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道理的认为这里是林茜茜的地方,连他的进入都是一种侵犯,更别说其他无关的人。
    沿着那排脚印往里走,秦出看见了和外面完全相反的干干净净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床,床上铺着可爱的粉红色床单,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米黄色的闹钟。
    秦出伸手去拿起闹钟,接着整个人像是忽然被定格在了原地。
    一年前喝醉酒的那个夜晚,他将赵一倩错认为林茜茜,强吻了对方。第二天他在她的床上醒来,那时候床边放着一样的米黄色闹钟。
    她还给他写了字条。
    早就在脑海中酝酿,但却从来不敢真的付诸怀疑的所有记忆在此刻统统汇聚碰撞,碎片四溅。
    一个漂亮的女人,手写的字体却歪歪扭扭,简直像是左手写的。
    赵一倩为什么要用左手写字,是为了隐藏些什么?
    她和林茜茜有许多的共同点。一样的说话方式,一样的喜欢粉红色,甚至一样的青霉素过敏,即使刻意的在他面前掩藏,却处处都是疑点。而他因为满心只有林茜茜,所以将这些统统忽略了。
    秦出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是一棵树。冰冷的雨从天上浇下来,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发凉。
    他退了一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乐器弹奏的声音。
    秦出低头,看见了放在一个纸盒子里的一把吉他。
    这把吉他秦出并不陌生,就在昨天,他亲眼看见赵银银在酒吧的休息室里提着它离开。
    只是在一天以后,它就出现在林茜茜租的房间里。
    为什么?这代表着什么?
    是他想的那样吗?
    不,不可能。
    纸盒子旁边还放着另一个更加巨大的纸盒子,秦出似有所感,弯下腰去一把拉开了盒子的盖子。
    一张塑封过的毕业照从里面轻飘飘的滑了出来,落在地上。
    照片上,林茜茜穿着白色的裙子,浅浅笑着站在队伍的最左边。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校服系在腰上,手却搭在她肩膀上,表情里含着几分桀骜的男生。是赵西屿。
    翻过照片,背后模模糊糊好像有人写过字,又在上面画过一个桃心。但年月太久,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林茜茜认识赵一倩和赵银银?
    赵银银和赵一倩是林茜茜的朋友,所以她同意她们将这些东西寄放在她的屋子里?
    还是说……
    有很多可以将眼前情形圆过去的理由,这些理由看起来也很合情合理。秦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口破了一个洞,有冰冷的风从洞里吹进去,让他冷得手指都在发颤。
    他如遭重击般僵立在房间里,直到一个电话打过来,将他从回忆里惊醒。
    秦出拿出手机,按下接听,小吴的声音从另一端传了过来。
    “秦主任,我是小吴。您之前让鉴证科做的指纹比对结果出来挺久了,一直没去拿,刚才她们那边直接给我送过来了。”
    小吴停顿了一下,接着好像翻阅了一下结果似的:“我看看啊……经过50个特征点的比对,两组指纹相似度在98%以上,可以确认为一个人。”
    秦出手里的手机“啪”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屏幕摔灭了,再也没有亮起来。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小吴的呼唤声。
    “秦主任,您没事吧?您如果没事的话就回答我一下!”
    秦出低眸,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是快要窒息。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一幕幕全都浮现在眼前。
    赵一倩在夜色里对他微笑,认真的凝视着他:“您或许自己察觉不到,在您生病的时候,其实有很多人比您更难受。”
    金樱子盛开的夜晚,赵一倩握住他的手,垫脚亲吻他的下巴和双唇。
    医院的病床上,赵一倩答应他林茜茜会回来,却又悄无声息的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年后,赵银银出现在他的面前,性格大变,灵魂却还是一样的温柔和坚强。
    她蹲在街边和橘猫玩得起劲,也在舞台上唱性感的歌。对他说轻佻的话,看他的眼神却真挚而迷人。
    在林茜茜发来结婚邮件的那天晚上,她扑进他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说她彻底和男朋友分手了。
    秦出眼前最后的画面,也只剩下昨天,她从车子的副驾驶座探出脑袋来,对他认真的承诺。
    “她一定会回来的。”
    有一口气堵在秦出的心口,他微微启唇困难的呼吸,像只离了清水的鱼,整颗心都痛得几欲撕裂。
    他不知道林茜茜对他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她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林茜茜一次又一次的剥落自己的脸皮,她该有多痛啊。
    她一定是想要依靠他的,他必须找到她。
    如果不是门卫在此刻询问他的情况,秦出几乎以为自己是一个疯子,所以才会遇到这种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秦出捡起了手机,依次拨打了林茜茜、赵一倩、赵银银的电话,意料之中都没有人接。最后他拨通了赵信然的电话。
    “喂,老秦,我正要找你呢。小吴说你出事了,你出什么事儿了?”
    “给我赵西屿的电话号码。”
    第七十三章
    赵信然一脚踹开别墅的门时, 赵西屿正坐在沙发上吃一桶泡面。
    电视里播放着一则社会新闻, 为空荡荡的别墅里增添了一些声音。
    踹门声对赵西屿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甚至拿起旁边的醋往里又多加了一点。赵信然大步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赵西屿, 你他妈是真出息了。你知不知道你帮着林茜茜干了什么?你们这是拿命在玩儿!”
    在他沉重的喘息里, 赵西屿露出一个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笑容。
    “不就是命?”
    “不就是命?”
    “对啊。我死了, 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赵西屿抬眼,看见秦出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略低着头从门外一步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是漫天的大雨, 他踩着伞尖雨滴落下来的速度,一步步走到了赵西屿面前,眼神岑寂的看着他。
    “林茜茜在哪里?”
    赵西屿松开了手指, 扔了手里的叉子。
    他扯住赵信然的衣领,把他掀在一边, 爬起来拍了拍衣服。
    “我这里没有林茜茜。”
    秦出还是看着他,眼神里好像没有波澜似的。
    “那赵一倩你这里有吗?”
    在赵西屿动作一顿的片刻, 他眼神更加深沉。
    “赵银银你又认不认识?”
    门外的天际扯过一道又亮又刺的闪电,映得秦出整张脸毫无血色。他冷淡得像一块化也化不开的冰,又狼狈得像是丢失了生命力最重要的东西。可这个人即使是这个时候,也依然干干净净,笔直挺拔,像是天塌下来,他也能够冷静的撑住。
    赵西屿略微仰了仰头, 唇角慢慢的酝酿出一个冷冷的笑。
    “两年过去了,秦大法医终于认出自己的女朋友来了。”他甚至拍了拍手掌,“了不起,真了不起。”
    秦出的脸色更苍白了。
    心里的猜测远比不上被人直接往胸口插刀来得疼痛,他一动不动的僵着身体,感觉从天灵盖到心脏全都扭曲的隐隐作痛。
    是林茜茜。
    赵一倩是林茜茜,赵银银也是林茜茜。
    他所喜欢过的、好感过的、热爱过的、挣扎过的,全部都是林茜茜。
    秦出像是刚从一辆火车上下来,沿途风景还历历在目。
    从林茜茜到赵一倩,再到赵银银。初见赵一倩时,她做出了他熟悉的意面味道,离别赵一倩时,他偶然抬起头来,看见窗外和他对视的那双泪眼。赵银银给他的每一个拥抱和每一个微笑,每一滴眼泪和每一次挑逗,这些也都是林茜茜。
    这像个烂俗的故事,可故事外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他经历过的痛苦、绝望和坠入深渊般的无助。
    他在故事里支离破碎,却还要强撑着,想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尾。
    他又重复的,冷声问了一遍:“林茜茜在哪儿?”
    赵西屿笑了,上前一步揪住秦出的领子,咬牙问道:“还问?连女朋友在哪儿都不知道的男人你可真是头一个,我他妈早就想揍你了,从七年以前就想揍你了。要不是看在林茜茜的面子上,我能揍到你给自己做伤情鉴定,你信不信?”
    秦出抬眼,反揪住赵西屿的衬衫领子。
    “我没有时间逞口舌之快。”他皱紧眉头,陡然收紧了赵西屿脸旁的拳头,“我再问最后一次,她在哪儿?”
    赵西屿看着他似乎真准备打人的样子,略一挑眉还是没有说话,赵信然暴脾气一上来,一把将他薅过来,“砰”一声按墙上了。
    “操。”他盯着赵西屿的眼睛,笑了,“不说是吧,不说也行。不就是一条命。我当个警察把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更何况一个女人的命。”他扯着赵西屿的衣领,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又把泡面盒子往他面前一摔,“来,吃泡面。继续吃啊,你他妈怎么不吃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赵西屿被他吼得耳膜痛,吸了口气终于道:“吼什么吼,跟条藏獒似的。”
    他转头去看电视,在播放完上一个新闻后,电视里又播放起了秦出女友绑架案的专题节目。
    女主持人面色严肃,对着镜头露出一脸沉重的表情。
    “据本台记者报道,轰动全川城的“秦出法医女友绑架案”犯人张怀民已于今日服刑完毕,并从川城市监狱顺利出狱。面对记者的镜头,张怀民表示自己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部分网友对其表示原谅,也有网友认为,张怀民彻底毁了林小姐的人生,除了林小姐谁也没有资格原谅其所作所为,众说纷纭,难以统一。本台记者也请到了刑事案件侦破专家……”
    “你他妈有病吧,这时候看电视?”
    赵信然不知从哪儿摸到了遥控器,“滴”一声把电视给关了。
    赵西屿“哎”了一声,又夺过遥控器把电视机给打开了。
    秦出的目光从赵西屿身上移开,看向电视屏幕。
    重新打开以后,电视上没有再出现任何新闻频道,而是出现了一张川城市的精细地图。一个红点在地图上闪烁着,沿着出城的方向正快速的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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