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贞花。
    他稍微有点印象,是那种细软的白色花,花瓣小得仿佛能立在指尖。
    一小簇一小簇的,盛开在翠意中。
    有泼散的浓香。
    气味招摇,但花型很秀致。
    萧珩说:“我以为你名字的意思是,钟叔叔对你母亲钟爱忠贞……原来,不是这个意思。”
    钟贞怔住。
    这语气很奇怪。
    但他望向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平和。
    钟竹生和秦淑原不知何时从阁楼上下来,站在钟贞身后,萧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
    钟老师眼神欣慰地看着萧珩,说:“我要是也有萧珩这样聪明的儿子就好了。”
    秦淑原笑着,“说什么呢,贞贞乖巧可爱,我做梦都想要一个。”
    钟贞偷偷瞥眼萧珩。
    他侧脸线条分明,轮廓很深,站在暗处就愈显。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秦淑原说话的当口,她余光撞到他的眼神,那意味不明的沉郁,转瞬便散了。
    他仿佛和她不一样。
    不过钟贞不明白。
    外头是八月末的流金铄石。
    屋内的萧珩是十二月末的冰棱。
    冰棱也会有戾气和不满?
    …
    饭桌上,钟竹生和秦淑原时不时搭话聊着,坐在一侧的两人倒一言不发,除了钟贞无言的偷瞄。
    她发觉他的一双手像艺术品,应该会适合弹钢琴。
    钟老师夹了菜,没吃,搁下筷子,说,“贞贞,萧珩,我和淑原的事情你们也知道……”
    钟贞下意识喝口汤。
    萧珩抬眼,教养很好地洗耳恭听。
    秦淑原扫眼萧珩,又微笑看钟贞,说,“我们准备明天送完你们去弇高后,就去弇城民政局领证。”
    钟竹生继续:“我们的日子定了,就和一些熟人吃顿饭,不走大的形式。”
    秦淑原点头:“不过,是在你们两人军训的时候办……”
    这种事情,他们两人不说钟贞也觉得确实该如此。
    这么做就避免了许多尴尬。
    再说了。
    她还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萧珩成了她名义上的哥哥。
    钟贞应了声。
    萧珩低头漫不经心地搅汤勺,嘴角微弯。
    秦淑原展眉一笑,对着钟贞说:“贞贞,等你们上弇高了,军训结束也就不用住宿了,我在弇城有一套房,离弇高又近,贞贞,你爸爸平常都在镇上教书,所以你们两人和我住着就好……”
    钟贞眨眼睛。
    “正好,萧珩会钢琴,到时候教教贞贞……”
    她直觉还挺准的。
    萧珩会弹钢琴。
    钟老师也应和着秦淑原,“是啊,贞贞,住着要懂事,和哥哥好好相处。”
    秦淑原看向钟竹生,“萧珩性子冷,不爱说话,贞贞活泼,正好带带,而且,要是贞贞有什么不会的,可以去问哥哥。”
    “我打算,让萧珩和贞贞住对门,这样也方便……”
    钟贞只机械地喝汤。
    秦淑原突然喊,“萧珩。”
    萧珩抬头,眉眼冷淡,“我会照顾妹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瞎、看,会有好效果
    ☆、二
    翌日。
    钟竹生起了大早,他将钟贞叫醒后,下了碗面条给她。
    她坐在客厅,窗外热气渐渐浮起,钟贞望见外头树梢上的叶子绿得发亮。
    今天一定会很热。
    细面,溏心蛋,面汤里有紫菜干虾。
    钟贞咬住筷子,想起昨天见了第一面的哥哥。
    而今天,她还会再见他。
    …
    弇高正式报名的这天是周五,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校门口车水马龙,车子只能沿路停靠在后头。
    秦淑原下车,绕到驾驶位那侧,轻叩车窗。
    钟竹生正在解安全带,听到声音,降下车窗。
    “你要着急就先回学校,我们的事下午再办也不迟。我带着两孩子报名去宿舍就行了。”
    钟竹生今年是初三班主任,原本今天他得待在学校。
    女人的通情达理让钟老师万分感激。
    二十米开外。
    钟贞和萧珩站在车停靠的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这儿灼人的阳光被挡住,舒服点。钟贞漫不经心地等待,她瞥眼身旁的萧珩,发现他鬓角到衣领,都干干净净。
    右侧的短发挡住视线,钟贞别到耳后,继续打量他。
    萧珩见秦淑原向钟竹生挥手,车子掉头,他推了行李箱转身就走。
    钟贞一愣赶紧跟上去。
    沿路香樟林斑驳笼罩,树冠透亮。
    她假意侧头去看,余光里便全是萧珩。
    萧珩侧脸线条干净分明,阴影飞掠下来,他的眉间稀稀落落,眼睛随之忽明忽暗。他神情沉静,衬得这样明灭起伏的眉眼愈发深邃。
    钟贞呼吸放缓,视线移走。
    交错的瞬间,少年的眸光,反忽而落下。
    …
    直到近校门的地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钟贞扭头看清来人,忙规规矩矩地说声阿姨好。
    秦淑原和她一同走着,说:“贞贞,要在学校里有什么事,可以找萧珩帮忙。”
    钟贞不由环视四周。
    人海中,没有那道挺拔料峭的身影,看来,萧珩先走一步了。
    秦淑原眼眸低垂,淡笑着,“萧珩就是这个性子,我也习惯了,他对谁都不亲近……”女人神色黯淡,低低道:“他连我都很少喊妈妈……”
    闻言,钟贞心底略有诧异,碍于两人关系生分,不便开口。
    …
    高中军训为期一周,学校明令规定,所有学生必须住校参加军训。
    今年夏季尤为漫长煎熬,新生入校军训那日,气温高达三十七度,头顶阳光毒辣。
    近七点,漆黑的天幕彻底降下,四围仍充斥着令人烦闷的暑气。
    学校宿舍的空调是装来看的,她们跑去宿管阿姨那要遥控器,被三言两语给敷衍走了,每一层走廊中间有一台饮水机,宿管那有两个公用的电吹风机,除此之外,她们就是来坐牢的。
    回宿舍,大家恹恹地洗完澡上床。
    还没到熄灯时间,钟贞换上运动鞋,临时起意去操场散步,静静心。
    她在床上毫无睡意,闭上眼便是白天林荫下匆匆步伐中的惊鸿一瞥。
    白昼天朗气清,夜晚天空中的月亮环绕着五光十色,暗淡的薄云仿佛山头常年的积雪,是遥远而来的一抹白。
    钟贞站在宿舍楼下,窗前白炽灯的人影同吵杂相混,这是个喧嚣、对往后有新期待的夜晚。
    楼外漆黑柏油路上,空无一人。
    她就在转角处,一抬眼,望见不远处的萧珩。
    他着一件黑色短袖衫,背影利落,笼罩在树影幢幢下,像陷入了使人昏沉的夜色里。
    她跟在他身后,穿过两栋宿舍楼旁的窄道,压下心底不明的悸动。
    不知在她哪一瞬的惶惶然中,他停下脚步。
    钟贞不确定他是否看清是谁,她肯定的是他回头的那一眼,脸庞上的唇角抿得很平,月夜下,显得冷静而克制。
    今晚,她一定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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