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伽咧嘴一笑,对他挥了个手:“哟!老徐,好久不见。”
    老徐嘴里发苦,忍不住道:“大小姐,咱们前天才见过——,算了我马上给少爷打电话。”
    “诶诶!别急嘛。”江伽忙上去按住他的电话,脸上笑眯眯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警告:“咱们姐弟玩个浪漫刺激的surprise,你这样就不解风情了吧?”
    “少爷会被您吓死,大小姐您别让我为难,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哦那我不是来看我弟弟总行了吧?”江伽瞬间改变口风道。
    老徐心里一个咯噔,颤颤巍巍道:“那您——”
    “来看我妈!”
    老徐眼前一黑,只觉得他们回国真正的硬仗还没开始打,就首得被大小姐打残了。
    江伽说着捉着人家老实大叔的胳膊,强拉着人上了车:“我的出租车也被你们吓跑了,还好我在车里留了车费,咱也不耽误时间了走呗。”
    人家老徐能随着家族继承人贴身待命,那在整个白家也算叫得上号的人物了。
    可那些下属看他这会儿活像被个小女孩挟持了一样,整个人都灰败了。
    白言喻的车停在了宅邸门口,下车之后他远远就看见后面的车已经跟上来了。
    他还跟身边的人念叨了一句‘动作挺快’,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办点什么是不可能的,当然就这么把人宰了的概率也小。
    抛尸尚且需要时间呢,估计是把人押回来准备细审了。
    他也没在意,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就行了,他只等结果就好。
    正准备转身进去,视线就透过开启的车窗瞟到了什么。
    “不可能吧?”他心下一跳,严重怀疑自己才分开就太想念姐姐所以看花眼了。
    可脚步是怎么也挪不动了,好似要停下来真的确定自己看错了一般。
    等车子停下来,老徐率先从上面下来,白言喻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就看见老徐打开车门,恭敬的等待里面的人下车。
    他们一行车回来,唯一需要老徐这么做的只有白言喻,可现在对方的毕恭毕敬却是真的。
    这时候一条腿从里面踏出来,只穿了方便行动的平板鞋,被牛仔裤包裹的小腿线条笔直纤细。
    然后渐渐身形显现,对方挂着他还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思念的笑容,不过和平时又有些不一样。
    有种让他的直觉叫嚣危险的感觉,只见她对自己乐呵呵一笑:“惊喜不惊喜?刺激不刺激?”
    白言喻差点跪了,颤着声音道:“姐——,姐?”
    江伽一步一步走过来,每靠近一分白言喻就觉得力气被抽走了一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他姐的靠近有雀跃欢喜以外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来?”他低声道。
    江伽没有听清明,一掌搭在他的肩膀上,揉了两下:“嗯?你说什么?姐姐没听清楚。”
    白言喻正想说什么,后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喻,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白言喻听到这个声音像是被惊醒一样,立马抓着他姐的肩膀往后一转,背对着来人就对他姐催促道:“我先带你找地方落脚。”
    说着就要催着她走,却见他姐的脚步一动不动。
    江伽转身,认真的看着她弟弟:“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我应该是需要回避的人吗?”
    “不,不是的。”白言喻慌乱道,生怕他姐误会。
    只是连随口一提都避开的话题啊,她怎么可能会乐意见到妈妈?
    这时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对方有些不满道:“阿喻,妈妈跟你说话呢,你在跟谁拉拉扯扯的都不回答妈妈?”
    陶瑜终于盼到儿子回来,满腹的话想要跟他说,远远过来就见到他好像带回来一个人,心里是不怎么高兴的。
    倒不是不希望他多交朋友或者谈恋爱,只是这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带人回来玩?
    接着就看到那人从她儿子旁边冒出来一个脑袋,然后整个人走出来,没了儿子的遮挡,对方整个人跃然眼底。
    是个漂亮的孩子,还有点眼熟,对方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神情看起来很怪。
    她在笑,但眼底深处好像沉淀了别的东西一样。
    江伽看着和十多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的人,笑了笑道:“一别十年,您还好吗?”
    陶瑜闻言一怔,对着话感到莫名,正要礼貌性的反问一句,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两个牵在一起玩得一身泥回来的孩子。
    随即她仔细看向江伽的脸,那上面正是他的影子。
    陶瑜颤声道:“你,你是——”
    第58章
    陶瑜一开始对留下女儿这回事肯定是内疚的, 她当初甚至有一段时间寝食难安。
    来到英国之初甚至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但心理医生只能纾解她情绪中的抑郁,并不能改变她的本性。
    一个内心并不强大,并且归类为逃避型人格的人,是非常擅长找到内心的舒适区并且理所当然的待在那里的。
    一开始的内疚就如同一颗满是菱角的石子,磨得心里生疼,但不断的学会忽视并且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 甚至压低自己的道德水准后, 石子也就被磨平了菱角变得不痛不痒起来,甚至想忽视的时候已经不怎么能感受得到它的存在。
    所以当阿喻在这个她看来敏感无比的时机回国找姐姐, 那个在她心里已经印象淡化的孩子甚至被迁怒了一番。
    就连几个月前在酒会上遇到阿玫, 她也能直白的表达出这个念头。
    她以为自己在这孩子的事情上已经能做到泰然处之,甚至偶尔想起来的时候, 也全然没有最初那种剜骨噬心的愧疚了。
    可这份从容截至到了这一刻, 这个孩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之时。
    陶瑜看着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他们身量拔高已经不是小时候姐姐牵着弟弟的样子。
    甚至阿喻要比那孩子高出一大截, 她知道这孩子打从一见面就喜欢姐姐, 被欺负了也喜欢跟在后头跑, 五六岁的年纪在家里被娇生惯养的谁也哄不好, 在他姐姐身边却是搅得跟泥猴一样都乐滋滋的。
    陶瑜看着这孩子的脸, 她的脸上并没有憎恶记恨的表情,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坐上车离开那方大院的时候。
    她用手帕捂着阿喻出血的额头,那孩子没有追出来,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车越走越远。
    那个场面曾经多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惊醒之后便心焦烦躁再无睡意。
    但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而此刻,她浑身血液倒流,眼神闪烁,在女儿的目光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从壳里生拉硬拽出的蜗牛。
    “你,你是——,伽伽?”
    所谓的坦然从容,只是在和女儿相隔千里不断建设后作出的自我欺瞒而已,在看到真人的那刻,一切土崩瓦解。
    江伽点点头,微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姐!”白言喻鼻尖酸胀得难受,眼睛泛起了些微的红意,他的心情并不比他妈妈好过多少。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那桩让所有人有意无意忽略的遗弃便被这么血淋淋摆在台面上来。
    陶瑜只觉得自己光是站在这里都很勉强,那孩子却久久的直视着她,让她避无可避。
    她艰难的点点头,涩然道:“好,好,这么久没见,我——妈妈也想好好看看你,厨房里刚刚做好了下午茶,一起用点吧。”
    江伽满意的笑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家的宅邸是典型的英式贵族风格,处处彰显着厚重深刻的传承和底蕴,扑面而来的老钱味道。
    这也正常,阿喻的祖母本就是贵族,身上是有爵位的,而且和那些莫落后泯然于众的贵族不一样,当初和白家结合也算是强强联手。
    江伽看了眼面前精致的茶点,明明飞机餐并不算美味,她也只是匆匆扒了两口,下飞机后也没有吃东西,十多个小时本应饥肠辘辘,这会儿却没有半点胃口。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味醇厚的大吉岭红茶,觉得自己果然对茶类无感。
    放下杯子,看着另外两个颇有些如坐针毡的人,江伽有些好笑。
    她亲妈也就罢了,那个性一辈子都这么胆小经不起吓。可阿喻这副样子是干什么?明明一开始找到她的时候还理直气壮的指责她忘了他来着,现在又跟着不属于他的责任内疚?
    “阿喻,去厨房帮姐姐准备点吃的吧,不要英国菜,我现在饿得很。”
    白言喻知道这是要支开他,浑身散发着不情愿:“姐——”
    “不听话吗?来弟弟家里饭都吃不上一顿,那下学期我也没必要管饭了。”
    这威胁也太狠,他这小半年虽说一个人住学校,但几乎一日三餐都有他姐伺候着,每天中午那儿就是他们姐弟的小家不说,就连早餐晚餐也是能给他准备的都准备好,他从冰箱里拿出来热热就行。
    这福利别说放眼望去,就连和他姐住在一起的那只癞皮狗都羡慕得眼红的,拿什么威胁也不能拿这个。
    他猛地站起来,不甘的看了他姐一眼,实在不敢不听话。又看了眼他妈妈,从始至终都表情惴惴也不指望她能接收到自己的信号。
    实际上他姐来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事情被他姐察觉了,要么是他什么时候露出了端倪,反正重新制定计划是肯定的。
    既然人都在这儿也就不指望能瞒她多久,白言喻离开茶厅琢磨到,还是得想办法把他姐边缘化,索性这里是他的地方,有的是施展手脚的空间,并不像在国内一样束手束脚。
    白言喻离开后厅内便接着陷入了沉默,颇有些尴尬的氛围萦绕在整个空间中。
    江伽轻笑了声,率先打破了沉默:“之前我妈旅行回来的时候,说是在英国有幸和您见过一面。”
    陶瑜闻言浑身一紧,果然听这孩子接着道:“当时您好像对于阿喻回国找我这件事,有什么不赞同的看法?”
    陶瑜顿时心虚又难受,忙道:“不不,妈妈只是觉得他这个时候打乱规划不好,并不是不满意你们见面。你看,暑假或者寒假这么多时间,非要选择做交换生还是有点——”
    “嗯?这么多时间?”江伽似笑非笑道:“确实,您不说我都忘了,上次分别之后差不多中间隔了十来个寒暑假呢。”
    “您怎么没想起带他回来看看我?”
    陶瑜被这咄咄逼人的话逼得头都快垂地下了,半点不敢看自己女儿,羞耻又难堪。
    她就知道这孩子是怪她的,一辈子没怎么受过责难的少妇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伽见差不多了也懂得见好就收,她当然不是来这里发泄那份愤懑的,那种事和现在阿喻的不明处境相比根本就无所谓。
    不过她亲妈的个性却是真的好拿捏,即便凭着以前的印象都能把人逼到墙角,就动机来说,虽然她这么干有点不是人,但要让她妈在短短的照面后就对她予取予求,利用这一点却是一条捷径。
    江伽交叠的腿换了个位置,主动转移话题道:“迟到总比不到好,先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们怎么样?”
    见亲妈茫然的看过来,江伽意有所指道:“比如我时长听到阿喻说家里不怎么清净,您知道那孩子懂事,也不会和盘托出让人担心,可做姐姐的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我想您之所以忘了带阿喻回来见我,也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吧?说说吧,我也想知道。”
    梯子已经递到了脚下,仿佛她对女儿不闻不问一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更兼儿子一贯不怎么理会她这些焦虑,现在被这么一问,就像被剪开一条口子一样,顿时对那事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在亲妈带着个人情绪的叙述中,江伽好歹知道了这个家表面上的状况。
    阿喻的爸爸出轨,并且和情人有了私生子这件事江伽是知道的,当初她妈回来就告诉过她。那时候阿喻的态度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夺权之前需要剪除的后顾之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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