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陶禧上扬的声调透露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振奋。
    原来并没有每个人只属于一个世界的说法,一定会有座相连的桥。
    她立马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记录一边问:“对了,我们参加这个会也算大事吧,江先生作为投资人,真的一点都不过问吗?”
    明明上次连开个例会都要亲自参加。
    孙蕴巍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江先生真的不过来吗?
    他抿唇笑了笑,说:“据我所知,他不过来。”
    “……哦。”
    *
    第一天上午是大会开幕,各方领导和委员会致辞,从下午到第二天上午是高峰论坛。而陶禧的工作报告,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相对于前一天各路媒体和专家组长,枪短.炮似的提问,仅作为行业内的交流,她确实轻松许多。
    依旧不免挑刺般的质疑,有人问:“gpu就能满足3d渲染的需要,你们公司开发的产品不会显得鸡肋吗?”
    陶禧掷地有声地说:“其实一开始,cpu就能满足运行程序的需要。可是当大家在玩游戏时,发现gpu的算力更强,便又加入了gpu。而深度学习计算中大规模的频繁复用,已经显示出无穷的潜能,它需要专门的产品来替代,我们正是专注于此。”
    甚至还有人提起孙蕴巍那篇关于神经网络压缩算法的论文,其刨根究底的追问,已经算是刁难。
    可陶禧全都高接抵挡,一一应对自如。
    她的发言结束时,两只手都沁出了一层汗。
    四下掌声如雷,那么多投向她的赞许的目光,却独独少了那个人的,这让她心生遗憾。
    晚上孙蕴巍在酒店举办庆功宴,同事们都说,陶禧会被刁难,绝对是模样显小,才让别人不信任。
    立刻就有反驳的声音:“那些人就是嫉妒,一个个吹毛求疵,毫不大度。”
    随即有人附和:“没错,这次作为发言单位的都是国内外大公司,我们这种才成立没几年的小公司上台,他们想考验考验也很正常。”
    这话立马得到一片赞同:“没错没错……”
    “不好意思,各位。”于一片喧哗声中,始终平静如水的陶禧倏地起身,“我有事要先走了,大家慢慢吃。”
    没有多做解释,留下一群错愕的面孔,陶禧提起包迅速离开。
    很想他。
    既然想,就马上去找他。
    陶禧从来不喜欢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便拿出手机,订了最近一趟高铁。
    退出页面后,手指停留在通讯录。
    正要拨,屏幕忽暗,亮起名为“江小夜”的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 桃桃坚持不住了~
    好了,之后不会再有这些专业拗口的词了xd
    ☆、61.
    一圆冷月凝在天边, 光照皎白。
    陶禧走出酒店,迎面碰上一辆正在卸客的出租车, 赶紧坐上去。
    指尖是凉的, 手机壳也是凉的,口中呼出一团白气在灯下须臾消散。陶禧报了目的地后, 注意到屏幕上方转为红色的电量方框, 手机重新贴住耳朵。
    车内的安宁放大了线那边醇厚的男声,铁砂冲击磁石一般, 撞击她的心。
    如同月亮对潮汐的牵引。
    “他们刚发了段你做报告的视频给我,瞧着还不错, 都会跟人抬杠了。”
    一贯欠揍的语气, 让人怀疑这人嘴里是真的吐不出象牙了。但陶禧听着毫无恼意, 反而咧嘴笑了起来:“才不是抬杠,那叫讲道理。”
    “反正我是听不懂,就看他好像服气了?”
    “服气了。”
    “陶禧……”
    “嗯?”
    “嗯, 那什么……”江浸夜迟疑着,一句话捋了半天, 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流畅,“我已经,明白你的感受了。”
    陶禧没说话。
    他润泽的声线在耳边震颤, 一点点清浅的触碰,聚起温度,烘暖了皮肤。
    “之前我的事儿没有告诉你,与其说不想让你担心, 倒不如说我根本不相信你。”江浸夜顿了顿,做了个深呼吸后继续,“我的潜意识在想,你懂什么?别跟着瞎掺和。”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听他这样说,还是不免感到刺痛。
    陶禧屏息。
    “后来我参加你们公司的例会,跟你们一块儿吃饭,看着一群人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只能装得也很开心,才没那么尴尬。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而我尝试融入的样子,倒显得我在瞎掺和。”
    “可是懂不懂又怎么样,我只要相信你的选择,力所能及地帮助你们就好了。这让我忽然想起你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吧?只不过我们支持的方式不同,你的支持,就是不过问,但我却隐瞒了,对不起啊。”
    酒店距离火车站不远,下车结账时,就着车内昏黄的光线,司机注意到小姑娘的眼睛肿了点,还用手捂着嘴。
    司机正想好心询问,就见她头也不回地匆匆跑向安检处。
    “……傻瓜。”
    陶禧缓和了些,声音依旧含混不清,江浸夜没听清楚,便问:“什么?”
    “我说你不仅是个幼稚鬼!还是个傻瓜!”陶禧冲微微发烫的手机,大喊一声。
    这一声引得周围好几个人同时看来。
    她顾不上了,急吼吼地跑上通往二楼的扶梯,一刻也不愿多等地想要赶紧回去见他。
    陶禧颇具气势地说:“江小夜,你哪都不要走,等我回去!”
    “回去?不是,你们不是还有庆功宴吗?”
    “我哪有心思吃饭,我现在就在东站,马上要……”
    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她走进候车室,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小时上车,再来一个多钟头的车程,满打满算,足够今晚见到他。
    蓄积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陶禧坐在排椅上喝水。
    愉悦得心里有只饱食的小猫,嗷呜嗷呜叫着缩在碗边打盹,眯着眼睛,像个毛绒球。
    检票进站的时候,陶禧跟着队列缓缓前行,太阳穴却莫名地突突跳了起来。
    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边安慰自己,她疾步走入车厢,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等到车门关闭,列车启动。
    陶禧随意地看向外面,目光瞿然收紧。
    这才明白所谓人的直觉,真是诡异得可怕——车窗玻璃外,被列车员拦下的江浸夜喘着粗气,阴沉沉地注视逐渐提速的列车从眼前驶过。
    那张英俊的脸随距离的改变,放大又缩小,直至远去为一个模糊的点。
    陶禧站起身,伸长脖子徒劳地往后看。
    平复了激动的心跳,她没好气地试了几次重启手机,均以失败告终。
    果然是傻瓜。
    陶禧靠着座椅,闭上眼。
    *
    这天晚上陶禧最终没能见到江浸夜。
    回家拿丁馥丽的手机拨给他,这才知道,原来江浸夜中午就去a市了,还现场全程观看了陶禧的报告,根本没有什么视频一说。
    后来他联系不到陶禧,又没赶上高铁,便被孙蕴巍叫回去一起聚餐。
    和陶禧通话的时候,一群人正在酒店房间玩狼人杀。
    “明天我接你下班。”江浸夜放轻了声音,似乎还用手拢住嘴,“先不说了,这里气氛很紧张。”
    陶禧:“……”
    丁馥丽目不转睛地看连续剧,对女儿脸上的郁闷毫无察觉。
    换上家居服的陶惟宁下楼,远远地就问:“桃桃,你还记得小骆吗?”
    “小骆?”陶禧微怔,在脑海中打捞这个名字,“哦,就是前天爸爸说的,骆馆长的侄子?”
    “真的不记得了?他初中的时候,你还帮他补习数学。哎,他那时很崇拜你,一口一个桃桃姐的喊。”
    陶禧没有一丁点印象。
    满脑子全是“初中数学那么简单居然要补习?那高中怎么办?”
    陶惟宁坐在妻子身边,从果篮挑一个苹果,又拿起水果刀削皮,随口聊着:“他今天来家里,提到你,还找我要了你们公司的地址。”
    “……哦。”
    “这孩子学修复很认真,不像随便玩玩。”
    “嗯。”
    陶禧心不在焉地应着,渐渐听不清父亲的声音,满脑子都在想明天江浸夜来接她下班。
    如上一家公司吉芯,笛铺同样为朝九晚六,但因为上班不打卡,员工们会为了完成当天工作计划而自发加班。
    五点半,陶禧做完了事,一边查看文档,一边不停扫视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当备注名为“江小夜”的信息发来,陶禧抓起桌上早已收拾好的双肩包,大步向外走去。
    等电梯的时候,才得空回复:我现在就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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