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性的话语,叶生不是不懂。她有些闪躲的避开老爷子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不高不低,屋里屋外正好都能听见。
    “他自己说喜欢的。”
    老爷子又笑了声,“是吗?”问完便摆了摆手,示意叶生进去。
    楼外还在下雨,廊道外面暴雨冲刷着玻璃喧嚣。叶生推门进去时,听见有人问她。
    “五年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叶生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怀里的粥,转身朝外望去时,老爷子已然走远,但她真的听见有人问她了。
    谢徵耳力一向不错,他们门外的话他都听得一字不差,瞧着语气叶生和谢家老爷子似乎认识,昏蒙蒙的脑海里重复着昨晚那个梦境,一下子又窜到刚才老爷子和叶生的谈话上。
    待叶生轻声慢步地走到床边时——
    “叶小姐,”他嗓子有些沙哑,眉头沉了些似在思索,“五年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相较于谢老爷子斩钉截铁的口吻,同样一句话,从谢徵口里说出来充满了疑惑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句,是因为他爷爷问了,还是因为那个梦里……谢徵你听好了,我姓叶,单名生,生生不息的生。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叶生,不对,那个女人是叶生,他不知道那个叶生是不是这个叶生,本就发烫的脑袋越来越乱,嗡嗡嗡的蜂鸣如潮水般涌来。
    叶生听见他问这句话的瞬间,抖了抖手,将保温瓶抱得更紧,许久之后嗯了声,接着道,“是。”
    谢徵觉得四周太吵,几乎听不见这个女人的回复。陌生的环境,他并分不清方向,抬起手臂枯白的手指随便指了个方向给叶生,“出去。”
    叶生没出去,她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坐下,将他抬起的手抓进自己掌心里,有些烫。在谢徵不耐地甩开她之前,叶生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她弯下腰几乎将脸贴到男人脸上,呼吸又轻又细。叶生她小声的说啊,“谢徵,你生病了。”
    “出去!”谢徵显然不想和她离得这么近,脸色越发难看,绷着的脸几乎要冻死人。他却没有动一下,一来他身体不好没这个力气,二来害怕一回头就和这个女人接触到。
    显然叶生不这么想,她头低的更深,愣是将额头抵在他额头上,烫的她心惊肉跳,“是不是很难受?”她想起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谢徵就是这样蛮狠不讲理地抱着她,非要给她捂出一身汗才罢手。
    而如今变得讲道理的谢徵是受不了和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这么亲密的,猛地偏过头,侧脸被什么东西擦了过去,又轻又柔。来不及多想,更多的是愤怒,他用力推开了叶生,喘了口粗气,“给我滚!”
    室内一阵吵杂的声响,正好值班护士经过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
    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手掌心全是血。她脚边是已经破碎的细脚花瓶,鲜红的血混着水里打湿了花,浸的那枝玫瑰格外鲜艳。小护士记得,这个病房的花是她换的,因为这个病人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病人,所以早晨偷买了这枝花送给他。
    叶生稳了稳身子,将手藏在袖子里。深深地望了眼床上的人,觉得难受的厉害,迫切想逃离这间压抑的病房,在门口时,她顿了顿脚,那一句‘我下次来看你’没能说出口。
    小护士吸了口气,走到谢徵身边关心的问到,“谢先生,你还好——”
    “出去。”谢徵冷声打断她,“别让我说第二遍。”
    小护士给他口气吓地忙往外跑,心里直想着谢先生变脸真可怕。
    病房里还没有收拾,很快又恢复了沉寂。不一样的是,空气里飘着腥甜的血腥味,一丝一缕地绕在他鼻息间,原来看不见后敏锐的不仅仅是听觉。就在这时,谢徵鼻尖有些痒,他抬手,纤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丝发,碾了碾,显然是那个女人留下的。
    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他想扔掉这根头发,手一松就不见了。这令他不安,谢徵觉得整个床上都是那个女人的头发,她用头发在折磨他,令他无法静下来。
    谢徵低声咒骂了句,怒换病房。
    “谢先生,这保温瓶是你的吗?”换病房的时候有人问。
    男人愣了一下,想到叶生和谢老爷子的对话,知道这里面是鸡蛋粥,而那个女人没有说错,他确实喜欢这个。
    “不是。”他冷静极了,“扔了吧。”
    ——
    医院走廊
    叶生坐在长椅一端,手上的伤口已经在洗手间里清洗过了,随便处理了下。说不生谢徵的气那是骗人的,叶生以前不喜欢骗人,现在骗叶念安久了,她也喜欢骗自己了。
    就好像现在,她骗自己不生气了,可还是觉得手上疼,掌心的纹络都给玻璃渣割碎了似的,真疼。
    她坐了会儿,就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叶父和谢徵在一家医院,叶念安现在应该在叶父那儿,果然没带叶念安去看谢徵是对的。
    谢徵有病。叶生心中暗道,还是阴晴不定的神经病,没人受得了的。
    她呼了口气这样骂他几句后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往后几天叶生偶尔经过谢徵的病房,在窗边张望张望,但绝不进去。只听说他高烧一直没退,医院的人很着急。她心跳乱了几秒,但已经在叶父的病房门口了。
    叶父坐在床上,身前摊着一份报纸。不用看就知道他看的版面是财经,二十多年来从未变过。
    “爸,今天身体怎么样?”叶生走过去靠这边坐下,刚准备伸手去勾报纸,才想起自己手上的伤还没好,便作罢。
    “老样子。”叶父翻到了下一页,“你呢,那事怎么样了。”
    叶生才发现她父亲看的并不是财经那一版,而是政治板块,有些惊奇,“你什么时候也关心政治了?”
    叶父翻报纸的手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叶生脸上。病房内有那么一瞬,连落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爸?”
    “咳,”叶父叹了口气后转移了话题。“你和谢家小子的那事,怎么样了?”
    这次轮到叶生沉默了小半会儿。
    叶父见女儿这样,便知道她有心事,也是,叶生不同意也属正常。“这事我看就算了。我之前没见过谢家的老二,只听说有这么个人,如果知道他是个瞎子,我不会让你去的。”
    “不呀,他很好的。”叶生转脸就笑的一脸甜蜜,挽着叶父的胳膊有些年幼时的撒娇意味,“谢徵虽然眼睛不好使但人很可靠,对我也好,对念安也好。”
    “带他见过念安了?”叶父微惊,叶生是他血肉至亲的女儿,叶念安是他唯一的孙子,这事他自然很上心。
    叶生没说谎,诚实的点头,“嗯,那天在小区门口,他俩在一边说话我都插不上嘴呢。”
    叶父将信将疑,但叶生的笑容确实不是作假,他不满意未来女婿是个瞎子,但叶生自己满意就好。
    陪叶父聊了会儿叶生就出去了,叶父说刚才叶婉也来过,把念安带出去了。
    名义上说叶婉是叶生的姐姐,虽然后进门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叶婉比叶生大2岁是事实。叶生和叶婉关系并不好,有人说是因为叶婉的老公是叶生八/九年前的初恋,也有人说是因为叶生的儿子是和她姐夫生的……
    闲言碎语多得很,偶尔也会起那么一两句争执,叶生渐渐地懒得回叶家了,多少也和这有些关系。她现在准备出去找儿子,顺便想想等会回去煲个汤,给谢徵送过去。
    ——
    “……小安,喊爸爸,乖。”
    叶念安冲面前儒雅斯文的男人扬起稚嫩的脸,眉头一拧,“你不是我爸爸。”
    “谁说不是?我就是你爸爸。”沈承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架,盯着小孩子这张脸,不怒反笑,大手抓住叶念安的头发乱揉,也不管小孩子疼不疼,反正那孩子倔,不会喊疼。
    “你放开我。”叶念安想推开沈承安,结果沈承安只抖了抖腿就把这小孩甩到一边去。那时候还念安还小,但他不喜欢这个姨父,打从心底。
    他长腿一迈,将小念安困在角落,“喊爸爸,喊了爸爸,以后我就不欺负你和你妈了。”
    叶念安瞪着他,“我爸爸回来了,你欺负不了。”
    “哦,是吗?”沈承安怎么可能会信这句话,忽的一笑,儒雅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温柔,“小安真皮,爸爸是回来了,就在你眼前呢。”
    “沈承安!”一声尖锐的女人嘶吼,伴随着皮包砸在地上的声响,“你想喜当爹想疯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戴绿帽子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这个女主有点那啥啊。
    不好意思,我还是要写完的。
    he!he!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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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4
    叶婉长相不及叶生,但也算是清秀可人。她一直很少动怒,像今天这样的更是几年来的头一遭。
    以前就听人说,叶生的宝贝儿子其实是沈承安的种,她不信。沈承安喜欢叶生,她是知道的。叶婉一直觉得,就算沈承安不喜欢自己,但叶生已经给别的男人生下孩子,她自认为了解沈承安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却不想撞见这一幕。
    “小婉?”沈承安褐色的瞳孔闪了下,他松开了叶念安,拾起地上的包包递过去,语气温柔似水,“这个包包要是不喜欢了也乱丢,下次再去买一个?”
    叶婉愤怒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死死地盯着这个她喜欢了十多年的男人,“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沈承安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想去握叶婉的手,却被她甩开。他觉得叶婉脾气不知什么时候大了,有些不听话了,在孩子面前不给自己面子。
    “沈承安,我!”叶婉愣是说不出和他离婚的话,但她真的太生气了,她明明以前就暗示过他离这个孩子远一点,“你要孩子,我可以给你生,你为什么——”
    “小婉,”他笑着摇头,打断了她,还是那么温柔仿若没有丝毫错,“我叫沈承安,这个孩子叫叶念安。”
    沈承安顿了顿,似怕她听不懂,仔细解释起来,“叶是叶生的叶,念是想念的念,安是沈承安的安,你觉得我和这孩子是什么关系?”
    长廊一端站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穿着大号的病服,似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几天那个女人没再去打搅他,现在听见这个名字,他也只是觉得熟悉,并没有其他感觉。
    谢徵没有走,而是站在窗边光明正大地听墙角,听着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进入耳朵,他竟然没觉得烦躁,也没转身就走。他想起一件事,在和叶生相亲前,他有了解过他们家的关系图谱,现在说话的人听称呼应该是叶生的姐夫和姐姐。
    谢徵这一场墙角听得很满足,尽管他从不是个八卦的人,倒是没想到叶生这个女人,还真行呵。
    突然间,他宽松的病服往下一垮。谢徵面无表情地将裤子往上提了提,觉得自己腰杆儿又变细了,结果手还没放下裤子又被人扯了下!
    “还闹?”谢徵脸色很难看了,哪来的小王八蛋玩上瘾了是不是?他将裤子狠狠地往上一提,紧跟着脸上浮现一抹痛苦的神色。谢徵疼的厉害,他特别想弯腰做一个动作,但这儿明显不适合——刚扯到蛋了,操。
    叶念安不知道这个叔叔怎么了,自己扯谢徵的裤子只是站想在他身后躲沈承安和叶婉。
    “叔叔,你别走。”叶念安抱住谢徵的大腿,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蹭。
    谢徵这次是真的想骂人了,这叶生母子怎么就阴魂不散了非要缠着他?不过想到刚才那情形,他又觉得,其实可以和这小屁孩好好聊聊,没准儿这小屁孩懂事喊沈承安一声爸爸后,沈承安一高兴就让小屁孩认祖归宗,然后叶生就不会再来招他了。
    这个认知让谢徵心情颇好,从脸色上可以看出来,他蛋不疼了,头也没那么晕乎的很了。
    沈氏夫妇还在继续争吵,已经引起不少人围观,沈承安是大学教授,他好面子跟被打扰的人和气的道歉,满脸笑容地将叶婉拉走了,愣是将她手腕掐出大块青紫。
    谢徵自然没管这场面,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完了,反正是知道了叶念安名字的来历,抬手摸了摸叶念安的小脑袋知道他的方位后,在他对面蹲下来。
    “叶念安?”
    “到!”小屁孩跟幼儿园老师点名似的站的笔直答道。
    这是谢徵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仔细咀嚼这三个字,真的觉得叶生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太司马昭之心了——叶生想念沈承安。瞧瞧,这个女人多可怕,啧。
    谢徵冷不拉几地沉下脸,下次遇到她,还真要好好问问,想给她儿子找几个便宜爹。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来招惹他,未必他眼瞎就看不见帽子是绿的?
    他显然忘记和叶念安大眼瞪小眼的初衷,本意上是教导叶念安喊沈承安爸爸,然后顺利的认祖归宗,要是能顺带把叶生认祖归宗给沈承安当小老婆最好了。
    谢徵坏心思的想,叶生那任劳任怨的小媳妇劲儿给沈承安当小媳妇合适,贼合适。看,他和叶生虽然没有夫妻缘分,但他可以推波助澜让她和沈承安发展发展。
    显然,谢徵这个时候把自己当大好人了,连带着面部表情都柔和起来。
    叶念安哪知道面前这个爱变脸的男人在想什么,他咂嘴揉了揉肚子,便用手抓住谢徵的隔壁摇晃,“叔叔,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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