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曾经遗忘了,也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点磕碰。如今终于绕回主路,满地青草,再往前走走,或许就是繁花似锦的春天了。
    她也从来没想到过,儿时用来捉迷藏的灌木,如今居然能大到遮蔽住两个成年人。零星透进的那点月光,落在他发间,好看得像是破碎的银箔。
    她不由自主地回拥住他,任由他把吻落在眉心、鼻尖、锁骨上,甚至一路往下蔓延。身体和身体毫无隔阂地贴在一起,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好像连脉搏都被连接,心脏在同频跳动,呼吸殊途同归。
    就连之前觉得难以忍受的疼痛,也那么自然地接纳了。
    如果这个时候遇到江其儒,杨曦同觉得,不要说同桌吃饭,连看一眼恐怕都得羞愧个半年。
    但还是不想拒绝,她紧紧地回抱着他,手指触碰到那些沾染了月色的发丝,咬着牙小口小口地喘息。
    仿佛这样,恐惧和痛楚就都不存在了。
    不远处的高楼上,还有一两个房间未曾熄灭灯火。那点微光沉入夜幕中,仿佛巨大的星子在闪耀。
    江俨然整理好衣服,抚了抚她蓬乱的头发,拿外套将她整个包住,连人带衣服抱了起来。
    杨曦同窝在他怀里没吭声,一直到上了车,才突然问:“会不会怀孕?”
    江俨然愣了下,隔了好一会儿,俯身继续亲她:“那第一个孩子可以随我的姓吗?我爸爸一直特别想要抱孙子,孙女也行,健康或者不健康的都行……”
    杨曦同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边拿手抵着他胸膛使劲喘气,一边打断他的话:“别乌鸦嘴!什么健康不健康!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江俨然闷笑了两声,使劲揉她头发。
    “哎呀,别揉我头发呀!”杨曦同穿好了衣服,又回到了封闭的车上,胆子大了不少,暴躁的脾气也回来了,嗓门一声比一声高。
    江俨然不得不提醒:“小声点,要吵到人了?”
    “那你松开!”
    江俨然犹豫了一下,再次张臂搂紧她:“你继续吵吧。”
    对于这样无赖又无聊的江俨然,杨曦同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两个人挨得那么近,车上又没什么可以娱乐的东西,外面只有零星的一点儿虫鸣和风刮过树梢的声音。
    抱着抱着,就有有些燥热难安。
    座椅被放倒的时候,杨曦同还在那嘀咕:“你明天不上班吗?”等到衣服被掀起来,她就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毯子一样覆在她上方的江俨然却停下了动作,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怎么了?”杨曦同瓮声瓮气地问。
    江俨然没回答,只是坐直了身体,将手上摸到的东西举到了车窗边。
    遮蔽月亮的乌云飘散了不少,月光把车窗照得透亮,也把他手上的塑料袋子里的头发照得纤毫毕现。
    几根很短的黑发,不大整齐地封闭在里面。
    江俨然的表情从茫然到犹豫,再到不可置信,定定地扭头来凝视她。
    “这是什么?”他轻声问。
    “是……”杨曦同也跟着坐了起来,声音有些干涩地说,“是……是我想拿给卢阿姨的……”
    她错开对视的眼神,握紧了拳头,“对不起。”
    江俨然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眶里干涩依旧,是的,自从发现武力能解决很多问题之后,他就很少哭了。
    可眼前的这个人,他有些呆滞地看着手里的头发,心里空落落的,刚才的喜悦和快乐荡然无存,只留下寂寥的月光陪伴着自己。
    怎么哪一个,都觉得他是不用被告知的?
    他想起那个懵懂的早上,胸口窒息得厉害,想起那个面目模糊的女人给他换过了干净的衣服,给他做了特别丰盛的早饭……
    再醒来时,家不见了,母亲、父亲、兄弟姐妹全都不见了。
    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熟悉的药水味道,和数也数不过来来的陌生人围绕着自己。
    “我看起来,还像是只有五六岁吗”他近乎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我自己的事,不能由我自己决定呢?”
    杨曦同垂着头,只手指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对不起……”
    “我的亲生父母这样,连你也这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处理好一切呢?”江俨然看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得有说不出完的疲惫和无力。
    他把头发塞回到她衣兜里,帮她披上外套,换到驾驶座上,打火发动车子。
    “我先送你回家,”他慢慢道,“东西怎么处理,选择权在你。当然,我也有自己的判断,我等你的决定。”
    说完,车子便离弦的箭一样疾驰了出去。
    ***
    许婧媛很早就听到车子引擎的声音,接着,便是女儿轻手轻脚开门、锁门,进浴室的动静。
    姑娘大了,心也野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落地窗前,微微拉开一条缝,想看一眼即将离去的“登徒子”。
    没料到的是,江俨然并没有离开。
    瘦长的身影就坐在车子旁边的花坛上,一动也不动,只有那一点闪烁的星火,提醒着人他是在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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