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门开了,财务李总监进来了,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毕业于全球排名第二的财经大学,硕士学位,业务相当精湛,是宁则然入主宁氏后的得力心腹。
    财报汇报完毕后,李总监笑着说:“宁总,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我有个小学弟想要见见你,他说他很仰慕你,希望能当面得到你的指点。”
    宁则然看了看表:“只有十五分钟的空闲。”
    “那好,我让他过来,”李总监连忙站了起来,“其实他家你也应该听过,唐韵曹家。”
    唐韵餐饮连锁是北都知名的餐饮集团,在北都也勉强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老板曹雄经营着唐韵这个高端餐饮品牌和一个平价品牌,不过,宁则然曾听说过,唐韵里说了算的人并不是曹老板,而是他的老婆鲁俏云。
    原来曹一杉就是唐韵的少东,怪不得当初一声不吭就出了国,想必他那个强势的母亲,由不得他和一个底层的女同学相恋。
    宁则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居然敢到这里来找他,胆子也是不小。
    门开了,曹一杉进来了。
    今天他穿了一身职业西装,衬衫的纽扣扣到了顶,一脸的精英禁欲范儿。一见到宁则然,他顿了顿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到了办公桌前,沉声道:“宁总,你好。”
    宁则然靠在椅子上一派闲适,只是朝着前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坐。”
    曹一杉坐了下来,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他做了心理建设,然而在这宁则然的地盘和这位传说中的商业大鳄单独相见,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强大压力。
    两个人四目相对,两双肖似的眼睛中仿佛有火光四溅。
    “宁总,你是不是难为小菡了?”曹一杉沉声道,“是男人就不要吓唬女孩子,有什么你朝我来。”
    “我难为她?”宁则然哂然一笑,“她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要难为她?”
    曹一杉冷笑了一声:“宁总就不要睁眼说瞎话了。这两天小菡看上去很不好,失魂落魄的,人都瘦了一圈,你还说你没难为她?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回来就是要重新追求她,但目前为止,她都对我不假辞色,你不用再疑神疑鬼了。”
    “你在跟踪她?”宁则然的手捏紧了,眉头危险地拧了起来。
    “是,”曹一杉神色坦然,“我担心她,就跟了她两天。”
    “曹一杉,我觉得,你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追求言菡,”宁则然冷冷地道,“而是要想办法在这个城市立足,我不觉得令堂在五年前逼你放弃了言菡,在五年后就能同意你们俩在一起,你也再想一想,就算你联合了唐韵所有的资源,能不能和我对抗。”
    这话仿佛一把寒光突现的匕首,一下子就插入了曹一杉的软肋。眼中的痛苦之色一掠而过,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恳切地看向宁则然:“宁总,我听风评,都说你是个杀伐果断、目光敏锐的商业奇才,你的身价摆在这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去戏弄小菡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呢?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有过最美好最真挚的青春年华,那是最刻骨铭心的,小菡她是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的。”
    “真心相爱……”宁则然喃喃地道,忽然冷笑了一声,“高中的时候你们才几岁?懂什么叫真心相爱吗?”
    曹一杉怔了一下,忽然便愤怒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质疑我们的过去?我们当然是真心相爱的,我给她写过情书,在手指上画过戒指,还约好了,虎尾兰开花了她就嫁给我……”
    一股戾气从宁则然胸口腾地升起,瞬间遍布全身。
    如果有可能,他想要把眼前这一张一合的嘴唇砸得稀巴烂,顺便再抽这个男人一顿,废了他的手,让他再也没法写情书画戒指。
    “好了,十五分钟到了,我没时间听你啰嗦了,”他突兀地打断了曹一杉的话,“死了这条心吧,言菡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
    曹一杉愕然,嘲讽着道:“宁总,你何必自欺欺人呢?言菡她不可能爱上你的,你看她那么怕你,会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
    他住了口,欲言又止。
    “是吗?”宁则然勾了勾嘴角,勉强压抑着自己衣服下蠢蠢欲动的肌肉,“那我们拭目以待。”
    许是他过于傲慢的姿态,曹一杉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断了,脱口而出:“她会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的眼睛,你难道没发现吗?你的眼睛和我一样,她爱的是我……”
    宁则然的脸色铁青,按下了叫人铃,没几秒钟,安娜领着两个保安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这位先生,请你马上离开!”
    曹一杉瞬间冷静了下来,这样的对峙现在对言菡来说可能会是伤害,他站了起来,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失言了,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别难为小菡。”
    宁则然看着他,几步走到了他跟前,一把揪住了他衣领。
    手臂的肌肉纠结健硕,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俯身凑到了曹一杉的耳边,宁则然略带恶意地道:“年轻人,这个时代变化得太快,有的人,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有些事,不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得去的,小菡她现在不喜欢单眼皮了,她喜欢双眼皮。”
    “你胡说……”曹一杉本能地反驳。
    宁则然的眉头深深地皱起,那双眼睛一下子变了……
    曹一杉仿佛见了鬼似的惊呆了。
    虽然只有浅浅的一层,那单眼皮的确成了双眼皮,目光也愈发凌厉幽深。
    “小菡的确最喜欢我的眼睛,不过,不是你的单眼皮。你要是还想臆想小菡爱着你,不妨去割个像我一样的内双,”宁则然不怀好意地诱导,“我可以替你预约。”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自晏殊 《寓意》
    *瀛洲玉雨:梨花的别称
    第49章 瀛洲玉雨(十二)
    终于小出了一口恶气, 把那个恶心人的曹一杉给气走了。
    虽然非常幼稚, 幼稚得宁则然一回想就有点不忍直视那个把眼皮弄双的自己。
    他有那么一点内双,每当眉头皱得紧了就可以看到。成年后,已经很少有让他紧皱眉头的棘手事情了, 所以,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关于他眼睛的小秘密。
    所以,言菡当然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 言菡喜欢的, 还是曹一杉那双单眼皮, 他的, 只不过是初恋情人的替代品。
    肚子里的那股戾气越来越浓,办公室没法呆了,那个狭小的空间让他感觉愈发憋闷。
    宁则然开着车在大街上兜风,不知道该去哪里。
    原本言菡如果懂事的话, 这两天就该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 给他递个台阶下。
    可是手机连个动静都没有。
    而今天听了曹一杉的这番话, 如果现在再去安苑里, 他觉得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然而再放任言菡在外面不闻不问, 他有点担心言菡被曹一杉花言巧语给骗了。
    他的小情人居然在高中的时候就和别的男人这样卿卿我我,做了这么多酸掉牙的事情, 现在的确不得不防。
    方向盘一打转, 他索性朝别墅开去,这两天为了方便都住在爱莎大酒店里,回家去放松一下。
    时近黄昏, 别墅被夕阳的余晖覆盖,远远看去,有种家的温暖感觉。
    他不禁想起言菡住在这里的两个月,他一回到别墅,他的小情人就会迎出来,替他拿包拿外套,软软地问他,想喝什么、要不要捏肩捶腿,要是他不忙而且心情还不错的话,言菡还会坐在他身边絮叨着自己这一天的新发现。
    今天我试着拌了拌蔬果沙拉,味道挺好呢,你想不想尝尝?
    今天霁然又拉我去听歌了,真的很好听呢。
    今天老丁教了我怎么修叶呢,我学了一下,我的花真的变好看多了。
    ……
    和他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不同,言菡说起话来总是软软糯糯的,尾音大部分都是语气词,还喜欢拖长了变得慢悠悠的,很是好听;她总是很羞怯,常常看他一眼便避开视线,而偶尔当她专注地看着他的时候,那眼神清澈而纯粹,好像他是被满满爱慕和需要着的。
    他一直以为这是她的天性,胆小羞怯。
    然而曹一杉的话却让他醍醐灌顶。
    原来这是“怕”,言菡怕他,而不是爱他。
    就算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明白两个相爱的人不可能是这样害怕的相处模式,就好比简宓对霍南邶,一颦一笑间尽是温柔俏皮,会尽情撒娇,会耍小脾气。
    他是怎样的自负,才会以为言菡爱他爱得深情入骨?
    坐在车里,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掏出手机,在言菡的微信上打下了三个字:来别墅。
    从车上下来,宁则然缓步走在小径上。路边花匠老丁在修枝,见到他连忙问好。他停下了脚步,注视老丁身后那一丛高大的虎尾兰。
    虎尾兰非常挺拔,兰叶笔直,金边、银边各自镶嵌着,显得一派生机勃勃。
    老丁被他看得有些慌张,连忙问:“大少爷,怎么了?这花最近长得不错呢,过一两个月该开花了。”
    宁则然没有出声,脸色略略难看了起来。
    “言小姐最喜欢这花呢,”老丁絮叨着,“看到开花了又要开心死了……”
    “掘了。”宁则然吐出两个字来。
    老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地问:“什么?您是说把虎尾兰掘了?”
    “对,一片都不要留,立刻掘了。”宁则然冷冷地说着,大步离去。
    晚餐吃得有些沉闷,原本宁霁然还会说说在公司里的趣闻,今天一看宁则然这脸色,立刻三口两口扒完了饭,说是忙着去跟进项目进度提前离桌了。宁徐然还住在营地里要明天才回来,偌大的餐厅只有宁则然一个人,调羹和碗碟的碰撞声在空气中回响。
    他有些心浮气躁。
    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没一会儿,赵姨走了进来,笑着说:“大少爷,言小姐来了,我让她进来她还不肯,说让我先过来和你说一声。”
    宁则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道:“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
    他按捺下想立刻出去的心思,故意吃得慢条斯理的,只可惜时间过得太慢,磨蹭了半天抬手一看表,才过去了两分钟。
    总算过了十五分钟,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用餐巾擦了擦嘴,这才出了餐厅。
    客厅里,言菡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电视画面,目光却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和曹一杉说得差不离,言菡的脸色看上去的确不是太好,眼底有明显的青灰色,显然晚上都没有睡好。
    一见宁则然出来,她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很是局促地在身前交握着,呐呐地问:“吃完了啊?”
    宁则然心中有些挫败,自己就这么可怕吗?
    他朝着楼梯示意,自顾自地往上走去。身后轻巧的脚步声响起,言菡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一起到了书房。
    宁则然随手带上了门,解开了衬衫纽扣,放缓了语调道:“怎么,你很怕我吗?”
    言菡有些不明所以,本能地点了点头,看见他略带阴沉的脸,又慌忙摇了摇头。
    “为什么?”宁则然不可思议地问,“我打你骂你了吗?你的要求我哪一样没有满足过你?你被人欺负了,难道不是我第一时间帮你出气?”
    言菡急急地解释:“不是,你当然对我很好,我现在没有什么能力可以报答你,可你对我的好我一件件都记在心底,永远都不会忘记……”
    宁则然气乐了:“我对你好难道是稀罕你的报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菡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次的事情会朝着这糟糕的方向发展,是她始料未及的,她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想找宁则然,却又怕面对宁则然。
    这出意外会不会成为宁则然不遵守约定的理由?
    今天宁则然的这则微信,好像有那么一丝和解的意思,她不能浪费这个大好的机会。
    来以前她演练了好几遍该,可是对着宁则然那锐利的目光,她还是有些慌乱。
    “我的意思是你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来。则然,你相信我,我既然接受了当初的约定,就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曹一杉和我的事情,早就在五年前就结束了,我不可能和他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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