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画廊里很安静,不少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最后的整理和盘点。
    宁韵然站在江淮的一幅画作前。
    画面上是一个佝偻的老人,风烛残年,低着头,表情忧伤。老人的身上完全是冷色调的,而背景的枫叶却是火红的,仿佛不熄的热情,又像是最后要将理想焚烧的火焰。
    宁韵然站在那幅画前,看了很久。
    “如果要将江淮的作品推荐出去,你至少要了解他的作品。”
    温润而平缓的声音在宁韵然的耳边响起,思维深处仿佛有一根神经被拽了一下,她侧过脸来,看见了莫云舟。
    下意识退了半步。
    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对于近几年艺术品市场上同类型作品的销售和升值情况的分析做的很好,很理性。你把江淮的作品当成商品去推销,这本来没有错。但你忽略了一点,真正的骨灰级收藏家,他们的身家已经到达了一定的地步,他们收藏画作的目的已经不再是单纯地期待升值,而是品味。”莫云舟至始至终都是看着江淮的这幅画,宁韵然仅仅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的目光很澄净,宁韵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明白了吗?”莫云舟问。
    “明白了。”宁韵然赶紧回答。
    “明白了什么?”莫云舟反问。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这个男人一定从不轻易发怒,但是这样的平缓柔和却让宁韵然感觉到自己离对方很遥远。
    “我应该根据我们画廊的那几个骨灰级收藏家的品味来制定江淮作品的宣传方案,并且联系欣赏这种类型的艺术品鉴赏家来发表正面的评论吸引这几个骨灰级收藏家的注意。与其广撒网吸引所有客户不如有针对性地去宣传打造。普通的收藏家不一定会认同江淮这种风格,因为他们需要的是升值空间。江淮目前的风格在艺术品市场中的优势并不明显,我们要想办法引导那些不在乎升值而更在乎品味的收藏家的注意。”
    宁韵然说完之后,心跳如鼓。
    其实莫云舟对她说的那些……她根本就不明白!只能临时胡说八道了!
    “你觉得江淮的作品怎么样?”莫云舟又问。
    他的声音很轻,如果宁韵然觉得这算是这个男人温柔的一面的话,她就真的成了傻子了。
    这明明就是一场考试嘛!
    “其实我没有什么艺术审美细胞……”
    “有眼睛就能审美。说你自己的感受就好。”
    “其实我第一眼看见江淮的这幅画,感觉到的是生命走到尽头的悲凉。可偏偏背景的色彩又如此绚丽,人物和背景格格不入,一开始的感觉是一种被美好世界抛弃的悲哀。但看得越久,感受到的却是哪怕走到尽头哪怕真的格格不入也想要拥有这个世界的渴望。比起蒋涵的作品,我觉得江淮的画更动人……”
    宁韵然说完就立刻后悔了。
    听说蒋涵就要签约他们的画廊了,而且还是莫云舟谈下来的,自己抬高江淮,踩低蒋涵,这不是找死么?
    宁韵然闭紧了嘴巴,太投入了,一个不小心脑子里想什么就都说了。
    怪不得她进入这个画廊之前,老大嘱咐她说“什么话说之前多过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是傻子”,自己又犯傻了。
    “你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些骨灰级收藏家也许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就照着这个思路明天重新交一份策划上来。”
    “明天?”宁韵然心想,这是今晚不让她睡觉的节奏啊!
    “你就不想江淮的作品早日在你的方案下被推荐出去吗?”莫云舟反问。
    “当然想啊。”
    “你的当然想听起来很勉强。”
    宁韵然愣了愣。
    “你说真话的时候让别人有好感,说假话的时候让人很尴尬。”
    莫云舟的表情淡淡的,仍旧揣着口袋,听不出喜乐。
    宁韵然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因为“非礼”事件,宁韵然见到他本来就尴尬。
    “说真话。”
    “真话……”
    怎样的话算真话?
    “我……我能感觉到江淮画作中的表达欲。一个人想要表达,自然希望有人倾听。他应该更希望自己的画作被更多的人看到,而不是挂在某个收藏家的墙上甚至于放在保险库里,那样很孤独。所以……如果真的能卖掉的话,我希望收藏它的人是真的喜欢它,至少能感受到江淮所表达的东西。”
    一股脑说完之后,宁韵然吐出一口气。
    莫云舟没有丝毫反应,仍旧沉默地站在那幅画前。
    宁韵然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一切都是矫情的废话,莫云舟应该觉得很幼稚。
    “你最喜欢江淮哪幅画?”
    “这一幅《褪色》。”
    “很晚了,回家吧。”
    “啊?我还要写那个策划……”
    “当你有了好的思路,时间就不会被无端浪费。回去好好睡觉,明天你交初步的方案过来就可以。太晚回家,你的男朋友会担心。”
    初步方案?怎样的初步方案才叫初步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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