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听闻此报,不由叹了口气,揉揉发痛的眉心。
    他带来赴任的,不过可怜巴巴一千兵马,哪怕加上刚拉拢来的杨家部曲,加起来也只有六千。
    即使对外号称的时候,往往将这数字翻上一倍,那顶多也就是一万二,可那围攻中牟县的黄巾残党,却是有五万之多。
    这就明摆着是要打水漂了,那么,只嫁了个庶女给燕清麾下部将的杨家,怎么可能还愿意听从调度,白白将自己的部曲派去送死?
    燕清恨不能仰天长叹,却还得认命地在纸上开始划算。
    就拿史上的曹操靠几万人大破青州百万黄巾的实例,作为参照物来重算一下吧。
    曹操在上表功绩时,起码把战绩夸大了百分之二十,那也就是八十万;号称八十万,一般要打个五折,也就是实有四十万(就如赤壁之战里,曹操那水分十足的八十万大军);四十万里有近半是没有战斗力的随军家属和运送辎重的运夫,也就是实际参战的青壮只有二十万;而在这二十万里,能拿上像样武器的,大概也只有……
    燕清无比心虚地又划了一道对折:十万。
    算曹操实际两万人,对上十万黄巾军,能在一年之内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最后取得丰硕战果,号称收编了三十万不甚靠谱的青州兵(应该包括了之前没能拿上武器的青壮)。
    这么看来,他们是不是也有胜利的可能?
    燕清稍微来点兴致了。
    他厚颜无耻地做了这么一些等式:人称关羽为万人敌,那能战三英的吕布,就是三万人敌;史上张辽在逍遥津靠八百人冲阵,就把孙权十万兵马打得落花流水,那就谦虚一点算两万九千九(总不能比他偶像还多);高顺的陷阵营被人赞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怎么说也能算个一两万吧!
    岂止是有一战之力,简直要大获全胜啊!
    ……要真能这么换算就好了。
    燕清很快就痛苦地意识到,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和自娱自乐,于是不再浪费宝贵时间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大力拍板道:“来人!速将郭别驾,贾……”
    话说到这,燕清猛然卡壳了。
    他这才想起,因最近忙得很,导致都还没来得及给贾诩个正式的郡级官职。
    燕清没停顿多久,迅速反应道:“……贾军师速速请来,道有紧急军务相商。”
    卫兵领命而出,燕清又看向吕布道:“奉先,劳烦你将文远,伏义也喊来。”
    “喏!”
    一头雾水地看着燕清忙乎半天,最后却将那纸揉吧揉吧一团扔了的吕布,条件反射地大声应着,一扭头就冲出去了。
    ——还顺手摸走了那个被丢在地上的纸团。
    燕清看是看到了,但只当吕布是替他处理掉,也没在意。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参与燕清势中头一场军事会议的人员,就已到齐。
    燕清坐在主位上,将一块他刚做好简单标注的大木板放在身前,上面均匀地铺了薄薄一层砂砾,又给每人派发了一根小木棍。
    众幕僚部将顿觉新奇。
    燕清也没空解释那么多了,在中牟县的位置上打了个大叉叉,恳切求解道:“现中牟遭黄巾围困,敌有五万之众,诸君可有制敌之策?”
    见众人皆都神容一肃,齐齐陷入沉思,一时间无人说话,燕清又将自己从史书上得知的几条信息说出,作为补充:“那领兵贼将名唤刘辟,而同他一起盘踞颍川、汝南一带的黄巾贼寇,应还有何仪何曼黄劭三将,各领数万兵马。”
    郭嘉凝眉,并不问燕清是从何得知这条军报的,只极自然地相信了,然后问道:“那这四支军队之间,是彻底各自为战,还是有着联系?”
    燕清回道:“虽称不上团结亲密,大致进退,却是相同的。”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全剿了这五万人马,接踵而来的,就是在豫、扬州盘踞的那至少十五万人的报复。
    如此一来,敌人的数量就不能局限在‘五万’这个实报上了,而应扩大为二十万才对。
    形势也就更显严峻了。
    吕布清楚自个儿能耐,煞有其事地想了一会儿没结果,就不再费这多余功夫了。
    横竖他摆弄阴谋诡计不行,行兵打仗还是一把好手,要正儿八经地发兵作战时,定是离不得自己这员大将的,不愁无用武之地。
    他安下心来后,就开始左瞧瞧右瞅瞅:先看张辽在苦思冥想的那副傻样,再看高顺不绞尽脑汁也一样傻的模样,撇撇嘴后,又瞄瞄尤其积极地向燕清问询细况,推动会议进展的狡猾狐狸郭嘉,再睨了眼若有所思的病秧子贾诩,旋即很是纠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在场的这些人,好似都比他聪明一些。
    燕清不知吕布心下懊恼,因军情十万火急,又关乎他新领豫州牧一职的第一仗,大伙儿都沉默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开始点名了。
    见郭嘉还在沉思,燕清不欲扰他。
    再看向贾诩,不出意外地看到对方低调地缩在席尾,低眉敛目,仿佛毫不起眼。
    燕清不假思索地将他逮了出来:“文和先生。”
    贾诩抬起头来:“喏。”
    燕清不打马虎眼,开门见山道:“清甚爱先生傲人才智,方向陛下唐突提出将您索要之请,尚未向先生致歉,望您莫怪。然此关乎中牟数万百姓危急存亡也,还盼先生莫要藏拙,不吝赐教一二。”
    又站起身来,真心实意地,向怔然的贾诩行了长长一礼。
    他当然不指望此举就能换来贾毒士受宠若惊下的真心投靠,只客客气气地提醒心思千转百折、对局势洞若观火、判断精准的对方,已到火烧睫毛的要命时刻,既然是在同一条船上,就再不适合袖手旁观了。
    贾诩‘慌慌张张’起身避让,坚决不肯受这一礼,却也领悟到燕清意思,不再似刚那般缄口不言了。
    ——对燕清将他要到麾下的行为,贾诩当初是既震惊不解,又不情不愿的。
    比起去盗匪横行的地方上做个高官,当然还是留在京中做个小郎官要来得安全。
    出身荒凉边州,又是寒门士子,贾诩在出身上就输了一大截,按正常晋升途径的话,是不具备任何飞黄腾达的条件的。
    不过他在仕途方面,向来无太大的进取野心,只想在这风雨将来的时刻,保住自身无虞。
    素未谋面的朝中新贵燕清,偏偏注意到了毫无名气可言的自己,甚至不惜专程索要。
    就将他的居天地之间、观天下之变的计划,给毁得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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