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会发音不标准,但那也没有关系,因为他可以用心去听。
    望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会是“爸爸”。
    江双鲤的母亲看到,明岱川的眼神几乎软成了水。
    金色的阳光里,零零星星的细小尘埃飞舞,和他的眼神一样轻柔。
    她默默转身,把保温桶交给了护士。
    这样的一家三口,江双鲤的母亲觉得心里很安慰。
    *
    明玥出生四天后,明岱川带著两个宝贝回了家。
    他的大宝贝江双鲤被他牵在手心里,他的小宝贝明玥被他抱在怀里。
    明岱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去开他们的新房子。
    这会是他的小女儿第一次进到家里来呢!
    明岱川忍不住哼起了小调,但他平常几乎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严肃刻板的生活,让他到了开心的时候,只会哼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民,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他唱得不好听,江双鲤却很捧场,明玥闭著眼睛呼呼大睡,嘴唇蠕动。
    明岱川怕吵到女儿,又停下了哼唱,把开门的动作尽量放轻。
    但就是这样的小声响,还是让隔壁的周自恒发现了。
    明岱川还没打开门,周自恒就哐当把家门推开,赤著脚,叼著奶瓶就跑出来了。
    他看著该是刚睡醒的模样,黑色的柔软的头发翘起一撮来,随著他的跑动上下颠簸,肥都都的小脚丫子踩在地上吧塔吧塔地响。
    小保姆在后头追,追上了,把他抱起来:“明先生,明太太,你们回来了啊,小少爷他这两天每次听到房门声音都会过来看看呢。”
    周自恒在这时候就已经很大爷了,想往东绝不让往西带,小保姆跟了这位爷一段时间,虽然他说不出话,但也能知道周自恒的意思。
    现在,周自恒很明确地要往明家去。
    江双鲤几日没见周自恒了,倒是想念,摆摆手,就带著两人进了屋子。
    她替周自恒弄了弄乱糟糟的头发,又问他:“有没有想江阿姨啊?”
    她是听说了生产当天周家父子来过的事的,也听说,周自恒学会说话了,叫的是“媳妇儿”几个字,对著小月亮叫的,明岱川为此还生气了许久,江双鲤很是无可奈何。
    她很喜欢周自恒的,知道他会说话了,就想听听,于是道:“小恒跟阿姨说,想——”她语速很慢,拖长了声音。
    可周自恒迷迷糊糊地砸吧奶嘴,猛吸了几口牛奶,点点头,不肯开尊口。
    明岱川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又看看女儿。
    还是他的小月亮长得好看!
    他的小月亮可不能跟周自恒似的放养,得养的精细了!
    见江双鲤还在教周自恒,明岱川不满意:“他就是瞎叫唤,会说什么呀,咱们回去教小月亮说,咱们小月亮一定聪明,保证十个月就能叫你妈妈!”
    他还在生气周自恒叫小月亮“媳妇儿”这件事呢!
    这怎么能随便叫呢!
    江双鲤很是无奈:“跟小恒计较什么?他又不懂。”
    她转头拿出手绢替周自恒擦了擦光著的脚丫子,周自恒舒服地眼睛都眯起来,小嘴都抿起来。
    明岱川憋了一肚子的气,但决定,看在妻子的面子上,大人有大量地原谅周自恒一次。
    周自恒这时候才似乎是真正醒来,他揉了揉自己眼睛,挪开奶嘴,满足地打了个大大的奶嗝:“嗝——”他这个奶嗝太大,肥肥的肚子都震动了,头上一撮翘起来的黑发左右摇摆。
    “想——”周自恒学著说话,头往前伸,看到了明岱川怀里的明玥,藕节似的小腿大力地在保姆怀里扑腾,一只手指著明玥,眼睛都发著亮。
    “我,我……”周自恒激动极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头冒,“想、我、媳、妇!”
    想我媳妇!
    谁是你媳妇啊!
    你哪来的媳妇啊!
    明岱川脸色煞是难看,他决定收回刚才的原谅,继续不搭理周自恒。
    江双鲤倒是头一次真切地听到周自恒说话,眯著眼睛笑,又逗周自恒,捧著周自恒的脸蛋亲了亲:“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周自恒只是说话晚,但很是聪慧,看见江双鲤逗他,他也咯咯咯咯地笑。
    周自恒再往前探了一点,有样学样地捧了明玥的脸亲了亲:“我媳妇!我媳妇!”
    他的动作出乎所有人意料,明岱川都没拦住,明玥被吵醒,睁著乌溜溜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明岱川怕她哭,赶紧安抚小女儿。
    她的眼睛生得很大,瞳仁黑亮,像是宁静的水泽波面。
    周自恒清楚地看见,他自己的脸庞印在她的眼睛里。
    这让他惊奇。
    他不禁“嗷嗷”叫,又喊了两声“媳妇儿”。
    明岱川彻底生气了。
    他在周自恒亲过的地方也亲了几口,眼神不善地瞪了周自恒几眼。
    周自恒不明所以,还是傻兮兮地乐。小保姆倒是懂得察言观色,立马抱著周自恒向明岱川告辞。
    周自恒很舍不得走,但还是没有闹脾气,他似乎思考了一下,在临走之前,很是大度地把他钟爱的奶瓶送到了明岱川手里。
    明岱川愣在原地,看看懵懵懂懂的女儿,油然生出了一种荒诞——
    他怎么觉得,周自恒这小子送奶瓶跟送聘礼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铺垫一下,幼年时间线不会很长啦
    ☆、妾发初覆额(三)
    第四章.
    才出生的小娃娃一天一个样,四季更替里的南城也跟著变模样。
    翻了年,才是腊八节。晃荡著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结了一层薄冰,吱吱的胡琴声和笛韵里下了一场江南的细雪,葱茏的篁竹飒飒落叶,梅花缀满枝头。
    明玥在这样的季节里长成了个雪娃娃。她已经不似出生时候红猴子般的模样,白生生宛如玉髓,嫩油油跟春天枝头上的新叶差不离,江双鲤和明岱川按书来养她,才四个月,已经很有分量了。
    周自恒总得意洋洋地推著她出来见世面。
    冬日里小区并不十分冷,修建的时候充分考虑了气候因素,明岱川拿著这样一个小区建造的设计,在年前投给各大机构,拿了不少奖,设计公司靠著小区在南城打响了名声。订单雪片一样飘来,明岱川撸起袖子准备著大干一场。
    出了月子后,江双鲤在征得父母和同意,又得到丈夫的支持后,准备考研。她毕业的时候是外语系英语专业的第三,明岱川也不想把她困在家中,日日做主妇。
    “好歹不能浪费资源!”明岱川夸她未来肯定是国家栋梁,他是个严肃内敛的君子,但依旧为未曾经历风浪的妻子竖起大拇指,“这就进入九十年代了,新时代的女性,就要有新时代的面貌嘛!”
    重新捡起书本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明玥又正是小小年纪,缠人得很,江双鲤也是忙碌非常,不到三月,已经消瘦回窈窕风姿,周自恒倒是不厌其烦,一来二去,明玥最亲近的,倒真成了周家小少爷。
    明玥正是万事新鲜的时候,在屋内待不住,周自恒自告奋勇要带她下去玩,江双鲤给她穿了厚厚的几层,也不怕在外头冻著,周家小保姆又寸步不离,也不怕出什么事。
    “周小少爷又带媳妇儿下来玩啊?”年轻的住户打趣道。
    周小少爷没工夫和他闲聊,推著婴儿车都囔著回复道:“对啦。”
    住户又笑道:“今天小少爷的媳妇有没有长大一点?”
    这个问题让周自恒推婴儿车的脚步停下来,他穿著牛仔羊羔外套,带著小皮帽,骄傲地仰起头:“当然长大啦,再过两天,我的小媳妇儿就能嫁给我了。”
    他还是小萝卜头一个,世界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个小区那么大,两天的时光在他看来或许也已经足够长了,他唯一想得长远的,便是婚嫁大事。
    他说完后,跑到婴儿车前,踮著脚往里头看:“对吧,小月亮,哥哥说的对吧?”
    明玥咬著奶嘴,挥舞手臂的动作让手上的银铃铛叮叮响,黑莹莹的眼珠子跟著周自恒转。
    周自恒叹息:“你怎么这么笨哪?还不会说话。”
    明玥努力吮吸奶嘴,半分不在意周自恒的惋惜。
    住户一阵笑,四个月的小娃娃怎么会开口说话?倒是周自恒一岁九个月才开金口,算是孩童里迟的了。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会在小区里发生,周自恒还不会说话时候,邻里就喜欢逗弄他,如今开口了,童言稚语,一字字听来都觉得欢喜。周自恒说话迟,但开口就是句子,学习能力也强,听见什么语句了,囫囵思索一番,又成了另一个版本。
    周自恒脾气大,不爱理睬人,走起路来都是雄赳赳气昂昂,但每每跟他说起他的小媳妇,他便会稍作停留,听你说上几句。倘若说的这几句话恰好中听,周自恒还会摇头晃脑地跟你炫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又开了春,秦淮河水复苏,篁竹抽芽,明玥又长大了一些,周自恒的话也说得更利索了。
    都说是贵人语迟。周自恒跟著电视里头学说话,学得极其有逻辑,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别人家学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他是一句话一句话地学,有时候蹦出句不合时宜的话,大家也只会觉得他可爱。
    明玥比他更可爱许多。
    她生的秀气玲珑,乖乖巧巧的不爱闹,生人抱著也不哭,开心了还会露出牙龈腼腆地笑。周自恒虽小,领地意识却很强,他自己抱不动明玥,就不许别的人抱,让明玥躺在婴儿车里,自己花大力气推车;哪个阿姨给了明玥糖果,周自恒定会从她手里抠出来还回去,再从家里搬来大箱大箱的巧克力洋糖果,送给明玥。
    “要是这小子能行,指不定帮你老婆把喂奶的功夫也省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你家里搬,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周冲见儿子这么费心费力地养媳妇儿,打趣明岱川。
    明岱川黑脸,乜周冲。
    周冲打哈哈,自知失言,叼著烟头不敢吐烟圈。
    周自恒日日喝牛奶,听到这言语,把衣衫掀开,露出青蛙肚皮,两点小奶尖可爱。他在自己胸口揉了半晌,又看看吃得腹中饱饱,打著奶嗝的明玥,一再忧愁地叹气:“为什么我喝了这么多牛奶,就是不产奶呢?”
    周冲闷了一肚子烟,呛得眼睛通红,憋著笑,面容都扭曲了。
    明岱川嘴角抽搐:“你又不是奶牛。”
    “我要是奶牛就好了。”周自恒捧著自己一张肥都都的脸,“我要是奶牛,小月亮饿了就会往我身上跑,我就可以把她带回家了,晚上还可以跟她一起睡觉,生娃娃。”
    明岱川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脚踢在周家的红木茶几上,周冲的烟盒都被震翻。
    大抵是周自恒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媳妇儿”,他对明玥有种天然的喜爱,总是媳妇长媳妇短地念刀。明岱川也知道他年纪小,不懂媳妇的真正意思,只以为是个亲切的代称,唤地起劲,教过他几次改称呼,周自恒应得好好的,翻天就又忘了,照旧我行我素。周冲又爱在儿子面前灌输些有的没的,明岱川实在是无可奈何。
    周自恒老这样叫唤,街坊四邻也都只当玩笑,旋即又拿媳妇的事来取闹周自恒。周自恒虽是懵懂小儿,但这么戏弄之后,也明白,媳妇儿就是他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的。周自恒对待明玥就越发霸道起来,管天管地,管得宽敞。
    他唯独不管,就是不管明玥洗澡。
    娃娃都是羊水里泡大的,明玥尤其喜欢洗澡,明岱川江双鲤也喜欢给明玥洗澡。她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在水里拍打水花,笑起来黑莹莹的眼睛里都有星星。周冲都围观过明岱川给明玥洗澡,堪堪周自恒,每逢明玥洗澡,总是蹭蹭蹭抱著奶瓶上楼,被子一掀,躲进被窝里。
    周冲哄儿子:“你怎么不去看看小月亮洗澡啊?爸爸跟你说啊,小月亮洗澡的时候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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