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广州。
    “概念生物医药股的形势不错,不考虑一下吗?”
    “虚高,不考虑。”
    “那你为什么要投这间……北京盛禾生物技术有限公司?”
    “没人投,适合我玩。”
    江崇:“………”
    没人投这间科技公司,他就偏偏要图个刺激去玩玩。这理由很合适,是张的路子。
    坐在办公桌上的小女孩,手指间挑着彩色细线,上个月掉了的牙齿还没长出来,冲着坐在她对面的人笑。
    办公椅上的人抬着二郎腿,穿一身黑色休闲的衣服,手扶着侧额,看着桌上的人玩小游戏。
    这个角度,江崇看不见他的眉眼,但感觉他应该是开心的。
    每次跟小江待在一起,这人就是开心的。
    可他好像在广州待不了几天了,貌似下周得去北京谈投资合作。江崇放下他的行程表,走过去围观这两个幼稚鬼。
    “你什么时候回德国?”
    “不急。”
    “张张,你快挑中间这两根!”小孩子的稚气童音插进来,“然后往两边……往两边……”
    他配合地把手伸过去,无名指指尖挑着两根细线,“往两边怎么?”
    小孩语言组织能力有限,又不能松开自己手上细线亲自指导他,“就,把它们弄出来,弄到我的上面。”
    他不甚相信地挑了挑眉,“怎么弄?”
    江崇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她让你把这两根线往上翻出来,架在她的————”
    “闭嘴。”“哥哥你不要说话!”
    一大一小异口同声地打断他的话,江崇碰了一鼻子灰。
    “行行行,你俩玩。”
    等江崇走出去,带上了书房门,张才跟他的妹妹对视而笑。
    江崇是他在广州念本科时认识的,一直是一间科技公司的经理,务实憨厚,有一个特别逗的小妹妹小江。
    这次来中国的行程一拖再拖,直到国内的事情积压了一堆,张才不得不飞回来处理。顺便看看小江。
    “家里人有帮你报暑期班之类的吗?”他架着手中的细线,等着小孩动手翻出新花样。
    “有啊,他们很讨厌的,八月十五之后我就要去上补习班了。”
    “需要我解救你吗?”
    “你要带我去外国吗?”她两眼晶亮,很快又黯淡下去,“但是哥哥说你很忙的。”
    “我可以带你去北京待几天,避开你的补习班上课时间。”
    “真的吗!就说我去机场送你?”小孩迅速收起他手中的线,两手撑着桌面紧张兮兮地说,“那我们等会儿要去哥哥面前表演了?需要几成的演技呀?”
    他笑,屈指刮了一下她鼻梁,“一成。”
    “那我去洗手间练习一下!”小孩手脚并用从他的书桌上爬下去,溜出门外。
    书房门重新关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熟悉的阴翳感隔着岁月涌上来,像潮水一样,他任它缠绕。
    身体往后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窗外天色尚早,广州的天空常常出现火烧云,但是今天没有,视野中只有小蛮腰突兀出来。
    张拿起桌上那团彩色细线,这种小游戏他曾见过除小江之外的人玩。
    在荷兰的火车上。一个傻子。她玩得很好。
    小江跟她很像,但又不是她。因为前后反过来说,也并无不可————她很像小江。
    他亲近所有纯粹之人,但还没有人是他的唯一。
    他的生命似乎什么都不缺,但这并不代表就此完满。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样令它完满起来,就像现在这样,满室书籍,行程紧凑,他独自坐在这里,依然觉得心里空荡。
    也许他需要一样使自己沦陷的东西。
    4
    甘却怎么也没想到,大学毕业之后竟然还能碰上邱卓一,简直叫她头大。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她来北京找工作了,当天就在微信上找她,热心且周到地给她发了好几间公司的内部招聘信息。
    此人人脉确实挺广,帮肯定是能帮到她的,但是接受帮助以后,两人少不了要有后续。
    甘却向舍友们求助:该怎么甩掉这个学长?
    舍友a:微信拉黑删除。
    舍友b:跟他在一起算了。
    舍友c:找个男朋友。
    甘却叹了一口气,扔下手机趴在床上,她还是决定暂时装死算了。
    初来北京那几天,她其实很慌。
    在网上投了很多份简历,石沉大海。关键是,就生物学这个专业而言,她的学历算是最底层的,想进入一些知名的生物科技企业的科研部,甚至连基本的门槛都过不了。
    住了一晚酒店之后,她就觉得像在烧钱。第二天赶紧去网上找合适的出租房。
    最后跟人合租了一间公寓,在朝阳区左家庄附近。
    同房的姑娘叫裴穗,什么都挺好的,就是经常晚归,还忘带钥匙。
    于是,才来到北京一个月不到,甘却至少被裴穗的电话给吵醒过十次。然后披着外套、踩着楼梯下去给她开门。
    还未找到工作的日子里,她就帮人翻译一些跟生物专业相关的东西————把中文翻译成盲文。
    邱卓一还是会时不时地在微信上找她聊天,她每次都硬着头皮敷衍过去。
    晚上空闲时,就托着腮往窗外的夜空,把与那人有关的二十多天回忆拿出来,慢慢地、细细地、小心翼翼地在脑海里再经历一遍。
    这些年,甘却还学会一个特厉害的技能:给自己的回忆存进度条。
    一次回想不完整,就先存个档,下次有空的时再读档继续。
    人若要有珍宝,这就是她的无价之宝。
    并且,无人能夺。包括他。
    5
    由于小江的演技太渣,张的神演技也拯救不了她的诸多穿帮镜头,两人携手的骗局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他一个人飞往北京。
    白天在酒店补眠时,于尽的电话进来,说他晚上也会到这儿。
    “你来做什么?”
    “去玩啊。”
    “随便。”
    切断了通话,关机。
    他浅眠至极,但极度困倦时入眠也极快。
    再度入睡,这一觉里的梦境怪异得过分。
    他梦见,飘摇下坠的风筝突然往上飞,背景时而是湛蓝的天空,时而变换成繁华的荷兰夜景。
    有两个声音在他耳边对话:
    “放过风筝吗?”
    “没有哎。”
    “我教你。”
    “啊?什么时候?”
    “从现在开始。”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07
    一切具体地名、公司、酒店、公寓等等皆为‘自创’,勿究。
    “穗穗,钥匙!”
    “拿了!”
    公寓房门关上, 甘却松了一口气, 重新窝进沙发看纪录片。
    她现在是:在北京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裴穗又没带钥匙。
    因为她们租住的这套公寓是老式公寓, 而且在十一楼,甘却不敢乘电梯, 习惯晚归的裴穗若是没带钥匙, 她就得大半夜爬下去给她开门, 然后再爬个十一楼回来,特别累。
    于是这几天开始,她渐渐养成提醒她带钥匙的习惯, 这样才能安心睡到天亮。
    但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次裴穗带了钥匙,却在外头惹了事。
    换了睡衣靠在床头看书的甘却,十一点多时又接到了她的电话。
    裴穗说自己在三里屯格兰酒吧, 出了点事, 让她帮忙把她房间抽屉里的一个手包给她送过去。
    甘却应着她,挂了电话之后心里有点慌。
    正在她房间里帮她找手包, 电话又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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