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然沉着脸,半晌,点了点头。
    庄西行抚了抚额,他知道宁则然曾经对情人的怪癖,却没想到宁则然把这一套一点不落地带到了恋爱中。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则然,我看到我的女人演亲密戏,心里的确会不舒服。如果她心甘情愿为我放弃,我会非常高兴,也会不吝于回报她的爱;但是,如果她不愿意的话,那是她的事业,我必须要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小菡是你的情人,你可以这样要求她,但如果你把小菡当做是你的爱人,那就不可以,小菡不是你的附庸品。”
    尊重。
    这是宁则然第二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
    他不够尊重言菡吗?
    他扪心自问。
    很快,就到了孔雀杯比赛的日子。
    这次比赛是由政府和舞协主办的,今年为了顺应潮流,复赛除了电视台的录播,还和几家网络媒体联合采用了网络直播这个新型的传播形式。
    比赛是在北都市电视台的演播大厅进行的,几百个座位都坐满了,很多都是各地大专院校为了参赛选手过来助威的,还有北都市本地的一些大学生。
    余欢和几个室友特意为言菡做了个灯牌,上面写着“言言加油!小盐巴永远支持你!”,引得旁边的同学好一阵张望。
    “你们是小盐巴?”有人凑过来问。
    “是啊。”余欢挺了挺胸。
    “我看你也挺眼熟的。”又有人凑了过来。
    余欢没想到有人会认出她来,幸好早有准备,特意今天戴了一付黑框无镜片眼睛。她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小盐巴是不是就是网上那个校花的粉丝啊?”第三个人问了。
    “是啊,演了《拂晓》那个。”
    “我是西瓜,咱们庄子很赏识她呢。”
    “我也挺喜欢她的,不过她最近微博在发她参加的一个什么n国义工活动,感觉有点假了,一个大明星还能真去啊,肯定是沽名钓誉的。”
    “什么假了,她那是真的去了好不好?艰苦了三个月!”余欢瞪眼睛了。
    “难道是真的?真的那我就佩服她。”
    “哎哎哎,我是小盐巴呢,哪个是言菡?出来了一定要告诉我,我替她加油。”
    ……
    此刻,言菡站在后台,说真的,她有点紧张,手心全是汗。
    双人舞是第二轮,约莫还要等一个多小时,不过林涛也提前到了,说是来为她加油打气。
    有场务进来了,指挥着人搬进来十来个花篮,四下张望着问:“你们谁叫言菡?有人送花进来了。”
    几个一起休息的围了上来,一脸的惊叹:“哇好漂亮!全是白玫瑰!天哪,好大的手笔!”
    这样的大手笔,言菡认识的人里面,好像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气势骇人。
    她呆怔了片刻,忽然几步冲到了其中一只花篮前,上面插着一张卡片,卡片上的字迹凌厉遒劲:祝比赛成功。
    没有落款,可是,主人是谁却不言而喻。
    言菡的脑中有两秒的空白。
    是宁则然?
    他原谅她了?
    那天她拿着桂花战战兢兢地许愿,最后剩下的一朵“他还爱我”,难道今天灵验了?
    突如其来的狂喜涌上心头,言菡下意识地跑到门口张望了两眼,又急急地问要离开的场务:“是谁送来的?你看到他了吗?他长得什么样?”
    场务摇了摇头,开玩笑说:“这是雷锋啊,送礼物不留名。”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言菡深吸了一口气,从舞蹈包里拿出了手机,刚才为了避免干扰,她把手机已经关了。
    匆匆忙忙打开来一看,微信好友里都是一溜儿祝她比赛取得好成绩的祝福,没有她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她犹豫了片刻,调出了宁则然的头像,在对话框里打起字来。
    你在比赛现场吗?
    好像不太好,万一她自作多情了,是宁则然派秘书送过来的呢。删了。
    我要比赛了,好紧张。
    这句也不好,宁则然不喜欢比赛还要找人撒娇。删了。
    我很想你。
    会不会太肉麻了?还不知道宁则然是不是打心眼里原谅她了呢。
    ……
    “言菡,候场了。”有人叫她的名字了。
    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发送,言菡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关机了。
    经过这么一出,紧张的情绪倒是好了很多,站在舞台边,她深吸了一口气,在脑中摒除杂念。
    音乐声响了起来,独舞开始了。
    宁则然坐在现场的第二排,不过特意要了个角落的位置,他深怕坐在中间会干扰到言菡的发挥。
    排在十二号的言菡出来的时候,宁则然都快认不出她了。
    那个梳着两个小辫的俏皮小妞,将一把团扇戏耍得炉火纯青,让人为之精神一振,一起沉浸在了一段欢快、可爱的旅程中。
    他的身后是两个为女儿到现场助威的父母,看上去已经快五十了,从比赛一开始就在点评每一个舞蹈,一会儿说这个肢体动作太僵硬,一会儿说那个编舞太老套,听上去好像挺专业。
    言菡一出场后,那两位一直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那女的才悠悠地点评了一句:“这个还成。”
    宁则然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什么还成,他的小白兔是最好的。
    几分钟的舞蹈一晃眼就过去了,宁则然看得意犹未尽,现场评委纷纷给了九点七、九点八的高分,只有一个给了个九点五。主持人也很能抓噱头,现场采访给了最低分的评委:“您觉得这个参赛者有什么欠缺?就我一个外行人看来,这个舞蹈跳得相当不错,既有难度,又有表现力。”
    “情感冲突迸发不够,还有提高空间。”评委是个女的,没打哈哈,十分简练严肃地点评。
    主持人接不下去了,言菡连忙鞠躬致谢:“感谢老师指导。”
    宁则然皱了皱眉,瞟了那个评委一眼。
    接下来还有四五个选手的独舞,宁则然看了看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看。他对舞蹈并不感兴趣,过来只是想要看看言菡,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接下来是双人舞的比赛,虽然他已经努力做了心理建设,却还是觉得有些膈应,眼不见为净可能更好一点,这也算是自我催眠的妥协了吧。
    他起身出了演播大厅,门口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签到台前等候,一个小女孩正拽着她妈妈飞快地往里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妈妈心疼地抱着她揉腿,嘴里哄着:“不看了不看了,跳舞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家。”
    “不要回家……”小女孩抽抽搭搭地哭了,“大姐姐跳得很好看,我以后也要和大姐姐一样。”
    “跳舞多疼啊,要压腿,你又要哭鼻子了。”妈妈很高兴,嘴里却故意泄她的气,可能小女孩是个小哭包。
    宁则然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对母女。
    “我不哭了,我以后……要当舞蹈家,我也要上台表演。”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很骄傲地说。
    “好好好,以后要当舞蹈家,”妈妈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那可说好了,以后每天都要压腿压胯,不许哭鼻子哦。”
    母女俩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
    宁则然定定地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演播大厅里一阵掌声响了起来,把他惊醒。
    他忽然一阵汗颜。
    言菡从小开始跳舞,进了舞院更是以为着把舞蹈作为了终生喜爱的职业。
    一开始练舞,也会和普通小女孩一样疼得哭了吧?这样用眼泪和汗水作为铺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而他,却那么武断专.制地要她放弃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作为言菡的男朋友,作为想和她相伴一生的男人,难道不应该以言菡所得到的成就为荣吗?
    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大步踏入了演播大厅。
    再膈应也得治治自己这毛病,没他在大厅里看着,万一他的小白兔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舞台上已经开始在双人舞的比赛了,不得不承认,双人舞比起独舞,无论是表现形式和舞台效果都要丰富了好多。
    言菡这次排在了第三个出场,和林涛在舞台上来了一段催人泪下的虐恋情歌。
    整个编舞有两个高潮,一段是两个人冒死相见的共舞,动作难度高;一段则是末尾,得知爱人死去,女主最后跳出了一段绝唱,用热烈而奔放的肢体语言时而穿插着哀凄内敛的表情动作,张弛有道,反衬了她悲痛欲绝的心情,和对恶势力的严厉控诉。
    宁则然一霎不霎地盯着舞台,从头看到了脚,情绪几乎随着舞台上的舞蹈动作起伏。
    这一刻,舞台上女孩不再是言菡,而是那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主人公。
    看到男舞者举着言菡憧憬未来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而当言菡跳出最后一段时,那熟悉的舞风让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遥远的国度,看到了卡吉娜虽然被摧折却还不泯希望的目光。
    舞蹈的最后,男舞者以虚幻的存在再次出现,和言菡缠绵地跳了一段共舞。
    宁则然忽然就释然了。
    舞台上的言菡,是她,却又不是她。
    那个男人碰触的,是她,却也不是她。
    何必钻了牛角尖,为了一个虚幻的艺术影像,而毁了两个人现实中真实的感情呢?
    他取出手机,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小菡,刚刚看完了你的舞蹈,很美,我爱你。
    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言菡正在卸妆换衣服。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刚才还没发完的消息,急急地拿了起来。
    怔怔地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久,她一下子扑在了化妆台上哽咽着哭了起来。
    旁边有一起比赛的姑娘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安慰她:“怎么了?刚才跳得很好啊,好端端地伤心什么……”
    “没有伤心,”言菡一边抽噎着一边抹着眼泪,还没卸掉的眼妆被抹糊了,“我这是太高兴了。”
    “言菡!言菡在吗?”有场务进来又叫道。
    “哎,在这。”言菡应了一声,扭头一看,只见场务老师陪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穿了一身旗袍,旗袍外搭了一件小坎肩,画着淡妆,仪态优雅而高贵。场务老师看上去对这个女人十分尊敬:“齐老师,您找的人在这。”
    言菡愣了一下,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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