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放弃无谓的挣扎,决定全然堕入黑暗时,不远处突然像是起了一阵骚动,这样突兀的声音,极致地骚刮着我的耳膜,让我恍然又惊醒过来。
    在我旁边的两个男人也顿住动作,扯乱我衣服的手慌忙收回,似是被吓了一跳。
    等他们起身走后,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衣服裹了裹,全身蜷缩在一起,挪到了角落,后背靠紧墙根。
    包间里的骚动持续了好一会儿,我全程将头埋在膝盖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好,只要没人再来碰我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有脚步声朝我走来。
    一下一下,极沉,极慢。
    我全身又开始抖,想往后挪,可身后就是墙,我还能挪到哪里去。
    那人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时,我终于被新一重的绝望淹没,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别碰我,别碰我……”
    “……别怕。”那人似乎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闻声有些怔住,可是依旧发抖哽咽。
    再然后,那人将我整个人揽入他的怀中,他靠在我的耳边,用最低最淳的声音对我说——
    “余清辞,别怕。”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落一室。
    开始的时候我对这明亮还有些不太习惯,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接着撑着胳膊慢慢坐起身。
    我的左手上插着针头,再摸了摸额头,上面缠了一层纱布。
    护士走进来时,我正想拔下针下床。
    “哎哎哎,36床的病人,干什么呢!”年轻的小护士见状连忙跑上前来,轻轻摁住我的手臂。
    我则是看向她,轻轻笑道:“我想去卫生间。”
    “去卫生间也别拔针头呀,走走,我给你拿着吊瓶。”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我慢慢地走回病房,小护士还跟在我的身边。
    我想了想,转头问她一句:“请问你知不知道送我来医院的男人现在在哪?”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去登记簿上给你查一下。”
    “算了,不用了。”我轻叹一口气。
    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留下自己真实的信息。
    回到病床上,小护士替我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还交待我没事不要乱跑,实在有问题就按护士铃。
    我一一应下,在她离开之前,我还问了她一句什么时候能出院。
    “怎么也得明天吧,今晚还得多观察着。你头伤着了,万一脑震荡可就麻烦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
    护士离开之后,我拉了拉被子,阖上眼睛继续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上午,我去办了出院手续,接着直接打车回了家。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张打了个电话,后者告诉我已经有人帮我请了假,还问我是不是病了,要我好好休息。
    我谢了谢她的关心,又问公司最近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我才挂了电话。
    之后我去了厨房,想找些东西吃,可是翻到最后也只找出一袋当天过期的面包。
    我拿出面包咬了两口,又倒了杯凉水喝下,觉得整个人没那么虚了之后,我才又找出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
    打第一遍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接通,若是放在往常,我也就此放弃了,只是今天的我颇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然,他不接,我就一遍一遍地打。
    到了最后,在这场拉锯战中还是我赢了。
    “你在哪?”接通之后,我第一时间问了这样一句。
    那边的人却是顿了顿才低声答:“我现在有点事。”
    “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我再问一遍,你在哪?”我紧紧捏住手机,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给摔在了地上。
    其实在打这通电话之前,我的心里是没有十足地把握的。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见我,可我却必须要见他。
    长久的沉默中,我已经做好了继续纠缠的准备,只是下一刻,那人便轻叹一声,道了句:“半个小时之后,老地方。”
    老地方是哪自然不言而喻。
    乘着电梯上到13楼的过程中,我看着电梯壁中倒映出的自己苍白狼狈的影像,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我为了赴某个男人的约会,在家精心打扮了不说,到了这里还左照右看的,生怕自己哪里不好看。
    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重叠在一起,两相对比下,真是可笑,引人发笑。
    走出电梯时,我脚下还有些软,但脚步却是半点儿没停。
    因为我不允许自己停下。
    来到房间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紧牙,拿出房卡开门走了进去。
    像很多次那样,房间里站着一个男人,颀长的身影靠在窗前,柔软的光洒落在他的肩头,他的发上,英俊帅气不说,还存着几分静谧,几分祥和,好几次我也免不得被这样的景象蛊惑。
    只是现在再看来,这算什么狗屁静谧,什么狗屁祥和!
    我勾着唇角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距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好闻,也早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的记忆中。
    而那天将我从近乎地狱的地方带出来的人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
    我咬着嘴唇笑笑,笑的应该很是刻意,因为担心一个不留意,笑容就化作扭曲的尖叫,化成引人作呕的质问。
    我抬起头看向他,看了很久很久,之后才缓缓地,艰难地问出一句:“我是该叫你ian,还是陆敬修?”
    第53章 都是假象
    男人听到我的话,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带着无声的疑问。
    我以前并不喜欢做这种咄咄逼人的事,一方面是不擅长,另外一方面,也没什么事值得我花费太多的心力去计较。
    可这次真的不行啊,这一回,我被人蒙在鼓里耍了个团团转,跟个傻子蠢蛋无疑,以至于我把事情想明白的那一刻,窘迫愤然到几乎要唾弃自己。
    我见他不说话,便又上前一步,几乎跟他的身体贴在一起。
    而我的眼睛也时时盯着他,望向他深邃无波的瞳眸,一丁一点也不愿放过。
    “你不说,那我就替你回答。你是ian,也是陆敬修。你同时用两个身份跟我接触,可笑可怜如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每次见我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心里笑,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只要稍微留心就能察觉。可偏偏我就是被糊了眼睛一样,还自以为……自以为克制,聪明。你可真是厉害啊,陆敬修,你可真是厉害啊。”
    话说到这一步,再否认也没什么意义了。
    眼前的男人眸色一收,眼瞳中便覆上了一层冷然,整个人也散发出凌人的气势和疏离。
    就跟我想象中的他一模一样。
    而这应该就是真正的他,一直以来出现在我面前的ian,不过是个由人捏造出来的剪影。他的温柔,他的呵护,他偶然表现出的羞窘,都是假象。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像是酸涩的梅子浸入陈年的老醋中,在此基础上再加上一味苦,再抹上一层辣,混合在一起之后,呛得人只想流眼泪。
    我胡乱地抹了两下眼睛和鼻子,接着向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怎么知道的?”过了一阵子,他终于开口了,语调低平,语气清冷。
    我吸吸鼻子,决定回答他这个问题:“前天晚上我被江峥纠缠住的时候,我找机会拨了个电话,当时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接通,就连号码也没看清楚。后来过了很久,没有人来,我以为没人接到我的电话,几乎陷入了绝望。可在那之后,还是有人来了。他帮我解决掉了江峥那帮人,还走过来抱住我,安慰我说,余清辞,不要怕。从医院醒过来之后,我找到自己的手机,翻看那天的通话记录,发现电话是打给ian的,通话时间2分15秒。”
    说到这我特意顿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情,并没有任何动容,但我觉得,他是想我继续说下去。
    好,那我就继续说。
    “我跟ian见面的时候,从来没有透露过彼此的身份和信息,他甚至从来叫我‘青瓷’,青花瓷的青瓷。但是经过了前天晚上,我就很想问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全名,你怎么知道我其实是叫余清辞。我很肯定我从来没有说过,而如果ian真的只是我偶然遇上的炮友,他也绝对无从得知我的身份。所以事实在一定程度上就显而易见了,我对他确实是一无所知,但他对我却是了解的,甚至是了如指掌。”
    “就凭叫了你一声名字,你就猜出来了?”他问的有些漫不经心,嘴角轻扬,像是有些轻讽。
    我撇开头,不想看他这样的表情,因为ian从来不会对我露出这样的神色。
    之后我低低笑了声,想着事到如今,哪还需要有什么保留,他想知道的话,那我就都告诉他吧。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什么名侦探,哪能这样就猜出来。”我又吸了吸鼻子,装作无所谓地扬扬头,“那个时候我的头受伤了,意识有点模糊,但是有人闯进来之后,我突然就清醒过来了。我趴在膝盖上,眼睛没看别的地方,耳朵却很灵敏。当时有很多人说话,也有骂人的,可你说神不神奇,就在那样的环境下,我居然听清楚了江峥的一句话。”
    到此,我重新转过头看向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他说,‘你们不是都已经离婚了吗?陆敬修,你就算是再有本事,也管不到别人的家事。’江峥早前是见过你的,所以那天你一进去,他就认了出来。而南城里面叫陆敬修的人,除了陆家的三公子,我想不出其他人。”
    不只是这些,联想到以前的种种巧合和阴差阳错,当时觉得各种匪夷所思的事,现在再一想,却是无比合理,又无比契合。
    特别是那一回,我已经去到了陆家晚宴的现场,准备找到陆敬修,向他请求帮忙。可是后来却被一个奇怪的电话给叫走了,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之后,却发现出车祸的人根本不是ian,事后问起他,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手机丢了。
    这当中有多少破绽,但凡我当时能多个心眼去查证一下,就不会从头到尾被人蒙蔽至此。
    所以啊,此时我气是气,恨是恨,但我最气恨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到底是多蠢笨才会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
    有时候我还埋怨命运的不公,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不是上天没给我机会,是我分辨不出来,是我没摆正自己的心。
    我又向后退了几步,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便坐在了床上。
    那人还站在原地,我没看向他,所以也不知道他是否在看我。
    而我猜,他现在心里肯定在看我的笑话。
    笑我这样一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不承认,死扛着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和落魄。
    但这些哪能藏得住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被人尽收眼底了。
    我抹了抹眼睛,上面一片干涩,眼泪已经流不出了,只剩下疼痛。
    顿了顿,我问出今天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当初为什么还要跟我做床伴?你陆三公子可不是那种会缺女人的人,你会找上我,应该还有别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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