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好好养身体,至谦未必就会有事,只是失踪而已,乐观一些,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嗯……”她在哭泣声中结束了这个电话,耳边回响的只有裴素芬最后那句: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是啊,明天就回来了!
    转身,此时才有机会看看温宜,发现她双眼肿胀,虽然温和地朝她笑着,却也能看出是哭过的。
    “妈,对不起……”她握着温宜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滚落,“是我,至谦是因为我……”
    温宜另一只手给她擦泪,温柔如初,“流筝,不要内疚,至谦这孩子我了解,他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的,如果重新让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这些话听在耳里是如此熟悉,他也曾这么说过……
    “流筝,别难过,我相信他还活着,他是个负责人的人,不会撂下这么多人不管的,我和他爸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宁想需要爸爸,他不会把我们都抛下的。当然,还有你,他舍不得你……”
    阮流筝眼泪一涌,用力点头,“嗯,我也相信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之后便说起温宜的手术。
    “妈,您还没拆线呢!怎么……”她原想说,怎么就这么跑来了,可又觉得这实在是一句废话,听闻这样的噩耗,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来?别说没拆线,哪怕生死攸关也不顾了吧?
    温宜却看着她微笑,“我儿子媳妇都是外科高手,我还怕没人拆线吗?”
    阮流筝于是知道,温宜才是真正坚强的女人……
    “哎,你们这俩孩子啊,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家里不说,是你被救出来以后才有电话打到你家里,你妈妈打电话转告我,我这心里啊……不着急是假的,马上和你们爸坐飞机过来了。到了这里才知道,至谦还没下落。”不担心也是假的,只能用预感来安慰自己,“你知道吗?你是倒数第二个获救的,在你之前,救援队的另一个医生,以及武警,还有那些游客都应被救了,也就是说,现在就只有至谦没找到了,我始终相信老天是公平的,人人都获救没有理由独留下至谦一人,他这些年当医生救了那么多人,也算积了善缘,老天不会这样待他,总要给他一个善果。我们家里,遭报应的事的确有,可这报应不该应在他身上的,应在我和你们爸身上就好了……”
    病房门一响,有人推门进来,眼神阴郁地看着他们婆媳俩。
    阮流筝泪痕犹在,低声叫了句,“爸。”想着宁守正跟宁至谦的关系一向不好,但骂在嘴上,疼在心上,宁守正心里一定也难过极了,难过人见不得难过人,心下更是痛心了……
    第280章 请你飞回来
    宁守正沉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走近,阮流筝才发现宁守正那一头头发竟然全白了……
    她最后一次见宁守正还是在进医疗队之前,不过几个月时间不见,宛若换了一个人,老态尽显。能让温宜那般死心塌地爱着的一个男人,想来年轻时也是有几分俊朗的,可现在,当真只是一个老头子了……
    宁守正进来,也只坐在一旁沉默着不说话,他和温宜之间到底怎样她不明白,现在也没有心思关心,一颗心全在生死未卜的宁至谦身上会。
    她还发着烧,又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劫,纵然脑中千丝万缕的全是宁至谦三个字,身体却也熬不住,一天下来醒了昏,昏了醒,睡着的时候梦里也全是这个人,喃喃的,梦话不断。
    温宜看着,心中挂着儿子,也是难过不已,当着阮流筝好好儿的,可阮流筝昏沉过去了,便在一旁不断垂泪。
    又是一天一晚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原本信心满满的温宜,眼看着也颓丧下去,虽然什么都不说,但那灰暗的眼神,暗沉的容色,仿佛都在说,只怕回不来了……
    宁守正在一旁看着一直垂泪的温宜,欲言又止,忍了忍,终叫她,“温宜。”
    温宜看了眼睡着的阮流筝,怕吵到她,站起身来,欲出去哭。
    可动过手术的地方还没拆线,她一站起便扯得疼,忍不住弯下腰来,宁守正一把扶住了她。
    她缓缓调整,站直后径自往门外走去,宁守正看着她的背影,跟了出去。
    温宜对着墙角在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显得双肩格外瘦小单薄,这些年,就是这瘦小的肩膀担起所有的风风雨雨。细看,原本一头青丝的她发髻间也参杂了白发了,这几年生活和情感的煎熬,让她难以负荷,儿子的遭遇,最终将她击垮,一如也击垮了他一样。
    他走上前去,在她身后犹豫了很久,最终才鼓起勇气将双手搭在她肩上。
    她仍在哭她的,没回头,更没有任何反应。
    他皱紧了眉头,眼神里也是痛楚不堪,握紧了她双肩,挤出两个字,“温宜……”
    温宜伏在墙上,泣不成声,“儿子是真的回不来了……回不来了……我……我活在这世上也就一无所有了……”
    宁守正只是皱眉,“温宜!没有人说儿子回不来了!你昨天不是还很乐观吗?救援队都还没放弃,你放弃了吗?”
    温宜背对着他哭,“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些年……这些年我都是为了儿子……”
    她是一个守旧的女人,思想传统,有了孩子,一辈子便都是为孩子打算,当年他在她怀孕期间外遇,她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就是看在儿子份上保全了这个家庭,后来的种种,也都是为了儿子,谁知,最终却是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宁守正听着她的话,怔怔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眶红红的,倒是老泪滚落下来。
    他从来就没说过,儿子是他的骄傲。年轻时对儿子教养苛刻,总是批评和鞭策多于鼓励,总觉得当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无止境,恐其自大,所以吝于称赞,后来……
    他苦笑,后来便乱了套,他伟岸父亲的形象一夕间坍塌,在儿子面前再不懂如何自处如何说话,面对儿子鄙夷的眼神,他往往觉得无处遁形,仿佛只有强行摆出父亲的威严才能维护他父亲的形象,以致,之后的多年父子俩再没能好好说话,哪怕是一句好话,也必然反着来说……
    那日儿子回来看做手术的温宜,只匆匆两面,看着儿子的背影离开时,他还想着,等儿子回来,一定好好跟他谈一次了,却不料,有的话不说,却真的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温宜说,儿子是真的回不来了,他不愿意听,不愿意相信,拿话宽慰温宜,可理智却告诉他,温宜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儿子,的确是不可能回来了……
    他想说,温宜,你在这世上并非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可这话,他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却始终是说不出口的,他是个罪人,还有什么脸面充当她的拥有?
    若儿子真的回不来了,这个家大概也就不复存在了吧。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的事,他奋斗了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年轻时认为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一个男人必须有他的事业,这跟帝王渴望他的疆土是一样的心理,但现在他才想明白,归根到底却是为了建设一个家,是为了给她和儿子最好的生活,以补偿他对他们母子的亏欠,此时,这种感觉愈加强烈,若儿子真的没了,那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凝视着温宜头发间的银丝,他的眼泪竟无法歇止了……
    病房里,阮流筝静静躺着。
    温宜和宁守正出去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没有出声,温宜的难过她看得出来,可温宜却始终要装出有信心的样子给她看,很累,温宜也是需要发泄的。
    她虽然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但她也知晓,这是她获救后的第二个白天,他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是否还活着,没有人能保证了……
    她躺着,除了痛不再有任何感觉,心痛,头痛,浑身痛,每一分痛都和他的影像纠缠在一起,扭曲、变形,折磨着她的心智,可她莫名的,却十分享受这样的折磨。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她没有出声。管他是谁,只要不是他回来了,谁来她也不在意,就连王易昨天来看她,她都觉懒怠应付。
    门倒是自己开了,有人从外面打开的,隐约听见宁守正的声音,应是他开了门,而后便涌进来两个人,神经外科的张主任和另一位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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