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上学期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落下了帷幕。
    学校放一周的寒假,让高三生回家过春节。可时间宝贵,很多同学根本就不愿意回家。
    林软也早就想好,只有除夕夜回家吃团圆饭,其余时间,还是留在学校复习好了。
    这个冬天,林软总是戴着周漾送的烟粉色帽子。
    室友觉得可爱,想借过去试戴,她不肯,宝贝得很。
    可那天她去公共自习室复习,回寝室时却见一个室友戴着她的帽子在屋子里晃荡。
    室友的手里还拿着一包辣条,咬一根,零碎的辣椒末就在飞舞。
    林软从来没那么生气过,一点也不留情面地让人把帽子还给她。
    室友觉得她大惊小怪,想用那只捏过辣条油腻包装的手去取帽子。
    林软忍不住,上前直接将帽子扯了下来。
    “你干嘛啊林软!”室友生气了。
    可林软神情冷冷:“不问自取视为偷,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女生脸涨得通红,明明是理亏的一方,在呐呐了两声之后,却又莫名地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不过就是好奇戴一下而已,又不是不还给你,你不用这么小气吧……”
    其他在寝的室友也觉得场面有点尴尬,纷纷劝和,说这只是一点小事,还是不要计较了。
    林软却没有如她们意想中那般息事宁人,而是再次出言,嗓音柔软又生冷:“我之前就说过,这顶帽子我谁也不借。对不起,我就是这么小气,请你以后不要再碰我的东西。高三没多长时间了,希望我们能和平共处完剩下的日子。”
    这位室友平日里就喜欢不打招呼,随便用别人东西。纸巾牙膏沐浴液,甚至看林软买了很贵的咖啡,自己就不再买,习惯性去蹭林软的。
    其他东西林软都可以不在乎,她也不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的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底线。
    在室友眼里就是一顶被小题大做的帽子,在林软这里不是。
    更难听的话林软没有说出口,她拿回帽子,默默开始查百度,兔毛上的辣条油污也不知道洗不洗得干净,等待网页缓冲的时间里,她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撇掉了星点辣椒粉末。
    ***
    周漾约了她晚上喝粥。
    外面冷,林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下楼。
    周漾见她,却是先瞥了眼她的脑袋,问:“怎么没戴帽子?”
    林软闷声不吭,走出寝室区域,她才开口道:“室友没经过我同意戴了下,把它弄脏了。”
    沉默片刻,她补了句:“我跟她吵了一架。”
    听到后半句,周漾挑眉。
    林软原原本本把自己说的话又给周漾复述一遍,末了问:“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洗帽子的时候林软就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冷静一下,找更适合的处理方法?是不是没有必要把寝室关系一下子弄得这么紧张?
    人情世故里,大家都不喜欢把厌恶的情绪表露得过分明显,总想着客气又礼貌的相处。
    有些事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能大肆张扬,因为你张扬了别人会觉得你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可做完这件事,她并没有感到太多与后悔有关的情绪。
    周漾的回答也不假思索:“没有啊,你没做错。忍气吞声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事实上因为这件事得罪一个室友,顶多也就是你们住在一间屋子里,把彼此当空气。她也没有给你穿小鞋的权利,你怕什么?”
    林软听了,迟钝地点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豁然开朗。
    并不是这些道理她不懂,只是由周漾说出来,突然就觉得心里多了些许安慰。
    其实内心深处,她并没有觉得这件事哪里做错,说出来寻求的,也不过是周漾的一句认同。
    进了粥店,周漾在菜单上勾选了自己要喝的粥,还有两碟凉菜。
    菜单递给林软,林软也没多看,在蛋奶粥后划了小勾。
    周漾见她划勾的位置,脱口而出问:“你怎么一个粥从高一喝到高三都不变的?”
    林软一顿,若无其事回了句:“以后也不会变的。”
    周漾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是不是语文里常用的双关,林软已经将菜单转交给路过的店员。话题在三两句买单付款的你来我往间被忽略。
    凉菜上得很快,一碟素捆鸡,一碟贡菜。
    高一时周漾喜欢点豆笋和海带,后来喜欢点擂辣椒皮蛋和蕨根粉,现在又变成了素捆鸡和贡菜。
    和林软不一样,周漾一直是喜欢尝试新鲜东西的。
    运动品牌的新款球鞋总是穿那么一两个月就被冷藏,书包、钱包、手表,在高中这三年里也换了很多次。
    他并不念旧,能被他留下来的东西,比如西柚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大概是不那么重要的存在,慢慢就演变成了细枝末节的习惯。
    林软愣愣跑神,周漾已经摩擦好木屑,将筷子递了过来。
    摩擦筷子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林软记不清晰了,只是发现两人间还有一些不会被新事物取代的习惯,又让她心里的空荡被填充了一点。
    蛋奶粥上来的时候,林软舀了口,准备吹冷。
    周漾却突然问:“你有没有想好要报哪里的大学?”
    勺子停在了半空中,慢慢的又被放下。
    她垂着眼,逆时针轻晃瓷勺,心里在想:周漾问这个问题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印象中,关于她选择大学的话题,这是第一次被提起。而且,周漾问的是,哪里的大学,而不是哪一所大学。
    “还没想好吗?”
    林软点了点头,又摇头,她说:“只要不是偏远地区不包邮……我都能接受。”
    周漾似乎被她看似认真的幽默逗笑,又问:“有没有想过去帝都?”
    “我不喜欢帝都。”林软答得不假思索,“太大了。”
    周漾的表情有些凝滞,笑意也在慢慢收减。
    林软想了想:“星城挺好的,我喜欢星城。”
    低落的情绪似是回温,周漾仔细回想:“坐高铁的话星城到帝都就半个小时,你想去哪所大学,星城师大?星城师大到帝都大学很近,我之前在那边参加过一场模拟赛,那边去帝都大学搭公交也就一个半小时。”
    听周漾这么说,林软停下转勺的动作,喝了两勺已经温热的蛋奶粥。
    半晌,她才开口:“那我努努力,考星城师大吧。”
    第53章 page 53
    努力这个词有时候很具象, 有时候又很抽象。
    高三教室里, 每个人都看起来很努力,书本习题试卷将桌子堆成了小山堆, 有时没有合理摆放成金字塔型, 小山堆时刻都面临塌方的危险。
    邻桌的山堆塌了方,书本散落一地, 而林软一动未动, 只盯着这次月考的英语试卷。
    鲜红的98连笔写在卷面上,字迹潦草,林软加减几遍, 才确认是98,不是95或78.
    尽管如此, 也并不值得欣喜, 因为英语总分是150,98不过勉强及了个格,放到高考考场上, 是要拖几十操场后腿的存在。
    检查完一遍试卷,林软心情更为颓丧,因为被扣分项都扣得那么的无可指摘,她没有失误, 就是非常真实的,不会做。
    林软的口语其实还好,但高考不考口语。勉强能算得上优势的东西派不上用场,在这一科上, 她就彻底成为了一条任人翻面的咸鱼。
    作文里她还在用着小学生用的低级句式,i want…i like…i think…偶尔蹦出一句not only…but also还要思考半晌。
    完形填空里那些强行背下来的单词都似曾相识,可联想中文意思她却发现,好像都一样啊,那到底选哪个。
    每次看到英语成绩她都羞于说出自己在外国语中学念了三年初中。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英语补习班也让她深深怀疑自己交了一次又一次的智商税。
    她还不够努力吗?
    林软自己给自己抛了一个问题,却找不到答案。
    试卷被压在书本里,她脱下厚厚的外套,一路跑向操场。
    夜风寂静,探照灯下的尘埃被光线照成一束一束,成为独立又静止的存在。
    还在正月,学校挂了灯笼,一教二教漆黑,三教却像是千与千寻里的汤屋,远远的,在黑夜中明亮。
    林软环绕操场慢跑,脑海中一时回想过去,一时又在展望未来,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英语试卷上鲜红的98。
    突然就觉得,说出努努力考星城师大的自己显得特别可笑。
    星城师大好歹也是个211,随随便便超一本线几十分,现在的她,离那里还很遥远啊。
    林软缓下步子,走了小半圈,心中无力的感觉更甚,在她想要蹲下的时候,脚步声快速的由远及近,然后一只手重重的搭在了她的肩上。
    林软抬头,正见周漾喘气。
    冬日夜里,呼出的白气也格外清晰。
    周漾揉了把她的脑袋,问:“汗都没出,就不准备跑了?”
    “有点累。”林软声音很轻,站着不动,任周漾搭肩。
    闻言,周漾拉起她的手腕,道:“再跑一圈。”
    林软被他拉着向前,一开始步伐有点乱,后来渐渐跟上了他的步调。周漾跑得不快,照顾林软的速度,每次见她有点喘就放缓一点步子,一圈下来,倒不算费力。
    两人并排,弯腰撑着膝盖。
    周漾问:“去喝点东西吧,喝点热的。”
    “现在过年呢,奶茶店都关门了。”林软拨开站在唇边的发丝,“我英语错题还没订正完,回寝室还要去自习室。”
    “去咖啡店,英语错题……我来帮你订正。”
    林软好像没了拒绝的理由,安静几秒,就点了点头。
    周漾和她一路回教室拿了书包,盯着她穿上外套,又和她一路走出单行道,走过两个红绿灯口,进了咖啡店。
    店员热情的推荐冬日特供的圣诞热饮,太妃榛果拿铁,并表示饮品限定时间即将过去,再不喝就要等明年了。
    周漾问她要不要喝,林软点点头,又问了句:“这个是不是比较甜?”
    “对噢,这一款咖啡饮品是比较甜的。”店员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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