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金泽要是敢侧头看看她无奈的表情,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笑胡思乱想,她那分明是“话都说得那么明显了,还来问不是太傻了吗”的表情,艺术家嘛,说话就喜欢旁敲侧击、弯弯绕绕,可惜啊,金泽是个粗人,他现在,也不太敢去看她的表情。
    他们后来又去买了一些护肤和化妆品,金泽全程服务周到外加支付费用,只是不像一开始那么话多。
    许澄夜观察了他一下,知道他也许心情不好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等他们终于到了金泽那混搭装修风格的家里时,里面的布置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杜曼青和周岩真是非常负责,知道要住进来那样一个女人,便把一切都安排得很有品味,尤其是许澄夜在二楼的房间,紧挨着金泽的房间,里面不管是床品还是饰品,都特别典雅素净。
    金泽看了一圈,问她:“喜欢么?”
    许澄夜:“还不错。”
    “那住这间?”他接着问,顺手打开旁边房间的门,里面东西很多,但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笔记本电脑放在懒人桌上,桌子边还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这是我的房间,如果你不喜欢住得离我太近,可以住里面那间。”他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那边采光不太好,有点暗,许澄夜看了一眼便直接从轮椅山站了起来,单腿蹦蹦跳跳坐到了床边。
    随着她落座,床边陷入一个柔软的凹,她的头发和衣服因为动作也飘动了一下,那么轻盈,仿佛没有重量,却压得金泽心上喘不过气来。
    “我就住在这。”她拍了拍床边道,“帮我把东西拿进来吧,谢谢。”
    “客气。”
    金泽不想就这么走掉,他走出几步时还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许澄夜,直到距离太远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下楼梯的时候,他经过一个窗户,窗扇关闭着,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夕阳的余晖洒在天际边,颜色很美。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必想那么多,不管最后的结果他们是否在一起,只要他尽了所有的努力,即便是徒然他也不后悔。
    最后看了一眼慢慢落下的太阳,金泽快步下楼,今天这个日子,她住进了他的家,他会永远记住。
    许澄夜的东西,金泽不肯假人之手,家里的保安和佣人都得靠边站。
    看着老板穿着高档西装把那些东西一点点运送上楼,然后特别规整地安排到它们该在的地方,佣人心里是崩溃的。
    金泽不是个爱摆架子的人,但他平时也是个十指不沾阳的主儿。大约就是那种,创业时什么都得自己做,特别累特别辛苦,等有钱了就和当初想的那样,“等我以后发达了,我连修指甲都不要自己来”——就这么活。
    所以佣人们被请来之后,基本上就没见过主人自己动手做什么事,现在看他做这些事情那么有经验,特别干脆利落,还挺意外的。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金泽提着几个放着许澄夜护肤品的袋子进来的时候,看到佣人们面面相觑地站在那,有点不耐烦道,“回去吧,这几天不用你们过来,需要你们来上班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
    听他话这么说,佣人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被解雇了?有脆弱的都紧张地眼眶发红了,在这个城市想找到在金家这么高薪又轻松的工作可不容易,他们都不想丢工作。
    瞧见这些人的表情,金泽稍稍侧头,挑眉加了一句:“薪水照发,现在可以走了吗?”
    这句话好像是解了他们的穴道一样,一说完众人便一哄而散。
    很快,偌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他和许澄夜。
    重新来到二楼许澄夜房间的门口,金泽提着大包小包靠在门边,安静地望着里面那幅画面。
    许澄夜半坐在床上,正在挑选她要放在屋子里的东西。
    她很认真,虽然脚上伤口还包扎着,有些笨拙,但一点都不影响她此刻的美。
    大约是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许澄夜慢慢仰起头看了过来,对上了金泽的视线。
    金泽在那一刻开口对她说:“饿了吗?我做饭给你吃吧。”
    他当时靠在门口的模样有些懒散和不修边幅,黑色的碎发贴在额边,黑色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是黑色的衬衫。衬衫领口没系纽扣,隔得挺远她也能看见衣料下若隐若现的胸膛。这样一个似乎经历坎坷的男人,皮肤竟然好得出奇,不仅仅是脸上,连身上也那么好,真是意外的收获。
    他说要做饭给她吃时那个笑容,说实话不怎么正经,有点调戏的感觉,配上他不甚严谨的穿衣,这种感觉就愈演愈烈了。
    许澄夜和他就这么四目相对了几秒,慢慢开口说:“金总做的饭,能吃吗?”
    作者的话:女神表示,会不会有毒……
    第20章
    许澄夜还真是小瞧了金泽。
    别说是简单的家常便饭,就是让金泽烧一桌难度不低的饭菜出来,他也不惧。
    许澄夜坐在轮椅上,轮椅停在一楼厨房的外面,金泽在里面,系着围裙,有模有样地烧菜。
    他做饭有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除了切菜的时候,基本只用一只手,另一手抄在口袋里。
    怎么说呢,单手抄兜做饭的男人,总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
    他看起来,越发入某人的眼了。
    许澄夜眨巴了一下眼睛,手机放在手里,情不自禁地就拿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拍了一张他做饭的侧影。
    “一会就能吃了,你还真别小瞧我,我虽然现在不自己下厨了,但做饭这事儿我可特别精。”
    金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冰箱,他家的冰箱特别有烟火气息,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和食品,许澄夜看得心烦意乱,等金泽拿了胡萝卜出去之后,她就转着轮椅来到了冰箱边。
    “你怎么进来了?这儿有油烟味,你去外面等着。”
    金泽直接放下蔬菜赶人,许澄夜却不理会,径自拉开冰箱门,开始从她动手方便的下一层整理,先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再按照分类一点点整整齐齐地放进去。
    金泽站在一边看着,连火上的锅都差点忘了,要不是有点不对劲的味道传出来,怕是要等锅熬干了他才能反映过来。
    余光瞥见金泽急忙转过去处理锅里的菜,许澄夜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忽然觉得和这样的男人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算差。
    他们也许会有这样那样的品味差异,可能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她梦寐以求的舞蹈事业不符合他的审美观,她也不喜欢参与那些尔虞我诈的商战,但每天晚上回到家里,他们可以一起做点东西吃,一起说说彼此今天的见闻,那也是不错的生活。
    金泽的厨艺真的不错,他没有吹牛,等许澄夜吃上他做饭时,心头就跳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到男人给她做的饭。她自己也下过厨,但厨艺真的只能算是勉强入口,那也是在巴黎时,老是吃西餐吃腻了,特别想念中餐才憋出来的。
    从小到大,她吃过佣人阿姨做的饭菜,吃过母亲做的饭菜,但男人烧的菜还是第一次。
    “好吃吗?”
    金泽坐在她对面,专注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希望可以从其中看出一点反馈。
    许澄夜这次没让金泽自己去揣测,而是直白地点了一下头:“好吃。”
    简简单单两个字的评价,却仿佛是金泽人生中听见最好的赞美,他笑得像个孩子,凤眸弯成月牙的模样,黑沉沉的窗户是他的背景,那里没有拉窗帘,外面万家灯火,他们这个的别墅里,尽管只有他们两个人,却也显得十分热闹。
    “好吃你就多吃点。”金泽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自己盛了一碗米饭说,“不瞒你说,我高中念了一年就辍学进城打工了,一开始是在工地干活,后来太累了,身体受不了,又去端盘子。那间饭店在当时算好的,在厨房里能看见不少大厨怎么做饭,我听说他们工资多,就偷偷去学,虽然后来没派上什么用场,但技多不压身,不是么?”
    难得听金泽说起他过去的经历,许澄夜抬眸凝视着他,十分专注。
    金泽感觉到她的视线,眼神柔和下来,静默了一会继续说:“你没穷过,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那时候的事。你从小娇生惯养,可能没见过社会底层是怎么生活。你这样的女孩,在我年轻时候,真的就跟白天鹅一样,我这样的癞,只能在杂志和画报上看看。”
    是啊,社会有太多的底层人,他们过得日子是许澄夜想象不到的。许澄夜只见过金泽如今如何的挥金如土,如何的死要面子,如何的大方土豪,但从未见过他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吃完了饭,刷碗收拾厨房餐厅的人也是金泽。金泽做这些事都非常熟练,由此可见,他说的那些经历,并非弄虚作假。
    许澄夜坐在轮椅上,依旧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忽然就觉得现在的他在她眼里又不一样了。
    金泽做完一切,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便推着许澄夜到客厅看电视。
    他这阵子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公事大多都在病房里处理,家也只是晚上回来睡一觉的地方,电视就更是没打开过,频道还停留在播放过江城舞团表演的艺术频道。
    好巧不巧,今晚他打开电视,艺术频道正好还在播放舞团的演出,正是许澄夜本该出演女一号的胡桃夹子芭蕾舞剧。
    更巧的是,镜头切的是近景,苏明娜扮演的女一号和楚洛扮演的男一号正排成一排,互相对视,笑得含情脉脉。
    金泽下意识看向了许澄夜,她的目光始终如水,安静地看着屏幕,就这么看完了整整一场的芭蕾舞表演。最后谢幕时,演员们得到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主持人也在热情地感谢他们的表演,提到的名字里,有毕夏,有苏明娜,有楚洛,没有许澄夜。
    镜头再转到台下,孙老师和林团长高兴地鼓着掌,明显对表演很满意,接下来,他们还要进行全国的巡回演出,各种剧目,女一号的人选,非苏明娜莫属。
    苏明娜这一仗,赢得可真是太漂亮了。
    许澄夜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奇怪,金泽把电视关了,她依然还是看着前面,面无表情。
    金泽有点担心。
    “那个……”他出声,许澄夜倏地看向他,把他吓了一跳,俊逸的眉微微一皱,突然又舒展开,笑着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许澄夜愣住,没料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她以为,他可能是想安慰一下她,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罢了。
    “你还会唱歌。”是陈述的语气,但带着疑问。
    金泽笑了笑,推着她去了一楼一个房间,走进去一看,嚯,家庭ktv,那闪光灯,打开之后闪得许澄夜眼花缭乱。
    金泽把她安置好,打开点歌器和电视屏幕,拿起接连好的话筒,屏幕上很快出现他点的歌。
    一首很老的歌了,歌手是梅艳芳,名字是《一生爱你千百回》。
    许澄夜这样的女孩,平时听得是交响乐,从出生开始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对于国内的老歌她不甚熟悉,梅艳芳是很有名的,也因此她才多少有印象,但并没听过她什么歌。
    当他开始唱这首歌的时候,她才隐约觉得,这首歌似乎在哪里听过,旋律熟悉,带着怀念的味道,却想不起那是几几年的事了。
    “日夜为你着迷,时刻为你挂念,思念是不留余地。”
    金泽唱出第一句歌词,很意外,居然没跑调,因为声音好听,唱腔竟然也还不错,有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许澄夜的注意力慢慢被转移,开始仔细听起来。
    只是,歌唱的是很好听的,这种老歌旋律也好,就是这歌词,听得饶是许澄夜这样的女孩,都忍不住渐渐开始脸红。
    “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你看清我的决心,相信我的柔情,明白我给你的爱。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
    夜夜拥你入睡。
    不管是唱的人还是听的人,到这里,都快速地扭开了头,不再继续他们的对视。
    音乐结束的时候,许澄夜依然保持着有些不自然的状态。
    金泽关闭一切器材回到许澄夜身边,半蹲下来,盯着她的侧脸说:“我英文不好,也欣赏不来交响乐,唱不出什么高大上的歌,这首歌出来的时候我刚好二十出头,当时在做保安,商店里每天都在放这首歌,我天天听着,歌词倒背如流,每天看着橱窗外面人来人往的,我当时就想,等我遇见我喜欢的女人,我就要唱这首歌给她听,她一定特别感动。”
    许澄夜恍恍然地转回头,静静注视金泽,金泽的脸像画上那样好看,眼睛修长又深邃,此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的全是她的身影,那份凝视,给人存在感,也让人很有压力。
    “许澄夜。”
    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她今夜不似平时那么淡定,总是时不时因为他的话发愣怔住,实在丢脸。
    金泽抬起手,曲起手指在她柔滑的脸蛋上轻轻抚过,放柔声音说:“你不开心,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白白受伤的。这个月你一直在养病,我不想让那些事惹你烦心,但我一直在调查。怎么你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那一天出事?我听舞团的人说,苏明娜在你之前先跳了一遍,她没事,到了你才有事,怎么会那么巧呢?”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他已经在查了,只是什么都没说。
    许澄夜抿了抿唇,低下头,眼睫不断颤抖,心里有几千几百个想法,记忆倒退回在巴黎的时候,一张张面孔嘲笑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哗众取宠自食恶果的小丑,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是无辜的,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异国他乡,无助和绝望席卷了她,回国——等同是在逃避。
    她忽然开始有点抵触和害怕,像是怕金泽深究下去,会揭开她的疮疤,又像是担心继续调查下去的结果会让她不断回忆起过去,所以她开始怯懦和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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