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突然打开,显然吓着了里头的一只真兔子,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露出红通通的双目,和一张湿漉漉的脸,“你不是走了么嗝——”
    还吓出了哭嗝。
    易西青手扶着门把手,斜倚在门框边,淡淡道:“嗯,走了,但又回来了。”
    孟杉年见他专注地盯着她,有些无措地粗粗抹了把脸,而后仰起头,用还带着哭腔的嗓音,很认真地解释:“太痛了,腿太痛了,所以才哭的。”
    她一说话,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一颗滚圆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易西青盯着那颗眼泪出神片刻,而后将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眸上,笑了下,柔声应道:“我知道。”
    “别用手抹眼睛,都是细菌,我说过的。”
    易西青转身出了卧室,进了外头的洗手间。温水哗哗流淌,易西青挤了一把毛巾。
    抬眸,视线对上洗脸镜,可眼前依旧是她流泪的眸子。
    无声,却能清晰地瞧见浓稠的悲伤稀里哗啦地从眼眶往外涌。
    委屈和眼泪是不能轻易示人的,若人前展露却被无视,那就化为了悲惨。
    太可怜了。
    所以要藏起来,是不是?
    易西青握着一方毛巾再次进了卧室。
    孟杉年的哭嗝还没止住,伸手挡了挡,抽噎一声:“等等。”
    易西青一手托着她脑袋,一手挪开她碍事的手,将毛巾覆在她脸上:“先擦脸再说。”
    待易西青动作轻软地替她抹了两把,移开毛巾后,孟杉年哽咽着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道:“这是我泡脚嗝——用的。”
    易西青:“……洗脸哪一块?”
    孟杉年:“洗脸嗝——不用毛巾。”
    说完,又打了一个哭嗝。
    易西青果断收了毛巾,装作无事发生过,低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买了排骨牛筒骨猪蹄老母鸡和一些蔬菜。”
    孟杉年愣了下,仰着脑袋,兔子眼傻乎乎地望着他:“你给我做?”
    易西青笑:“嗯。”
    孟杉年沉默了一小下,然后眼巴巴地瞅着他:“鸡汤细面,加几颗西蓝花。”
    易西青:“好。”
    半小时后,易西青抱孟杉年到餐桌旁。
    孟杉年抱着碗,朝他咧嘴一笑,露出的小兔牙显得她特别懦,“好香啊,谢谢易神。”
    “不客气,”易西青也笑了笑,“快吃吧,泡软口感就不好了。”
    “嗯!”孟杉年用力点点头。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掉进面汤里。
    她呢喃了一句话,声音很小,口吃含糊。
    但易西青还是听清了。
    “我以为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但原来……还是会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絮知叶心事的地雷
    蟹蟹做我的超级英雄和絮知叶心事的灌溉液。
    明天甜甜地见,晚安。
    第16章 (捉虫)
    深夜,易西青进屋,取换洗衣物后,一转身,一副被钉在墙上的威尼斯面具兀地撞入眼帘。
    面具底色是大面积的惨白,嘴唇却是滴血般的红,色彩反差过大,加之面具本身是从小丑脸谱演化而来,嘴角时刻挂着诡异到极致的微笑。于是,一见便有触目惊心之感,尤其是这样的夜半无人时分,仿若惊悚片的开头。
    易西青却早已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一扫而过。
    没过多久,淋浴间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水流冲刷过他的身体,几粒小水珠在他肋下一处陈年旧伤上凝滞了片刻,很快更多的水珠子汇聚堆叠,后者赶落前者……
    易西青微微低着头,面带微笑,像在看什么特有意思的事,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一切,湿透的浅色发丝软软的搭在额间,上扬的薄唇经水流冲洗,唇色较之往日更为鲜艳。
    有些伤口,能随时间的流逝愈合,而有些却不能,因为那些伤口甫一结痂,就会被活生生撕开,露出里头嫩红的软肉,稍稍一戳,滚烫的鲜血又开始淅淅沥沥地滚动,反反复复……
    愈合不了,也麻木不了。
    反正要被撕的。
    与其任由别人动作,不如……让负责后续上药的人亲自来。
    在某一刻,他嘴角牵起的弧度,与钉在卧室墙上的那副面具重叠了。
    *
    体育节持续一周,柏老师替孟杉年请了假,孟杉年就待在家里吃吃睡睡,还有学习。
    下午,阳光甚好,孟杉年趁天气晴朗在李阿姨的帮助下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正坐在沙发上吹着头发,门铃响了。
    李阿姨走出厨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眯眯同孟杉年说:“是易同学又来了吧。”
    孟杉年手上动作不停,回首探头望向门口,伴着吹风机呜呜呜的响声,果真瞧见了易西青。
    李阿姨从鞋柜里取了拖鞋,弯腰放下,招呼道:“易同学,快进来快进来。”
    易西青换了拖鞋,朝她礼貌一笑,“李阿姨,又麻烦您了,我自己来就好。”
    他长得好,气质又干净,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声道谢,就哄得李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李阿姨:“小同学总这么客气,快去客厅坐坐,今天太阳老好了,和年年一起晒晒太阳,阿姨去给你们切水果。”
    孟杉年手摸了摸头发,觉得大致都干了,便开始收吹风机,同时仰起头问来人:“你今天没比赛项目?”
    易西青的注意力却落在孟杉年胡乱缠绕地电源线上,他眉头紧紧拧着,目光似乎很不赞同,不等孟杉年缠完就直接从她手中接过,“给我吧。”
    孟杉年就这么仰着头,望着他无比细致地缠绕电源线,绕于机身的电源线上下间隔距离相等,末了,将插头分毫不差地嵌进环绕线内。
    易西青:“放哪儿?”
    孟杉年伸手指了指电视柜:“最底下右边的抽屉里。”
    待易西青放完,孟杉年眼瞅着他,欲言又止。
    易西青落坐在她身畔:“想问什么?”
    孟杉年:“易西青,你是不是有强迫症,还蛮严重的那种?”
    易西青:“有吧,不过刚刚纯粹是因为你太邋遢,收个东西越收越乱。”
    孟杉年不服气:“反正下次要用,还是会乱的,随便弄弄就好了,节约时间。”
    余光注意到李阿姨还在厨房忙活,易西青的右臂极自然地向后一伸扶在孟杉年的靠背上,同时上半身朝她那个方向侧了四十五度,不待孟杉年反应过来,便倏地倾身逼近。
    孟杉年吓得往后一仰,顺顺利利地落入他舒展开的臂弯中,活像是自投罗网落入他怀中。
    易西青眼底尽是促狭,分寸却没丢,和她保持着半臂的距离,目光在她因受惊瞪大的眼眸和水润润的粉色唇瓣间流连片刻,轻笑出声,低声道:“照你的逻辑,你也不必洗澡,不必吃饭了。”
    而后,痛快地抽身退开,回到初始位置。
    孟杉年轻轻咬着下唇,调整呼吸。
    易西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温声问:“换洗漱用品了?”
    孟杉年迟疑了会儿,小幅度点头,“嗯。”
    易西青狭长的眼眸弯了弯,眸光流转,未再言。
    “来来来,吃水果。”李阿姨端着果盘过来,“年年,我去给你取学习用品。”
    这位易同学一来,必定是和年年一起学习的。
    孟杉年脸颊粉扑扑的,朝李阿姨笑:“谢谢,阿姨等会儿你就可以先走了,晚饭我们可以自己热一热。”
    李阿姨笑着哎了两声,这也是她喜欢易西青来的最重要的要原因,毕竟谁不想提前下班。
    待李阿姨走后,易西青陪孟杉年做了两套卷子,修改答案的时候,顺手替她剥了几瓣橘子,状似无意地说:“你家里人蛮肯为你花钱的。”
    孟杉年手下的笔一顿,“是啊。”
    “在我放弃了家里所有的不动产和动产之后,我爸妈确实肯为我花钱。”她抬起头,直视对面的易西青,“我们家是重男轻女,你不用小心翼翼地安慰我,或者怕伤害我就特意避而不谈。”
    “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虽然我只有他们一对父母,但他们却有两个孩子。老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眼眸弯了弯,轻轻一笑,将左手翻来覆去摊给他看,“但手心的肉就是比手背厚啊。”
    “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我会暗自幻想,想妈妈要是像喊弟弟那样,喊我一声宝宝会是什么感觉?”
    她原本是笑着说的,说着说着,眼底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后来有一天,我妈妈真的喊我宝宝了,‘宝宝’,那样宠溺的口吻,我当时听到真的心底一颤。喊完,她回头,看到是我,眼里都是惊讶,惊讶你知道吗?”
    孟杉年朝他笑笑:“喊错人了。”
    易西青捏紧手里的钢笔,别过头,避开她含着泪的眸子,冷声道:“别说了。”
    孟杉年仰起头,深呼吸,摆摆手:“没关系。”
    “我早就想通了,过日子就像做卷子,会做的题竭尽全力保对,不会做的,就把该填的填满了,然后看老天爷的意思。我爸妈看重性别,而非其他,这道题我实在不会做,那么只好把该填的填满,比如保障自己最基本的生活费和学费,确保能万无一失撑到大学毕业。为此我初中就同爸妈直说了,我未来房子和商铺都不要,”孟杉年笑笑,补充说:“我爸爸是做工程出生,眼光也不错,按现在的话说,我们家可是土豪,商业步行街那块一大半的商铺都是我家的,市里和外省也有,我爸还爱炒房,零八年赚了不少。”
    “我同他们说这些一分都不要,一方面我很清楚,即便我要他们也不会给,另一方面我主动放弃大笔财产换取相对而言极其小额的生活费,他们会更舍得。”
    “所以,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受气包,我是很有心计的。”孟杉年伸手抹掉眼角沁出的泪,冲他一笑,“至于前几天我妈过来,我什么都没说,是因为——”
    易西青没等她说完,就用钢笔打下她的手,瞪她:“说了多少次,不许用手抹眼睛,你再抹试试!”
    孟杉年委委屈屈缩回手,抿起嘴偷瞥他几眼。
    易西青起身去卫生间,取了毛巾——他新买的,边缘绣了一只大白兔,沾湿,给她擦脸。
    易西青待她擦完,接过毛巾,却没离开,只慢条斯理地将毛巾折成小方块,“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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