衣服烘干后,实在没地方坐,走到步霄身边,端着杯子也在小床上坐下了。
    距离不算近,但显然也不算远,还是并肩坐在床上。步霄这会儿没心思打电话了,直接按灭了屏幕把手机丢在一边,他刚才在大雪里走了很久,这会儿毛衣和黑发上的雪全融化了,头发像是刚洗过一般湿漉漉的。
    “步叔叔,”鱼薇看他挂了电话,有点担心道:“你毛衣湿了,脱下来去吹一下吧,不然会感冒的。”
    步霄双手撑在身后床上,身体向后仰,转过脸静静笑望着她,姿势像个二流子,鱼薇被他这么注视着,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听见他低声道:“我里面没穿衣服,你确定?”
    脑海里闪现上次他发烧时,她去他屋里看见的景象,她更口干了。
    “上次你吓得躲窗帘儿里去了,我上半身就这么吓人么?”步霄看她目光躲闪,更来劲了:“腹肌吓着你了?”
    鱼薇知道他的话会越说越没正经,索性道:“不吓人,你身材很好。”
    步霄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笑起来,又歪头看见她端着杯子正在喝水,声音有点无赖:“给我也喝一口呗,我从下午就给你当司机,连口热水都没有。”
    鱼薇听他这么说,想站起来去给他倒,屋里有两个杯子的,但她还没站起来,步霄一只大手就伸过来夺过她手里的杯子,笑着看了她一眼,就举到唇边喝了。
    他连喝水的样子都有几分邪气,鱼薇坐在他右手边,能看见他的侧影,距离很近,她清晰可见他的喉结滑动,听见一下一下把水咽下去的声音,等他喝完,鱼薇看见他唇上沾了点水光,他用手背抹了一下,把杯子递还给她。
    鱼薇刚想问他还要不要喝时,忽然一个声音贯穿墙壁,在狭窄的屋内肆虐起来,她心下一惊,瞬间尴尬得手足无措。
    步霄猛地一听见这动静,也有点不自在。
    郊区的小招待所墙壁薄薄一层,别提隔音了,简直就是扩音器,隔壁房里男女欢愉的叫声像是就发生在耳朵边似的,冲破一切,越叫越激烈、越纵情。
    那叫声的节奏和频率逐渐加速,一下一下,每下都比上一下更热切,甚至还能听见床板撞向墙壁的声音……
    步霄静静地转头朝她看了一眼,看见鱼薇垂下了头,这时气氛实在尴尬了点,于是他坐到她身边,伸出双手直接把鱼薇两只耳朵捂起来了。
    鱼薇忽然两耳被滚热的手掌包住,偏在这时,隔壁的叫声戛然而止。
    步霄的手还捂在她耳朵上,这会儿突然就没了动静,他蹙了蹙眉,语调痞痞地冒出来一句:“呦,时间这么短,怎么还叫得跟杀猪似的。”
    鱼薇“噗”一声笑出来。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步霄继续说道:“还真是春天来了,那啥的季节到了,就在这种破地方也能办事儿……”
    他因为帮她捂耳朵,这会儿紧挨着她坐着,身上的热度和味道顿时侵袭过来,一只手绕过她颈后,这样的姿势就像他在搂着自己。
    也察觉出动作有点暧昧了,步霄把两手收了回来。
    接着步霄先让她洗漱好,自己才走去洗手间吹头发和毛衣,他进去的时候把大灯关了,只留着床边的两盏床头灯,把他那件黑色的长款呢大衣铺在床上对鱼薇道:“你晚上睡我衣服上,虽然不怎么干净,总比床单好点儿。”
    鱼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在他走去吹头发后,睡在他的呢大衣上,他衣服很大,甚至还能留一半盖身上,当她整个人蜷缩在他的大衣里时,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和浓浓的香烟味糅杂的味道,是步霄特有的味道。
    这是第一次,她离他那么近,近得像是她睡他在气息里一般,房间实在太小了,她能看见他在卫生间里吹毛衣的影子映在墙上,他没关门,偶尔她还能看见他裸着上身的轮廓。
    步霄吹完毛衣和头发走出来时,朝床上的鱼薇看了一眼,看见她没睡,眨巴着大眼正看着自己,他不由得笑着,走到她床边。
    “你睡哪儿啊?”鱼薇这才发现一个相当实际的问题,屋里只有一张小床。
    步霄低声道:“你睡你的,我不睡。”
    鱼薇作势想坐起来陪他熬夜,被他按回去:“你把枕头丢下来一个,我坐地上,等晚上有空房了我出去住。”
    好像的确只有这一个办法,鱼薇把身边的一个枕头递给他,步霄扔在地上坐了上去,就坐在她脸朝向的这一侧床边,目光跟她平视。
    还没说话,鱼薇忽然觉得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她答应要给步徽发作业的事被自己忘到脑后了,赶紧摸出来手机看,果然是步徽的短信:“你睡了?作业到底是什么?”
    鱼薇于是赶紧一字字回忆黑板上布置的各科作业,她记性好,指尖飞快地敲着手机屏编辑起来。
    步霄看她又忙着看手机,不禁拖长了尾音问道:“你跟谁联系呢?嗯?”
    “我给步徽发短信呢,他作业忘记了。”鱼薇回答道,心思还在回忆练习册的页码上,等短信发完了,抬眸看见床边坐着的步霄时,已经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看了多久了。
    他坐在地上,一只腿曲着,左臂抱着左膝盖,另一只长腿就那么伸着,黑亮亮的眼睛正静静地凝望着自己,眼瞳里似乎噙着笑,又似乎有点认真,他身侧就是床头灯,晕黄的光把他的五官映得更加立体而有棱角,他的影子也斜斜地打在墙上,很高大。
    只对视了几秒,步霄沉声道:“发完了?”
    鱼薇点点头:“我也不睡,我陪你说话吧。”
    步霄不由得想笑,唇边浮现两个酒窝,眸光迷离地看着她侧卧在床上的样子,她怎么跟哄小孩似的,还要陪自己说话……
    “其实我一直特别想知道,”步霄摸出烟盒举到唇边,咬出一根烟,却不点,怕呛到鱼薇,就这么痞痞地衔着,微敛双眸道:“你怎么把小徽治得这么听话,他一直跟个疯狗似的,从来不学习。”
    鱼薇沉思了一下,接着轻柔道:“其实很简单……”
    “嗯?”步霄斜斜挑眉:“说来听听。”
    “他青春期,正是不想听话的年纪,越是管他他越烦,他这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这种人反而简单,卖卖萌,装装可怜,其实他就会软下心来的。”鱼薇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就卖萌了?”步霄觉得新奇。
    “不只是那样,还得顺着他,姿态放低,遇事多夸奖他,显得很崇拜他,绝不多嘴跟他讲道理,他自己因为好面子就会学的。”鱼薇说着说着,有感而发:“其实男孩不都是这样么,别说男孩了,男人也是,得顺着毛捋,因为很幼稚……”
    步霄听到这,深深吸了口气,扶住额头,脸上浮现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她说的真没错。
    跟狗一样幼稚的,不是还有他自己么?
    步霄一时间被鱼薇惊住了,心里像是被击中了一样没话说了,再看着她的模样,一张巴掌小脸窝在他的衣服里,被灯光照得雪白而清透,漆黑的眼睛里水光粼粼,正望着自己,他此时产生了一种想把她看得更透彻的*,因为那种强烈的*,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想朝她凑过去,拂开她的头发,把她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要她眼瞳中映出自己身影的冲动。
    他真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孩儿,少女的外表,心里却住着一个老者。再一想起他旁观着,看她经历过的事,他觉得她像是刻在了自己的骨头里一样,让他难以忘记。
    鱼薇这夜跟他聊了很久,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凌晨两点的时候,被步霄哄着睡着了,他一点点看着她眼神失焦,发怔,最后阖上眼睛睡去,呼吸渐沉,酣然入眠。
    不知道看了多久,步霄忽然觉察时才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丝不留,如果此时有镜子,他那滚烫的眼神估计能把自己恶心死。
    自嘲地笑了笑,步霄坐直,朝着鱼薇凑过去,静静趴在床沿上,手撑着头看她。
    其实心里的答案早就清楚了,他又不是傻子,碍于时间身份,碍于一切现实,他也一直等着某刻忽然的确认。
    所以近来他一直在等,等那份感情跟独占欲和情/欲挂上钩,他倒没什么好自欺欺人的,也不想刻意掩饰,在他确认前,他要跟她说话,看着她,想念她,他从来都是一个跟着心走的人,不管这次她要让自己的心去一个什么地方,他倒真想去那里看看。
    那一刻大概就是现在,或许更早,从他第一次想亲她的时候开始……不对,那好像有点太坏了?
    步霄挑起眉梢,脸上又露出坏痞子的笑容,平添几许无耻的意味,他下个动作基本上没有思考,他低下头,把脸凑上去,亲了一下鱼薇的唇。
    他确定是吻上去了,只是因为很短暂,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柔软和温热,还是在稍纵即逝间感触到的,轻得他站起身时就忘了那个吻到底什么滋味。
    鱼薇睡得很熟很沉,毫无察觉。步霄站起来,没关灯,朝着房门走去,离开时帮她轻轻带上了门。
    ☆、第二十六章
    鱼薇一夜好眠,早上是被吵醒的,门外一片喧闹声和脚步声,她睁开眼朝床边看的时候,地上只有个枕头,步霄已经不在了。
    她瞬间失落下去,想起他跟自己说的,要是晚上有空房了他就出去住,也不知道他离开多久了。
    套上靴子,鱼薇走到门边用猫眼往外看,是一群戴着旅行社帽子的人围聚在走廊里吵闹,接着她拉开窗帘,一片冰凉的青蓝色透进窗子,窗棂边寒气逼人,鱼薇只看见满眼白茫茫,雪却已经停了。
    鱼薇洗漱好走回床上,再次裹上步霄的大衣,把脸埋进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心知自己这样的行为太痴汉,却不打算控制,如果说她从十四岁之后,生命仅剩下一点意义,那全是他带给自己的。
    快乐的,期盼的,痛苦的,无望的……鱼薇阖上双眼,似乎是梦见又似乎只是单纯回忆起,十四岁母亲入院那段时间,她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步霄的情景,三岁那年的一面之缘毕竟画面模糊,这个场景却犹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她看见步霄迈着长腿穿过医院走廊,走向自己,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以为他会像所有人一样路过,但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鱼薇?”他弯下腰问自己的名字,笑容耀眼,鱼薇怔住了,她不认识他,却分明好像在哪见过他……
    之后妈妈说起来,她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抱着狗的小叔叔,他来帮她们了。
    他变成了一个那样高大的男人。
    一阵敲门声,鱼薇忽地一激灵,猛然睁开眼从恍惚里挣脱,飞快地下地穿上鞋去开门,一拉开,果然是步霄,他站在门外,似乎对自己开门这么快而有点惊讶,轻轻蹙起眉。
    “你也不问问是谁就开门……”步霄倚着门框垂眸望着鱼薇:“不怕是大灰狼么?”
    鱼薇有点恍如隔世,面色苍白地抬眼看着步霄,每当这样的时刻她总怀疑,他是不是真的……
    步霄看着鱼薇脸色有点发白,样子呆呆的,伸手箍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脸,凑近看着她:“怎么了?一个人在屋里害怕?”
    鱼薇摇摇头,自知因为做梦她有点失态,赶紧解释:“不是,我只是没睡醒。”
    步霄蹙着眉轻笑,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把手松开了,低声道:“那你再去洗把脸,我带你吃饭去。”
    洗了把脸,鱼薇跟着步霄下楼,他说打听过了,隔壁是家小饭店,说要带自己去吃点热的东西。
    饭店很小,却也算干净,没坐多久,点好的食物就端上了桌,一个砂锅里沸腾着鱼汤,奶白色的鲜汤咕嘟咕嘟地翻涌,切好的小葱、姜丝和新嫩时蔬铺在上面,冬笋、雪菜、火腿和豆腐被炖出浓香,滴上几滴醋,这会儿热腾腾的直勾人馋虫。
    鱼薇早就饥肠辘辘,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喝之前怕烫到,对着勺子吹气。
    步霄昨夜住在别的房间的,却整宿没睡,只坐在床上抽烟,这会儿他隔着热气,看到鱼薇嘟起小嘴吹热汤,不禁视线停留在她的唇上。
    昨夜他亲了她,那触感是软软的,热热的,她的唇瓣只有自己吻过,占领过,感受过……步霄想到这儿,不禁低下头去轻轻吐出一口气,接着抬起头时脸上挂着有点自嘲的笑意。
    自己这一大清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步霄不想吃饭,往后一靠椅背,把勺子丢在空碗里,叮当一声,偏这会儿,鱼薇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把勺子放下,摸起手机抬眸看他一眼:“步叔叔,我接个电话。”
    步霄瞬间就冷静下来了,只觉得满脑子凌乱思绪被她轻轻的“步叔叔”三个字像是当头一棒给打散了,彻底消失干净。
    她还喊自己叔叔呢,他能对她干什么?其实昨夜他想了一宿,做出的决定也是如此,那就是他想的事,等她上大学再说。
    别说,还真的跟宜岚说的似的,有种“养成”的既视感。
    鱼薇接了电话,低声地道:“嗯,我是,您好朱阿姨……我现在不能去,下周可以么?”
    步霄的注意力这会儿被她这通电话吸引了,一时间蹙起眉,心想着这小家伙说什么呢,怎么还有分“业务繁忙”的既视感?等听到下一句,他就全懂了。
    “嗯,可是,付三押一对我来说有点困难。”鱼薇察觉到步霄在听自己讲话,目光躲闪开,盯着桌子。
    她竟然要租房子?
    步霄彻底不想吃饭了,点了根烟,听鱼薇打电话,直到她把电话挂断。
    “你要租房子不知道跟我说么?”步霄深深蹙着剑眉问道。
    “我还没租呢,所以没说。”鱼薇回答得倒是挺坦然。
    步霄笑了笑,指间拈着烟,淡淡说道:“那就别租了,房子我给你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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