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像是陆川。
    他头上戴了一个兔耳朵,左手拎着几个袋子,右手牵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
    女孩似乎一刻也不能安分,她像条被捞上岸缺氧的活鱼,不走路只蹦跶。
    陆川嘴角挂着潘静姝从来没见过的温暖笑意,看着女孩时那温柔宠溺的眼神能把整个世界融化。
    女孩蹦了一阵,突然停下了。她指了指旁边的重庆火锅,眉眼盈盈问了句什么。
    陆川捏了捏她的脸,点点头。
    女孩伸手取下他头上黑色的毛绒护耳,在他脸颊轻轻一亲,拉着他进了火锅店。
    “静静,你在看什么?”
    一个满身贵气衣着优雅的中年女人从卫生间出来,拍了拍自己的女儿的肩膀。
    潘静姝垂下眼睛:“没什么。”
    乔佩兰点点头:“回家。”
    “妈。”潘静姝突然叫道,“我饿了,我们吃过晚饭再走吧。”
    ☆☆☆
    “我要超辣!”狄然指着菜单,“两罐啤酒。”
    说着她悄摸看了陆川一眼,他没什么反应,又补充:“再要一瓶芬达。”
    陆川一声不吭从她手里拿过菜单:“鸳鸯锅,微辣和菌汤,饮料要两瓶橙汁。”
    狄然瘪嘴。
    “你这两天不能吃辣。”陆川又点了菜,把单子递给服务生,“也不能喝碳酸汽水,我陪你喝果汁。”
    他站起来,去给狄然调油碟。
    热气蒸腾的火锅马上端了上来,还有陆川特意给她点的毛肚、鸭肠和猪脑。
    “停停停!”看到陆川的筷子要下锅,狄然抓狂地大叫,“清汤涮脑花?这是什么操作!不让吃辣还吃什么重庆火锅?”
    陆川无奈地看着她,把脑花下到了红汤里:“那少吃点。”
    他一退步就再没可商量的余地了。
    毕竟狄然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蹬鼻子上脸。
    那锅菌汤要不是陆川给她涮菜她连碰都不碰,一边辣的鼻头冒汗一边满足地大呼好吃。
    “你在哪里过年?”陆川夹了一块蘑菇放到她碗里。
    狄然知道陆川过年是要回老家的,虽然他父亲在狱里,但老家还有奶奶。她眼神暗了暗,咬着筷子:“在家。”
    “和他们?”陆川指的是狄梦和狄俊华。
    “狄梦去她奶奶家,我自己,李东扬也许回来陪我。”
    那是狄梦的爷爷和奶奶,不是她的。
    狄俊华年轻时是个穷小子,当时她外公极力阻止江泠和他在一起。
    狄梦的奶奶为此很反感江泠,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她小时候去过几次,长大后却不愿意再去。
    陆川把筷子放下,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问:“他到底回不回来?”
    狄然前两天给李东扬打了电话,他忙得飞起,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只是说会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
    “应该吧。”狄然看了看陆川,他过几天就要走了,她有点不舍得,软绵绵地问,“一个星期才回来,我想你了怎么办呀?那边又没有网络,过年都不能视频看看你。”
    陆川想了想,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
    “狄然,你在和谁吃饭?”
    狄然抬眼。
    乔佩兰站在陆川背后,目光严厉,带着思索。
    潘静姝立在一旁,一双眼睛如水含情,心思全落在陆川身上。
    第86章 回家
    乔佩兰是乔老唯一的女儿,海大的法学系教授,性格严肃而古板,在陆呈庆的案子上一直与乔老持不同的意见,乔老压住案子不判死刑的决定,她是首当其冲的反对者。
    当年乔老因为陆呈庆的案子接受调查,乔佩兰一直对陆川心有不满,潘静姝喜欢陆川,更是让她对的这种反感达到顶峰。
    他有什么资格和她女儿在一起?
    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怎么配得上她如花似玉的女儿?
    狄然知道陆川和潘静姝以前那些事,也知道乔佩兰看不上陆川,她天生是个护短的,不待见潘静姝自然也不待见她。
    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凭什么被别人这么轻视?
    狄然低头吃东西不说话,直接无视乔佩兰。
    陆川放下筷子,淡淡地问:“您有事?”
    乔佩兰走到两人桌前,审视的目光看了狄然一会儿,开口:“你跟这种人在一起?”
    狄然夹了一块烫得滚熟的毛肚到陆川碗里,然后筷子往汤锅里一插,撑着下巴:“乔阿姨,他是我男朋友,您说话注意措辞,这种人是什么人?我还得谢谢您,要不是……”
    乔佩兰目光锐利,直接打断她说话:“你和这种人谈朋友不觉得恶心?”
    潘静姝神色不安,咬住下唇,似乎想说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能说出口。
    狄然安静了。
    半晌,她抬头看了眼乔佩兰,又盯着潘静姝,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嘴里的恶心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你女儿现在巴不得恶心的人是她自己呢。”
    潘静姝自进来开始目光就一直深深落在陆川身上,那眼神深情,让狄然看着心里一阵膈应。
    乔佩兰闻言,回头看她,潘静姝仓促地挪开眼睛。
    乔佩兰转过头:“他爸是个杀人犯。”
    狄然嘴角勾了勾,嘲讽地笑:“他爸是谁关你屁事,我和他在一起关你屁事?你管自己女儿不够还想管我,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
    乔佩兰知道狄然性子野,但没想她敢这么对她说话,当即脸色一僵,毫不客气:“你爸还不知道吧?这事我会和他说。”
    陆川指尖蜷曲,眉峰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你以为我怕他?潘静姝小时候爱告状是你遗传吧?你是更年期提前整天没屁事眼睛才光盯着别人的私事了?阿姨我建议您要不要去趟医院查查内分泌,女人老了爱管闲事碎嘴子正常,但您还不到那个年纪吧?”
    乔佩兰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掌心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冷笑:“狄然是不是你爸妈死得早,所以没人教过你什么是教养?”
    乔佩兰的话是在赤.裸裸侮辱狄然的父母
    狄然瞬间就怒了,她站起来一脚踢在桌腿,桌子上的瓷碗噼里啪啦摔碎在地砖上。
    她面色阴郁,冷声道:“你再提我爸一句试试。”
    乔佩兰哼笑:“我提醒你一句,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老狄或许也管不了你,但他管不了你还管不了他爸?”
    她话语停到“他爸”两个字上,直指陆川。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狄然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在她这话里轰然崩断。
    她手上动作没经脑子,握住火锅边缘的把手,想把热汤掀翻。
    那是她刻在骨子里的野性和乖戾。
    不管年龄长到多大,外表装得多乖,都没那么轻易改掉。
    “狄然。”陆川按住她的手。
    狄然小脸气得发白,手指骨节颤抖,竟然隐隐有股压不住的趋势。
    “放下。”
    陆川醇和的声音响在耳边。
    他很平静,不复以前提起陆呈庆时身上一股压不住的暴躁的戾气。
    忘了从哪天开始,每一次被人揭开伤疤疼得鲜血淋漓,狄然总在他身边。伤口会疼,但也在逐渐愈合。
    如果他是一棵树,那她就是他头顶上方的太阳。是他进行光合作用所有养分的来源。
    他握着狄然白净的小手,把她拽到身边,看着乔佩兰不卑不亢道:“您是长辈,说话做事该有分寸。”
    乔佩兰冷笑:“我没分寸?我哪句话没分寸了?是我没分寸还是她没分寸?”
    陆川面不改色:“我父亲的案子,迄今为止法律都没确定判他杀人,您却口称他是杀人犯,这不是没分寸?”
    “我和狄然的事,她家里人插手可以,您作为外人指手画脚,这不是没分寸?”
    “就算狄然她父亲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您口口声声他会对我父亲如何,这不是没分寸?”
    乔佩兰哑然。
    她面色阴晴不定,目光长久在陆川身上停留。
    陆川毫不在意,他看了潘静姝一眼。
    几乎是本能,潘静姝肩膀一抖,把脸别了过去。
    陆川收回眼,轻描淡写:“您讨厌我,无非是因为我曾经和她在一起过。”
    “如果我说我没喜欢过她,以后也不会喜欢她,您心里是不是会舒服一点?”
    陆川没说谎,和潘静姝在一起的那段短暂时光里,他一直是被动的那一方。
    潘静姝家教太严,再主动也不过是偶尔挽挽他的胳膊。
    多数情况下,一直是她在说,他在听。
    他对她生不起半分旖旎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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