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谦低头看着叶钦,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刚认识叶钦的时候,叶钦十一他十三。严格来说,叶钦那时候已经算是出过道了,但是只是演了几个小角色,连娱乐圈的门都还不算摸进来。是何家的和声娱乐把他从一家小公司挖过来的。
    何玉谦还记得那时候叶钦就跟个戒备心极强的小狼崽子似的,谁过去就想挠谁,那么漂亮的一双大眼睛,好像看谁都是坏人。
    十三岁的小孩都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人间百态,但在他们眼里,比他们小一岁就还是小屁孩。
    何玉谦看见叶钦那个样子,就总想保护他,总想接近他。但是叶钦那个狼崽子又独又傲,不管何玉谦用什么零食和他搭讪,人家都是一句话:“不吃,谢谢。”
    何玉谦好多次想放弃这个小屁孩,但是看他大热天里拍完戏也不回家,就汗嗒嗒地坐在公司大厅里吹着空调做作业,就跟公司员工家带来的小孩一样,心里头说不上来哪就酸酸的。
    后来何玉谦也不回家了,抱着作业跟叶钦一起在大厅写。慢慢地,叶钦就开始问他问题。
    何玉谦比叶钦大两个年级,叶钦因为拍戏的原因经常不能按时上课,很多东西光靠看书是看不懂的,他就问何玉谦。
    何玉谦发现这个小孩挺有意思,你给他吃的他不搭理你,你给他讲题他就不那么排斥你了。
    两个人的友谊磨磨蹭蹭苟到第三年,何玉谦才知道叶钦为什么变成了一只不回家的狼崽子。
    叶钦他爸叶文蔚是个的,因为翩翩佳公子的文人气质,在大学里面特别受欢迎,堂堂课都座无虚席。
    叶钦他妈就是他的一个女学生,混一半白俄罗斯血统,是她们那一届的系花。一毕业就俩人就结婚了,也算是一段花好月圆的佳话。
    但是佳话传到叶钦四岁就算是到了头。那时候叶文蔚频繁地私下指导班里的一个女学生,指导着指导着,就指导出一个圆溜溜的肚子。那个女学生挺着肚子到叶钦家里要说法,叶钦他妈妈二话没说,当天就收拾东西消失了。
    叶钦也不记得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从某一天起,他就换妈了,又过没多久,家里还多了个弟弟。这么多年,叶钦都没在旧照片外头见过他亲妈。
    别的事情叶钦也没细说,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家庭和美的好故事。
    把这个家丑说出来,叶钦就当何玉谦是自己人了。哪怕他后来给自己走出一条坦荡星途,成为了家喻户晓的金松影帝,何玉谦也一直能看到那个又独又傲的狼崽子。
    直到叶钦碰见那个人。像是一身钢筋铁骨被月光熔炼,何玉谦第一次看见叶钦在戏外表现出流云一样的柔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何玉谦以为自己最清楚叶钦为童峻牺牲了什么。
    现在却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把离婚说出来,何玉谦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把口气放轻了:“你先别收拾,我们坐下聊一聊。”
    一夜一天,叶钦一颗心浮浮沉沉,他也是累,难得的没跟何玉谦杠,直接走到沙发边坐下。
    何玉谦从酒柜里掏了一瓶没开封的茅台出来,转着瓶身看了看:“在你这儿放了好几年了,今儿就开了吧。”
    叶钦抬头看他,不禁失笑,琉璃似的灰眼睛完成一对月牙:“家里什么菜都没有,白嘴喝呀?”
    何玉谦煞有介事地把温酒器也取出来:“古代人喝酒都讲究一个白嘴喝,二斤牛肉什么的都是假的,吃菜串味儿。不过你中午吃东西了吗?”
    叶钦点点头:“上午吃饭晚,刚刚来的时候路过小区门口那包子铺,吃了俩菜包子。”
    “那就行,应该还够你垫一会儿。”何玉谦拿着俩酒杯擦了擦,给叶钦和自己各摆了一个。
    他知道叶钦馋酒,但是不太能喝,也知道叶钦爱憋事,一憋就容易病。
    何玉谦本来打算今天就是把叶钦灌倒,也得让他把心里头的憋屈吐出来,但是一杯酒还没斟满,叶钦就先开口了:“哥,这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你不用担心我。”
    “那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离就离了?”何玉谦把酒杯递给他。
    叶钦小小抿了一口酒,被酒气呛得微微皱了皱眉。他再不愿意承认,童峻也是他心里的月亮,他和何玉谦关系再亲,他也不会和他说自己的月亮不好。
    “缘分尽了。”短短四个字并着一口酒,他把这五年和昨天那一夜全咽了下去。
    何玉谦知道他愿意说的只有这么多,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追他的那一整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太主动别太当真,你俩的感情哪能靠你自己维护,但是你呢?交往一年,直接就跟人家求婚了。统共你就认识他两年,你就了解他是什么人了?你总不信我。”
    “我怎么会不信哥。我是真的喜欢他,到现在我也喜欢他。”叶钦的脸颊很快就泛了红,语气虽然平稳,但话明显多了一些:“但是我也的确做错了,我不该喜欢他,所以我会努力改正的。”
    这话听得何玉谦心里直发苦,他的眼睛盯住叶钦:“叶钦,他是不是给你委屈受了?”
    叶钦还是摇摇头:“除了我自己,没人能给我委屈受。”
    叶钦从来没告诉过何玉谦,自己在看见童峻的第一眼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摘这颗月亮,所以何玉谦总觉得自己只追了童峻一年,却不知道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暗恋。
    但是一见钟情这种最浅薄的事,往往不会有个好下场。无论是被钟情的那一个,还是钟情的那一个。他妈妈是,他自己也是。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事到如今,除了自己他谁也不怪。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努力演一场被爱的独角戏,他磨平自己性格的棱角,学会做一个照顾家庭的人,都是为了成就这个被爱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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