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桑歪着头, “不然呢?”
    米瑞:“我以为是沈先生的新车。”
    尹桑睨她,米瑞赶紧住口, 不提那个已经消失月余, 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了,“美艳少妇配越野车,哇,太拉风了!”
    尹桑瞪了她一眼, 对她的措辞表示鄙视。
    美艳少妇?
    这称呼真是太辣耳朵了。
    米瑞不敢问这些天尹桑都去了哪里,她感觉她今天心情还不错,不想扰了她。就只报告了一些重大支出,还有员工好的或坏的表现。
    还有腐竹。
    “还是一天三餐,宵夜吃得比以前少了,你不在,腐竹都不太精神,整天整天地睡。”
    “它在哪儿呢?”
    “在后院呢。”
    尹桑不太愿意进去,但还是推开门。腐竹屁颠颠就跑了过来,蹭她的腿。她抱起它,顶了顶脑袋,“好像轻了。”
    “可不是,”米瑞犹豫了会儿说,“姐你什么时候才回来住啊?”
    尹桑没回答了,抱着猫去咖啡厅坐了。
    这会儿店门从外边被打开,进来个人。
    “邵先生,”米瑞说,“您很久不来了。”
    邵均微笑说:“噢?居然有人记挂我,荣幸。”
    尹桑看见他,起身招手,“邵先生,又见面了。”
    邵均:“是啊,可真巧,我请你喝杯咖啡?”
    “更何况你那天帮了我的忙,要请应当是我请。”
    “顺路而已,举手之劳。”
    “那也不能让顾客请客不是?”尹桑坚持。
    恭敬不如从命。”邵均说。
    尹桑和邵均在熟悉的位置落座,分别点了双倍意式特浓和美式。
    上巧克力松饼的时候尹桑对服务员说:“是不是上错,我们没点这个。”
    老板责问,新招的服务生有些紧张。还好邵均解释:“我点的。”
    尹桑讶然。
    邵均:“大中午的,喝这么浓的咖啡,来点甜的吧。”
    “谢谢。”
    “不客气,反正是你买单。”
    尹桑微笑。
    “那天尹小姐提着行李箱,是刚出差回来?”邵均问。
    “回老家了。”尹桑答。
    邵均:“原来如此,离过年没多久了,又可以回去一趟了。”
    不问问题却让人回答你想知道的事情,是一种语言艺术。
    尹桑:“我当时就是回去过年的。”
    邵均:“噢?听说一些少数民族有自己的年日,这么说尹小姐是少数民族?”
    适当引入能够交流的话题。
    尹桑惊喜,“是,邵先生博识。”
    邵均:“你的长相也确实不像是汉族。”
    尹桑:“是吗?”
    邵均:“比如颧骨,以及......”
    两人你来我往,聊着聊着一盘松饼被消灭,咖啡也见底。
    尹桑说:“邵先生,其实十分好奇你的职业,我不属于健谈的人,总是能和你聊很久。”
    邵均说:“很荣幸了,不过你并不是你说的,不健谈,也许你只是需要放松一些。”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但她也不是十分关心,微笑说:“也许是这样。”
    邵均话锋一转,“最近有让你紧张的事情吗?”
    尹桑落入话题毫无知觉,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过人是物非的感觉,人还是那些人,身边环境却变了,短时间内的极速变化,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我......”她顿了顿,自嘲一笑,“忽然不知道如何形容。”
    大多数人都感慨物是人非,但尹桑似乎对“物”有着更深的执念。
    邵均:“人都是会变的,我们明白这个特质,所以对人的变化,似乎没有太多情绪,但因为物有着更长的持续性,如果连物都变了,人又怎么能幸免......”
    尹桑忽然微微笑了。
    连她自己都没想出来的原因,他一语中的。
    心理治疗式的聊天,很关键的一点在:让对方感觉,她并不是一个人,她的想法,理念,都是正常的。
    邵均说:“其实无论对谁而言,身边的人,永远比物什重要。就像是认床,虽说换了床睡不着,但即使床没换,换了枕边人,难道能安眠么?”
    人格障碍的人,大多都有潜在的恋物癖。他们对人事想得太多,认为物是唯一省心的东西,于是将安托的心思留给了冷冰冰的物件,这些物什不见得多好,他们就是不愿意扔掉换掉。
    就像她破败的院落、凌乱的西厢。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保持了半晌的沉默。咖啡厅角落的黑胶唱片机音色醇厚,仔细听却有唱针摩擦唱盘的沙沙声,像流淌着的巧克力,夹着椰蓉或者榛子。
    尹桑撑着下巴,“我这的音乐可还行?”
    话题转得突然,邵均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是外行,我有个朋友倒是很喜欢。”
    “我也是外行,”尹桑说,“不过我老公喜欢,于是就喜欢了。”
    邵均笑说:“挺好。”
    阳光渐渐倾斜,下午太阳的影子走得很快,咖啡厅渐渐满客,邵均接了个电话,和尹桑告辞。
    她送人到门口,“欢迎再来。”
    邵均点头。
    尹桑踏进院子里。移植来的树,比房子还高,在萧条的冬日里显得精神抖擞,枝头挂着药袋,在输液。树根的土也是新土,看起来费了不少心思。
    水晶玻璃包裹的西厢厨房,看着像是个晶莹剔透的珠宝盒子。
    她走到西厢门口,曲指敲了敲玻璃门。很凉。
    沈峯曾经提过,她不会做饭,他会。
    后面接一句,睡不着,就干点别的。
    他说这段别离是因他而起,可尹桑明明白白,这中间她难辞其咎。
    兜兜转转,他问她,有没有期盼过他回来。
    沈峯啊。
    离别因我而起,怎敢过问归期。
    现在。
    尹桑承认,自己在思念沈峯。
    临近饭点,尹桑喂过腐竹晚饭,交代米瑞一些注意事项,就驱车离开。
    她想去热闹一点的地方。
    想起来宋雨菲一直嚷嚷着要吃民大小吃街的鸭血粉丝汤,尹桑给她打电话。宋雨菲也正好要找她,说在附近办事,二十分钟到。
    最近她闭关学习,宋雨菲也没有打扰她,偶尔还给她带吃的,得犒劳犒劳。
    冬日天黑得早,晚饭时间,民大后门的小摊已经摆上,觅食的学生在各个摊点前排队,把并不宽敞的小道堵得水泄不通。
    不能鸣笛的情况下,顺利通过这条路简直天方夜谭,尹桑顺势把车停在路口,下车步行。
    闻到香味,还真是饿了。
    民大小吃街,在整个北京高校圈都是出了名的,炸串、酸辣粉、涮串、麻辣烫、蹄花汤、烤猪蹄、鸭血粉丝汤.......
    好吃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宋雨菲对鸭血粉丝汤情有独钟,尹桑曾经陪着她从东边打车过来吃,来回两小时。鸭血粉丝汤一碗十三,打车费可不止一百三。
    等到宋雨菲,两人在鸭血粉丝汤摊点占了个桌子,桌上满满地摆着餐盒,乘着各式的串、汤,宋雨菲很满足,端着两杯奶茶落座。
    东西不知道干不干净,两人大快朵颐,完全不计较。
    宋雨菲:“感觉我在这中间像是奇怪的老阿姨。”
    周围都是风华正茂的学子,宋雨菲踩着细细的高跟鞋,着一身通勤装,外边套呢子大衣,回头率十足。
    “哎,老了......”她环视一圈,感慨,“看看那些小情侣,那个腻歪,令老阿姨羡慕嫉妒。”
    尹桑:“你大学的时候和路涛,也是腻歪小情侣中的一员。”
    宋雨菲瞪她:“不提那只狗,还能做朋友。”
    尹桑憋着笑。
    宋雨菲:“哎,倒是你,我就不信没有人觊觎你这朵高岭之花,劝你啊,在学校的时候能谈就谈,出去以后就更难了,不管怎么说,大学时代的恋爱,还是很美好的。”
    尹桑不为所动,闷头吃。
    宋雨菲撞撞她,“我只不过是错误的例子,你要知道还是有成千上万个正面例子的。”
    尹桑抬起头,“姑奶奶,请问已婚妇女怎么来一场校园恋爱?”
    宋雨菲:“得得得,敷衍我也要有点可信度行吗?”
    尹桑低头专心吃,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我今晚想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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