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在哪?”
    “在谭经理办公室外面。”
    “去电梯厅那等两分钟。”
    李不琢在电梯厅心急如焚地转圈,隔两秒就看一眼手机确认时间,但她没有想到,喻融说的“两分钟”居然不是概数。
    两分十几秒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寸头男人,模样小,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径直走向李不琢,低声说:“你好李小姐,我是沈总的秘书。”
    李不琢一下想起那双芭蕾鞋。
    见她愣神,对方进一步补充:“是喻总监让我来的。”
    他言谈间还在微微喘气,想必先前一路跑着过来。也是,喻融怎么会自己跑。李不琢把纸袋递给他。
    这人神情寡淡,拿了立刻转头。
    等电梯的时候,李不琢好奇问:“上次那鞋你买的?”
    “嗯。”
    “……谢谢了,挑的还不错。”
    他抬头盯着跳动的数字,不咸不淡地说:“李小姐去谢沈总吧,是他叫我去的。”
    电梯到了后,他快步走进去。门合上的前一秒,他终于看向李不琢,“因为我女朋友喜欢那个牌子。”
    李不琢:“……”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女朋友,就单纯感谢你跑腿辛苦,别一脸嫌弃,我又没勾引你。
    李不琢怒视电梯门。
    后来在会议室,她收到喻融的微信,说沈初觉昨晚就去上海出差了,衣服暂时收在5610房。那个套房未来一周都没人入住,请她放心,等沈初觉回来了,会自己去取。
    *
    去新加坡参加培训的有管家部和前厅部的两批人,为期一个月。
    总部的硬件水准跟华澍差不多,或许更完备一些,但论起酒店上下的员工服务意识,华澍确实稍逊一筹。
    李不琢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得很是小心。
    好在她人聪明,记性好,还不怕吃苦,常被表扬。
    连续培训十天后,得到一天的假期。不少同事来之前买了“狮城全景通”的旅游卡,打算结伴去逛ionorchard购物中心和罗敏申麒麟大厦。他们叫李不琢一起,但她说想去麦里芝蓄水池徒步行。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卖荔枝?”一个本地女生惊奇地问。
    李不琢纳闷,“一个人……不行吗?”
    她神情似有担忧,“你小心点吧,在森林里走可能半小时都见不到人,要是谁蹿出来对你下手,太容易得逞了。”
    李不琢咧嘴笑开:“我会一点泰拳。”
    过去她在旧金山,白天在粤菜馆当服务生和洗碗工,晚上去武馆学泰拳。粤菜馆和武馆都是matthew的,他比李不琢长二十多岁,是个老古板,和人说话少有好声气。
    李不琢在粤菜馆打工的时候,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要跑出去疯玩几天,还曾一个人开车到50号公路看月亮。那次把matthew吓个半死,她一回去就被逼着学泰拳。
    “泰拳练多了长肌肉,身材会变形。”她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你还不如给我一把枪。”
    hew没跟她废话,摁着她去武馆。
    对于城市的热带雨林,她自然没放在眼里。
    *
    麦里芝蓄水池就是个大水库,环湖一圈大约12公里。
    雨后的沿湖栈道湿滑,路人寥寥无几。李不琢嫌无趣,走岔路深入密林,意料之中地迷路了。
    到处是高大的橡胶树和茂盛的植物,偶尔跳出两只猴子,被她恶狠狠地瞪走。
    头顶上是树木遒劲的枝干,连绵的冠层遮蔽,罕有阳光漏下。
    李不琢累得不行,坐在一块石头上,用gps手机定位捣鼓半天,总算找到高尔夫球场旁边的主路。
    后来她在客房部的群里大喊“今天去原始森林迷路了,但我顽强地活了下来!”
    底下回复一片“……”
    喻融突然冒出来:李小姐,你的地图呢?
    李不琢:掉了。
    又是一片“……”
    然后有人说:酒店那么多新加坡人,你怎么不问问?
    李不琢回道:怪麻烦的。
    这时候,喻融单敲她:咱们沈总少时也在那住过哦!(呲牙)
    李不琢诧异:诶??他也是那的人吗?
    令她不解的是,此后喻融的头像彻底变灰,没再亮起过。
    晚上又有同事叫李不琢去酒吧,但她洗完澡就不想再动弹,全心全意地瘫在床上整理白天的照片。冷不丁想起喻融的话,抓起手机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给沈初觉发了一条“沈总小时候住新加坡吗”的微信。
    两分钟后,他回一句:谁说的?
    李不琢理所当然地出卖喻融:喻总监。
    沈初觉:……
    过会儿回一个:嗯,在那长大。
    李不琢还在打字,他又发来:不要叫我沈总。
    她愣一下,继而弯起眼睛笑,存心作弄似地问:为什么?
    这次他回得很快:感觉像在和下属说话。
    李不琢看一眼,飞快扔去一句:我不就是你的下属吗?
    屏幕那边久久没有动静。想到他此刻大概一脸的无奈,要是面对面,肯定又是那句欲言又止的“不琢……”李不琢终于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手指噼啪按字母:难不成叫你小沈哥哥?
    沈初觉没理她,几分钟后,他换了个话题:没跟同事出去玩?
    李不琢:不去了,白天在卖荔枝迷了路,脚快走断。
    沈初觉:我也在那迷过路。
    然而李不琢的“哈哈哈哈”还没来得及发送,沈初觉补一句:八岁的时候。
    李不琢:……
    不知为什么,隔着一块手机屏幕,李不琢觉得和沈初觉反而没有了距离,可以大大咧咧地开玩笑,也不担心动不动就被他盯着。
    发了两小时的微信,乱七八糟什么都说。
    沈初觉说原始森林的树他基本都认得,李不琢说他吹牛,便把照片传过去让他认树,没想到他还真的都认得,一棵一棵指出来。
    打字太慢,他就发来语音:
    “棕榈。”
    “金合欢。”
    “巴西果。”
    他声音醇厚低缓,宛若耳语,像在品尝唐培里侬年份香槟,有回甘的余味,让人微醺。
    “沈初觉。”她失手按下语音传送,反应过来后赶紧撤回。
    沈初觉:我听到了。
    李不琢内心暴走,顿觉自己真是蠢透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重发一段强行挽回:“咳咳,沈初觉,刚才没发完,所以撤了……那什么,我要睡了,改天再聊。”
    沈初觉也发一条语音:“以后记得,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直接叫名字。晚安。”
    第9章
    此后的十几分钟,李不琢把沈初觉最后那条语音放了五遍。
    他声音和本人很搭,不疾不徐,沉静得像一块蛰伏暗处,披着荧光的翡翠。
    李不琢过去和他做邻居的时候,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小沈初觉四岁,对他总是直呼其名。
    头天听庄佩茹说和他同一所学校,李不琢第二天兴冲冲地跑到他教室外面,一手猛拍窗台,另一手叉腰,柳眉倒竖,喝问今后放学要不要一起走。沈初觉正在教室里发试卷,在靠窗那条过道上站定了看她,目光淡然。
    周围都是人,瞧她这架势,跟单挑似的。
    那时候李不琢没少干出格的事,没想过他会答应,只不过冲沈初觉上次那张红透的脸,她想再看一次。
    谁知他撩起眼皮,慢吞吞地说:“好啊。”转身继续发试卷。
    李不琢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可她当时对沈初觉一点歪念都没有,整颗芳心挂在一个高二体育特长生身上。
    她将自己洪水般的少女心一股脑地倾向沈初觉,整天说着“下午去看他的篮球赛,戴了新发卡,好不好看?周日挑了一个多小时”,“书包上的小挂饰是限量版的,你说他会不会注意到”。
    李不琢边说边绞手指,表情认真得不行。
    沈初觉每次都微微翘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好看。”
    或者,“或许会。”
    直到有天李不琢去看篮球赛,提去的几罐可乐被那个体育特长生同班的女生扔在地上。两个人压住李不琢的手臂,一个人打开其中一罐,叫了声“小贱种”就把可乐往她头上倒。
    而男生始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好戏,似乎有女生为他当众争风吃醋更显身价。
    那天庄佩茹生病在家休息,李不琢不敢挑这个时候招惹她,便拐到沈初觉那洗头。
    一边洗一边语气轻松地说起这件事。
    尽管她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睛。
    沈初觉默默递去一条新毛巾给她擦头,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糖水。
    “那……是什么?”李不琢的声音还有点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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