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熙瑶点点头,就这么让风俊携着,两人走了也就半里山路,在一个三面环山的海湾停下了脚步。风俊冲吴熙瑶微微一笑,道:“瑶儿,到了!”
    深深呼吸了一下,吴熙瑶道:“这地方景色倒很美,可还是不如我们方丈山来得有意思。”
    “没办法,你又不能走远,”风俊一指那水面,“不如,我们来看鱼吧。”
    两个人踱步来到湖边,风俊找了片草地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冲吴熙瑶道:“瑶儿,坐这里来。”
    吴熙瑶正考虑要不要离他这么近,却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拉她,她使劲儿抵住,可毫无效果,无奈,吴熙瑶蹙着眉,不甚情愿地坐到了风俊身侧。
    风俊修长食指一指那绿得泛蓝的海水,压低了声音道:“别出声,注意瞧着。”
    吴熙瑶盯着那水面,两眼一眨都不敢眨,等了老久,眼睛都疼了,那水面依然平静,什么也没看到。天光云影和左近的山峰倒映在水面上,美是够美。
    嘴一撅,吴熙瑶道:“风俊,这儿哪有什么好瞧的?我……”便在此时,吴熙瑶说不下去了,风俊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风俊动作快了些,吴熙瑶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朝草地上倾倒。
    便在此时,吴熙瑶看到空中掠过一个小小身影,朝水面飞去。为了不惊动那物,吴熙瑶甚辛苦地维持着先前那个倾倒的姿势。
    那是一只云雀,它背部呈花褐色,尾巴为羽白色和棕色,后脑勺还有片微耸的羽冠。云雀在水面飞了一圈,湖里猛然蹿出一条小青鱼来。
    云雀一眼见到那青鱼,便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去,吴熙瑶以为那青鱼很快就要成为云雀的盘中餐,嘴巴张得老大,就那样默不作声、心砰砰直跳地望着。
    却不曾想,云雀只是用嘴触碰了一下那青鱼,就又飞了起来。吴熙瑶又以为,云雀只是一时失手,而那小青鱼早就逃之夭夭。
    但吴熙瑶又错了。那小青鱼一直在水面游着,时不时就蹦出水面来,似乎在提醒云雀自己所处的位置。
    而每一次,云雀又会再次快速俯冲过去,同那青鱼短暂地亲密接触一下,随后又倏然分开。
    吴熙瑶看了好一阵,这才明白,云雀和青鱼只是在传达彼此的感情。
    风俊眼中闪动粼粼波光,比阳光照耀下的湖水更璀璨,凑到吴熙瑶耳边悠悠道:“其实,我俩如今的处境,也正像云雀和青鱼。”
    “难道你,不是凡人?”吴熙瑶心里那个疑问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风俊点点头:“如果我不是凡人,与你处于两个不同世界,瑶儿,你介意吗?”
    想起这几天风俊身上发生的一连串不合情理之事,吴熙瑶恍然道:“难怪……”
    言罢,吴熙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心里暗自揣度:“如果风俊是妖魔鬼怪,我真的能接受他么?况且,风俊的父母,能接受我这个异类么?”转而又想起在蛇国祭鼎的遭遇,吴熙瑶更加迷惘了。
    “瑶儿,我愿意做云雀,或者做那条小青鱼,你愿意吗?”风俊恳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良久,吴熙瑶幽幽抬头,水雾朦胧的眼睛望向风俊:“我还没有得出答案,给我些时间吧。”
    “可以,等多久都行。”风俊道。
    吴熙瑶轻叹一口气,刻意违心道:“风俊,如你这般,找个好姑娘也不难,又何必执迷于难有结果的事呢?”
    风俊闻言,脸色一下子黯然了下去。说出方才那番话,吴熙瑶其实也有些后悔。
    半晌,又半晌,风俊沉声道:“大千世界,美妙女子何其多,可我这一颗心,却不知何时,已暗自随了一个人。”
    风俊说罢,在吴熙瑶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吴熙瑶立时责怪道:“可是,都三年了,你却没来看过我一眼,这又是为何?”
    风俊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用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吴熙瑶一眼。
    云雀与鱼倾诉了一番,已飞走。吴熙瑶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道:“没得看了,风俊,我们走吧!”
    风俊没动静,吴熙瑶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又拉着她坐了下去。
    “风俊,我真的要走了,我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吴熙瑶道。
    “瑶儿,再陪我在这坐一会好不好?”言罢,风俊甚感伤道,“我曾经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儿一直待到日落,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
    见风俊楚楚可怜的模样,吴熙瑶心有些软,只好答应了。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玉笛上,吴熙瑶道:“这儿地势空旷,空气又好,我给你吹奏一曲,也顺便给自己提神醒脑,你觉得怎样?”
    风俊颔首答应了。
    吴熙瑶横起玉笛,随心所欲吹奏一番。风俊先是皱眉,后来站起身,不动声色后退了几步,最后竟沿着湖边越走越远。
    吴熙瑶吹笛子的水准并不低,在方丈山随性一曲,便能引来群群鸟儿上下翩飞听她的曲子。如今遇到风俊这般不通音律之人,吴熙瑶也甚无语。
    将玉笛往腰间一别,吴熙瑶追过去,自身后猛地拍了一下风俊肩膀,眉头皱得如蠕动的蚕:“真是对牛弹琴,这么好听的曲子,你竟然抵触!”
    风俊连连振作起精神来道歉:“瑶儿,实在抱歉,不知为何,我天生不喜丝竹喧嚣。”
    “那好吧!今后有你在的时候,我便不吹笛子。”吴熙瑶道。
    风俊眼中又闪过一道波光:“听瑶儿这么说,那我们以后还会时常在一起,对吧?”
    “你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说着,吴熙瑶的心绪更加凌乱了。
    过了好一会,风俊道:“你不是问我为何三年都不来看你吗?其实我经常来方丈山看你,只是你看不见我而已,一来我不想打扰你练功,二来不想吓着你,更不想让你像如今这般纠结。”
    “可你已经吓到我了。”吴熙瑶道。
    见情势越谈越糟,风俊转移话题道:“瑶儿,你饿了吗?我去那边山坡上采些果子来,你在这儿等我。”
    “嗯,好!”吴熙瑶说着,目送风俊的背影朝山那边走去。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的云霞倒映在水面,美轮美奂。
    草丛里有两只小螃蟹在打架,吴熙瑶蹲下身,瞧得津津有味。风俊去了好一阵未回,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吴熙瑶唤了几声风俊,见无人回应,便起身朝山间去寻他。走到水边一棵大树下的时候,吴熙瑶忽觉身后刮来一阵凉风,右边肩头有什么冰冷刺骨的东西落下,地上是一摊水,腥臭难闻。
    扭头一看,只见一人头上全是海草和散乱的头发,露出的半边脸给鱼还是什么咬破了,可见森森白骨,舌头伸出半尺长,脖子上套着一条老粗的麻绳,那绳本该是船上拉纤还是升帆用的,最后却做了此鬼上吊的物事。
    吴熙瑶再一瞧自己肩上,那是只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手,骨节毕现,隐隐有蛆虫在蠕动。
    “啊——”吴熙瑶惊叫一声,沿着草地便往一边跑。那鬼追了过来,一把揪住吴熙瑶后领,两只蛆虫顺势掉落,滑过吴熙瑶背脊也不知落到了何处。
    吴熙瑶心中一阵发麻,胃里翻滚不止,鸡皮疙瘩掉得满地皆是。
    阴冷可怖的声音虚飘飘、含混不清传来:“始皇让我找的东西终于找到了!这回可以交差啦!”
    吴熙瑶心道:“他说的可是秦始皇?我咧个去,秦始皇早就挂了不晓得多少年。”
    挣了两下没挣脱,肩上一只手反而抓得更紧,可听得骨骼发出的“咯吱”声,那鬼露在空气中的上下牙一张一翕,令人毛骨悚然的模糊声音又道:“你进宫后可得好好唱歌给始皇听,听说你们的歌声可以疗伤,而且神奇无比;泪可以变成珍珠;油点的灯万年不灭……”
    “喂喂喂,你这说的是我吗?”
    “我认得你们身上的气味,应该没错的!”那鬼又嗅了嗅,忽而小声嘟囔,“怎么回事?这会儿又不像了。”
    “我身上哪有气味胡说八道,你身上才臭得熏人,快放开我!不然我可要念咒了!”吴熙瑶说罢,还真随口念出一串驱鬼咒来,“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说着,吴熙瑶作势玉笛一挥。
    突然,“哧溜”一声,鬼没入水中不见了。吴熙瑶见脚边还剩下半截麻绳,遂将那半截麻绳丢入水中,道:“始皇早已不在世上,你还是赶紧去投胎吧!”
    那鬼又冒了上来,扯了扯自己尚有弹性的舌头道:“傻冒,不知道吊死鬼是不能投胎的吗?除非找到替身!”
    吴熙瑶“哦”了一声,心知这鬼怕驱鬼咒,也便不再惧他。
    未几,风俊兜了一怀抱的浆果回来了。两人于是吃着浆果谈论着那水鬼的事儿,一面朝山间小木屋走去。
    第010章 不辞而别
    连接下了几日几夜大暴雨,小木屋四面屋檐都传来哗啦啦的雨声交织的乐章,走廊前的满树桂花堪堪凋谢,透过朦胧雨幕朝外看,山间的杜鹃花亦被雨水淋得沉沉压弯了枝条,地上更是一片残红。原本苍翠的绿树倒更显苍翠了。
    这样的天气,吴熙瑶也只能整日地待在风俊小木屋的大厅里。还好月茹师姐前几日给她捎来一个绣篮,她可以绣那对鸳鸯戏水的枕套来聊以消遣。
    吴熙瑶虽不太会做饭,做女红倒也灵巧得紧,而且只要一开始穿针引线,她专著于这件事甚至可以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如此绣来绣去,没几日,那两只鸳鸯枕套便在她感觉快要眼花缭乱昏晕之时,刚好竣了工。
    在此其间,风俊可是操碎了心,劝了吴熙瑶无数次多休息,可她偏就不听。此时见状,风俊总算长出一口气,递过来一杯温茶道:“瑶儿,快歇着吧!”
    吴熙瑶将绣篮往近旁桌上一搁,满意地升了个懒腰,接过风俊的茶杯,携杯盖抚了抚上头的茶沫儿,呷了两小口,又拿起那绣枕瞧了瞧,方才的满意因得有一处绣得不甚平整而顷刻散尽,赶忙放下茶杯,要将其拆开了重绣。
    风俊连连抢过来,瞧了一眼道:“这不挺好的么?干吗要折腾呢?瑶儿若是不喜欢,就送给我,怎么样?”
    “你喜欢就拿去吧!”吴熙瑶说罢,将一对枕套朝风俊臂上一丢,便来到檐下欣赏倾盆大雨,听着那雨打屋顶的声音。
    吴熙瑶其实也挺喜欢下雨天,是那种说不出缘由的喜欢。
    到得下午申时,大雨方才停住,一道彩虹悬在天边,弹指间又消失不见。望着这转瞬即逝的虹霓,吴熙瑶心中感慨万千。
    “瑶儿,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旁风俊问道。
    “这稍纵即逝的彩虹,就如同我的年华一样……”吴熙瑶只说了半句,突然有些难为情地顿住了,她不能如此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恨嫁。
    风俊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望着空空如也的天幕道:“瑶儿,别想太多。”
    吴熙瑶没有应声,气氛有些惆怅。便在此时,山道上走来了月茹师姐,手里拿着一把湿漉漉的油纸伞。
    来到近旁,月茹师姐道:“师妹,你知道吗?山下村子里遭了水患,师兄们刚刚救灾回方丈山来,说是要咱们多少捐些钱财给受灾的民众,师妹你跟我回去一趟可好?咱们沿着山路走,不会淹水的。”
    “我先前刺绣的那些画和物事,也卖了一点钱,我这就跟你回去拿吧!”吴熙瑶说着,同风俊告别一声,准备随月茹师姐走。
    “等等!”风俊将吴熙瑶叫住,道,“瑶儿你跟我来,我这儿有些财物,也一并拿去!”
    吴熙瑶答应一声,便跟随风俊进了他卧房。风俊打开柜子的抽屉,从里头拿了些翡翠珠宝等玩意儿,用木匣装好,拿给了吴熙瑶。
    吴熙瑶道了谢,正欲转身,风俊突然问道:“瑶儿,你真的很在意我身为异族这件事吗?”
    “我……”吴熙瑶看向风俊,目光有些闪烁,一时之间不好如何作答。
    风俊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外面月茹催促道:“师妹,今日山路湿滑,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紫霞峰去吧!”
    “嗯,来了!”吴熙瑶也顾不得风俊是何感受,兀自拿着他给的那个木匣奔了出来,与月茹二人朝山路走了。
    吴熙瑶同月茹回到紫霞洞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大厅里点了两个烛台,几个师兄正谈论山下发大水以及捐款救灾的事儿,此次灾情很惨,令吴熙瑶不由得想起了她的故乡吕四小镇。
    吴熙瑶不禁扼腕一叹:“那些灾民真是够可怜!”
    师尊晤真说,凡间的好些灾害是天庭为了惩罚作恶者降下,但无论此次惩罚的是谁,其中的许多居民却是无辜。
    为聊表些些善意,吴熙瑶拔下发髻上一个镶嵌夜明珠的裴翠叉,又连同往时的积蓄,都放在风俊那个木匣里,递给了大师兄重岚,道:“这是我和一朋友捐给灾区的一点小小心意,大师兄你先代为收下。”
    “多谢师妹了。”大师兄重岚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匣着,里面立时放射出耀眼光芒来。
    师兄们一下子给那光芒镇住了。愣了一愣,二师兄溪雨道:“师妹,原来你偷偷藏了这么多好宝贝啊?”
    大师兄重岚道:“七师妹方才说了,这宝贝有她的,也有她朋友的。”
    三师兄平澜道:“师妹你这朋友是谁啊,一出手就这么阔卓,咱们今后做善事可有靠山了。”
    月茹本要离开,此时恰好听到三师兄平澜那句话,接口道:“师妹这朋友呀,不仅相貌堂堂,还医术高明,又心地善良,你们要是想认识呢,他就住在紫霞峰南边的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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