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语文老师,简年吓了一跳,赶紧摘下耳机,下意识想藏起英语卷子,又觉得于事无补,只得硬着头皮顶着语文老师凌厉的目光站了起来。
    “你这次语文考多少?”
    “122。”
    “嗬,刚过一班二班平均分,我还以为你考150呢。”
    语文老师带一班二班,这两个班的学生重理轻文,语文和英语两科相比又更愿意在英语上多下工夫,语文老师为此生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眼下简年被抓了个正着,她自然要借题发挥。
    借着简年的错误把全班训了一遍后,语文老师又看向还站着的她:“不好意思,说这么多耽误你写英语卷子了,你现在就带着卷子和耳机出去写,省得我讲课声音太大影响到你。”
    高中和初中不同,学生年纪大了有自尊心,一般说来罚站都很少,更别说被罚站到外面去。
    当了十几年好学生的简年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愣着没动,待语文老师又重复了一遍,才红着脸走了出去。
    她刚从后门出去,语文老师就坐回了讲台前,扫视了一圈后,她说:“语文课还剩两周,我给你们可以不上课的特权,想做别科作业的统统出去做,但只要留在教室里,就不准……”
    语文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正在最后一排做物理题的路时洲就站起来往外走。
    “路时洲你干什么?”
    “您说的啊,给我们不上课的特权。”
    语文老师带了二十年重点班,好学生都尊师重道,何曾见过这样当众和自己抬杠的,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简年哪敢真带卷子出去写,自觉丢了脸,这会儿正站在从教室的窗户望不到的角落里垂着头懊悔,听到后门的响动也没抬头。
    路时洲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脚,把耳机塞进耳朵后,两手插在裤袋里,懒洋洋地斜倚到了墙上。等了片刻不见简年抬眼,他便侧头看向了她。
    简年正不自觉地噘着嘴,一脸委屈相,看得路时洲不由地笑出了声——语文老师本就爱计较,在她的课上做别的卷子就算了,还敢戴耳机,人已经走到跟前了都没发现,笨成这样,有这个结局哪里冤枉了?
    简年听到这声笑,诧异地抬起了头,发现路时洲居然立在几步之外,自然感到意外。赶在她看过来前,路时洲就移开了眼睛,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
    过去的一个月,他们连话都没说过,不经意遇见的那几次,路时洲皆是看也不看她。简年觉得他一定是烦透了自己,想问他怎么也出来了,又别扭着不愿意先开口。
    几阵狂风过后,闪电接踵而至,简年正发着愣,措不及防间,被突然砸落的响雷惊到了,应声抖了一下。路时洲根本没在看她,却忽而哈哈一笑。
    简年莫名其妙地望向他,他的眼睛明明还盯着窗外枝桠摇曳的梧桐树,嘴上却问:“你总看我干什么,我就那么好看吗?”
    18.2007
    简年心虚不已地转过头, 没理他。
    “喂,你干站着不无聊吗,借你一半耳机要不要?”
    “不要。”
    路时洲只当没听到,凑过来扯下右边的耳机强塞到简年的耳朵里, 塞了半天觉得不对劲, 又换了左边的给她。
    见简年挣扎, 他拿手压在她的耳朵上不准她往下扯:“你听听看, 这歌最适合下雨天。”
    只隔着一面墙, 怕教室里的人听到,简年就真的没再动。两人并肩立在一起, 看着外头越来越密集的雨滴,谁也没再说话。
    简年想, 这首歌还真挺适合下雨天的, 直到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它叫《kinderspiele》。
    而路时洲这一刻的注意力全在手上,他的拇指指腹正压在简年的耳垂上,她明明已经不挣扎了, 他仍然舍不得放下手, 干脆假装忘记了。
    简年一转头,脸颊就贴上了他的手背,路时洲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奶奶读红楼梦, 里头有句话是“羡彼之良质兮, 冰清玉润”。
    等再回过神儿的时候, 手已经被简年打开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可只当没看到她眼中的嗔怒,笑着问:“你怎么又脸红了?手机音质不好,我家有套还凑合的音响,你要不要找个下雨天过来喝茶听歌剧?”
    不等简年说话,路时洲又补充道:“等高考结束。”
    简年不想破坏眼下的好气氛,就只笑笑没出声拒绝。
    隔了不知道多久,路时洲突然问:“江东最近找你了没?”
    简年正数着离得最近的那棵梧桐树上的毛球,听到这句,怔了怔才说:“没啊。”
    “还算他有信用。”
    “什么信用?”
    “他不让我在高考结束前找你,我就跟他说,除非他也一样。”
    瞥见简年脸上的疑惑不解,路时洲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江东的心思她还真是不知道。
    就算只当江东是朋友,朋友被开除,她对自己也一定有看法,所以才会突然变脸不理人。路时洲知道语言最最苍白无力,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不解释。
    几首外文歌听完,路时洲又换了首周杰伦的《七里香》,播到副歌的部分,他居然边冲她笑边跟着一起唱,难听就算了,歌词还肉麻,简年被他看得耳根发烫,又怕教室里的老师同学听到看到,就把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闭嘴,他却小孩子一般地故意跟她作对,越唱越大声,惹得离的最近的两个同学一齐往外看。
    简年一急,干脆踮起脚尖用手捂他的嘴巴,路时洲倒是闭上了嘴,却有意无意地啄了一下她的手心,不等简年发脾气,他就抬起右手捉住她的手,往窗外一指:“看,太阳雨。”
    简年甩开他的手,往窗外看了看,雨没停,太阳却出来了,还真是太阳雨。
    ……
    这晚放学,路时洲刚进家门,季泊川就来了。
    季泊川是过来借钱的。路时洲的父亲两年前再婚,继母是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的老师,同样是离异带儿子。
    为了各自的儿子,两人不准备再要孩子,担心日后财产有纠纷,和再婚妻子达成共识后,领证前路时洲的父亲把名下的房产和大部分存款转给了路时洲。
    路时洲的继母人很豁达,跟他的父亲脾气相投,婚后两人过得挺不错,路时洲与她相处得也很融洽。
    花钱如流水、一个月的零花钱一天就能用完的季泊川非常羡慕路时洲在经济和时间上的双重自由,隔三差五就来借钱,还因为在家人面前发自肺腑地感慨父母离婚也不是全无好处挨过骂。
    明知道有去无回,路时洲也懒得跟他计较,把一千现金递给他后,才随口问:“你怎么又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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