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目光炯炯,猛然转过头来,期待地看向燕清:“主公!”
    燕清心知时机正好,再不拦着,笑道:“去罢。”
    吕布得了许可,心花怒放,将方天画戟牢牢握在一手之上,长腿狠一夹赤兔侧腹,下一刻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倏然窜了出去。
    雉鸡尾冠上的长红缨,都被惯性甩得往后狠狠一抽,差点扫到荀攸身上。
    荀攸皱了皱眉,催马往后挪了几步。
    郭嘉瞧得啧啧有声,想挥挥扇子,可在动了动穿得无比臃肿,连抬起都不甚方便的胳膊后,却什么都没摸着,只有默默地将手拢了回去。
    燕清微微一笑,笑意里带了不自觉的几分宠溺味道,感叹道:“他便是这么个烈性子,怎么说都改不了了。”
    郭嘉淡淡地瞥了专注看向前方的燕清一眼,什么都没说了。
    燕清留在这里督战,却命荀攸引了一军,先回到寨中,以防对面留了一手,趁乱袭击守备空虚的后方营房。
    就算只是临时驻扎的营寨,粮草辎重,和负责组建器械的工匠都还在里头,容不得半分闪失。
    燕清这一顾虑还真非多余。
    一炷香刚过,他们就听得后边喧声大起,鼓角齐鸣,遥望一阵,就见霜雪覆盖的林木之中隐隐有军行动。
    原来是一股被韩遂秘派来劫寨的人马,还没进寨门,就被早有防备的荀攸给无情打退,刚撤出半里不到,就给燕清派去追击的部队给剿了大半。
    剩下的夺命狂逃,见实在不方便追了,这列军士只有拾了战果,回去朝燕清复命。
    恰在此时,郭嘉观天色渐晚,便谏言道:“主公是要给他们个教训,却不宜打得狠了。”
    他们要真正征讨的敌人,还是关外的胡羌,绝非是欺软怕硬的马腾韩遂。
    而凉州苦寒乱战之地,又被司隶一带隔绝开了,无法跟燕清的治下诸地连接起来,绝无拿下的价值。
    燕清颔首:“自然。只是这却不便提前知会将士们,省得他们心里有了顾忌,打起来就束手束脚,对面的马兵,却都是凶戾之徒,要让他们尽快得到教训,就得全力以赴才行。”
    郭嘉放了心:“主公既早有打算,嘉便不多加赘言了。”
    燕清莞尔,用朱雀羽扇在郭嘉头上,不轻不重地小小拍了一下:“奉先虽偶有逞勇好斗之嫌,却绝非不清局势的蠢人,若你是担心他受不住手,将对面打成死仇的话,如今就可以将心好好揣回去了。”
    郭嘉微垂了眸,掩去眼底的勉强之色,配合着抽抽嘴角。
    ——若那吕莽夫真是懂得分寸之人,又怎么会那般胆大包天,仗着主公待他毫无防备,便怀那种荒唐心思?
    第178章 知难而退
    燕清对郭嘉此时所思一无所知,见天色已晚,便传令下去,让诸将鸣金收兵了。
    吕布对他素来言听计从,即便杀得还不甚尽兴,也毫不恋战,高喝一声,指挥着兵士们有条不紊地往后撤去。
    自他亲自披挂上阵,奋勇杀敌后,皇甫嵩便自动自觉地给他打了辅助,护住侧翼,俨然以他为主力主军,不出半点风头。
    现吕布既已撤了,皇甫嵩虽不知情况,也当机立断地命自己人撤离。
    卢植不免着急起来。
    明明战况正好,怎说撤就撤了?
    这拦路虎一般的西凉二将挡在跟前一日,他们便得晚上一日去营救陛下。
    须知从今日看来,马腾韩遂手下将兵虽众,可良莠不齐,兵器战甲也不过寻常,五个加起来,都不见得是吕大将军所领的一个精兵的对手。
    要是一鼓作气,强攻个数日,对面凝的士气,说不定就散了。
    他不好阻止大军的撤退,只心急如焚地拨了马,去寻回本营去了的燕清了。
    治疗伤兵、清扫战场、加固营寨的琐事被燕清交给了那几个副将,吕布则被他命令着回到营帐里,由亲兵伺候着,把一身脏兮兮的盔甲战袍给卸了。
    洗浴用的热汤没那么快烧好,他便先呼噜噜地往嘴里灌着热水,叫腹中暖融融的,至于吃食,因伙夫还忙着生火做饭,没那么快送来。
    吕布嫌自己身上没洗过脏得很,不愿到处乱动,省得弄污了主公只着袜踩在上头的柔软地毯,索性将脚边上的一块扒拉开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燕清劝他不动,无奈地威胁道:“若是之后着了凉,我这便有你好看的。”
    吕布刚要开口,眼角余光便瞥到一边老神在在地坐着,自跟着燕清进来后,就一言不发,存在感极为微弱的郭嘉身上,不由讶道:“郭少府也在?”
    郭嘉还不及作答,典韦在外便扬声请示燕清,道卢植来了。
    “快请卢太傅进来。”
    即使目前全然是燕清占了上风,需仰仗人的也是卢植,燕清也不愿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落人口实,待这位是戴罪之身的卢太傅仍是客客气气,谦逊和气。
    卢植掀帘入帐,就被眼前这雄壮躯体上有大大小小的旧伤疤,就如恶虎的斑斓皮毛一般,正毫无礼数地坐在地上,对他虎视眈眈的吕布,给小吓了一跳。
    好凶的军汉!
    燕清假装没看到,莞尔道:“卢太傅忽然来此,可是有事指教?”
    “指教称不上,”卢植被这话唤回了神,顾不上看这一身煞气腾腾的吕大将军了,横竖这帐中并无外人,一文一武都是众所周知的燕清心腹,他顿了一顿,就开门见山道:“关于方才撤军一事,我颇为不解,还望燕司空可为我解惑。”
    燕清不答反问:“那请问卢太傅,究竟是以下犯上、狼子野心的胡羌更可恨些,还是对陛下安危漠不关心,目无主上的两头自守之犬?”
    卢植绝非蠢人,不过关心则乱,才没了方寸,现被一点醒,也回过味来了。
    不论是威胁性,还是严重性,后者都不是前者能比得的。
    他思忖一会儿,试问道:“燕司空是要不战而退敌之兵?”
    燕清摇了摇头:“都已战过一场了,岂好意思担个‘不战‘的名头呢。只是经白日一役后,对面折损了不少人马,也对两边实力差距心知肚明,威慑的效果,已然达到了。要是乘胜追击,便叫他们损失惨重,反而成骑虎难下,逼得他们不硬着头皮打下去,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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