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是要从礼部说起。丁礼当天送走了三位礼部的官员,有礼有节不说,好处也给的足足的。这三位官员对丁礼的印象好,又有礼金拿着,办事也利落,不过隔天就通知了工部,第三天就派了人来给宁国府整修宅院,还送了新的匾额来。
    门口的石狮子小了一圈,门上的铆钉也被敲掉了些。还有门架的高度也要改。所以当贾敬回到宁国府的时候,宁国府的大门这里正是热火朝天呢。就是灰土暴尘的被风一扬,糊了他满脸!
    “老爷您回来啦!”管家正按照丁礼之前的吩咐给匠人们挨个发解暑的茶水呢,一抬头就看见贾敬灰蒙蒙的站在边上,赶紧过来行礼。
    “大爷呢?”贾敬冷着脸怒声道,“还不叫他出来?还有,府里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回老爷的话,大爷陪着几位礼部的大人往赦大老爷那里去了。不如老爷先进府里洗漱一番,小的这就让人去叫大爷回来。”
    贾敬顶着一头一脸的灰也觉得难受,且日头大了,暑气也都上来了,便点点头进了府门去。只是看着有些乱的大门,怎么的都觉得堵心。
    丁礼这头正领着礼部的三人跟贾赦看东大院的布局呢。
    按说袭爵的家主,就算不住在正房荣禧堂里头,也不至于住在和马厩一墙之隔的地界吧。可人家荣国府还真就这么干了!而且丁礼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马厩是后来挪到东大院边上的。
    “那这马厩原来是在什么地方?”丁礼奇怪了。
    还不等贾赦回答,礼部的给事中就开口了:“荣国府本事敕造,规制应当是太祖时钦天监添算的,那么马厩就应当在西方。”
    贾赦脸上就带出笑容来:“这位……这位说的对,原来就是在西边呢!不过后来珠儿成亲了,老太太和他太太把西边的院子整出来了。那时候珠儿要读书,老太太就说马厩在那处绕了珠儿清静,就挪到东大院这边了。说这边也临街,前后位置差不多,让我这个做大伯的多担待些。”说到后面,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了苦笑。
    “几位看看我叔叔这院子,可有违了什么规制的地方?”丁礼看礼部的三人都露出尴尬的表情来,赶紧把话题拉回来。“我那弟弟明年就要娶亲了,叔叔私心想着给我弟弟拾掇出个院子,又怕失仪触犯了天威,这才请几位大人来给掌掌眼。”
    礼部三个官员一听,又是让他们来做顾问的?好啊!然后就指着贾赦的住所和他说了些事,又说这东大院不光不违制,甚至对于一个一等威远将军来说,还有些折节了。而后就问道了东大院之外的地方都是谁在住。
    丁礼也不拦着贾赦,就让贾赦把荣国府里头的居住格局给说了一遍。就着这时,宁府的小厮就过来传信说贾敬回来了,让丁礼赶紧回去呢!
    “几位大人,家父找我,贾某怠慢,要少陪了。”丁礼站起来对着三位官员一拱手。
    贾赦一愣,约莫能猜出贾敬回来可能是谁的手笔。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这大侄子今非昔比了,所以一点不担心的一挥手:“行了,珍哥儿你且去,几位大人这里有我呢!”
    丁礼又对大包大揽的贾赦笑了一笑,这才跟着小厮从小门出了东大院,回了宁国府。
    他回来的时候,贾敬还在洗涮自己呢。等了两盏茶的时间,换了一身新道袍的贾敬才施施然的走了出来,见到丁礼的第一句话就是:“孽障,你还不跪下!”
    哎呦!这些年了,丁礼除了师父无崖子以外,就没跪过任何人!
    现在有个人叫自己跪下,语气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丁礼瞪着两个眼睛看着贾敬,除了觉得有点小生气外,还有点新奇。
    不过他也没跪,就定定的看着贾敬:“老爷怎么一回来就口出恶言呢?”
    口出恶言?贾敬怒火更盛:“你这不孝的孽畜,我让你跪,你还敢顶嘴?”
    丁礼皱着眉,也生气了。哪有管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叫孽畜的家长?“老爷也是读过书的人,动不动就孽障孽畜的不慈之语,怎就不能对人稍微尊重些?”
    “你跪不跪下?”贾敬被气得身体晃了两晃,指着丁礼怒吼。
    “进来就让我跪,老爷你总要说出个理由吧!”丁礼的语气就像是在对不懂事的孩子解释问题一样,让贾敬觉得肝都气疼了。
    “我问你,府里的大门是怎么回事?哦,还有家学是怎么回事?你搞的族内人心惶惶,我叫你跪下有错吗?”
    “是西府的人叫你回来的吧。”丁礼一听贾敬的问话,就知道是有人给贾敬吹风了。除了西府不做他人之想。丁礼不耐烦的撇嘴,他不乐意搭理这几个人,怎么这几个人却总想着变着法的给自己添堵呢?
    “行了,老爷说要斩断俗缘安心修道,怎么就被几句话给忽悠回来了?这不是说老爷的道心不稳,还恋栈俗世?老爷若是为了族里的事情,且不必担心,家学若再不整治出个样子,咱们贾家的根基才真的毁了。后辈子孙把家学当成免费的饭堂一样。我去看了,读书的不上心,教书的更不上心,那这家学意义何在?”
    贾敬到底是正经科举的进士出身,丁礼的几句话就把事情也交代清楚了。这般下来怒火也消了几分,又听丁礼说:“老爷可有还没去处的同年,不拘是秀才也好、举人也罢,不如联络一番,就说我贾家聘为先生。”
    贾敬被丁礼一问,脑子就开始转悠当年自己考举人之后再无寸进的同年,猛地回过神来,又指着丁礼喝到:“便是你停了家学是有缘故的,那府门那里呢?成何体统?”
    第36章 第三单元
    丁礼上辈子和方洋学了一些关于人性心理的分析点, 几句话之间就看出来,贾敬其人, 意志力薄弱、耳根子软的容易被人左右意见。
    就这样一个容易左摇右摆的人, 能十年寒窗在科举中杀出来得了正经的进士出身,恐怕当时他对读书也是真爱啊!不过现在他的真爱应该是寻仙问道了。
    是不是真爱寻仙问道先放在一边,不过丁礼看贾敬还能听进去自己说话, 心里对贾敬的不喜稍微少了些:“老爷,咱们家早就不是国公府了,要不是您原位乘了祖父的一等将军爵位,只怕到我这里,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贾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当年朝廷考核, 没有降等袭爵也是因为自己刚刚得了进士出身。本以为自己光明正大的科举取士,加上贾家的朝中势力, 做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可勋贵清贵自来矛盾重重, 人家不明着打压你,甚至还捧着你,可冷暴力总可以吧!贾敬实在受不了这种每日去翰林院无所事事无人说话的日子。
    这和自己在家里闭门读书又不同!便是读书也不能让贾敬心灵安宁了。后来贾代化去世,贾敬守孝。除服之后却没去吏部挂号, 又厌了人际关系,便一心开始求仙问道去了。
    贾敬一时间脑子里全是过往, 有点心烦意乱的坐在了椅子上, 等着听丁礼的下文。
    丁礼也顺势坐了下来,手指头敲着身侧的詹桌道:“皇家怕寒了朝臣的心,对开国功臣之后优容是皇家的恩典, 咱们自己却不能不掐着分寸招摇。”
    这话是真的。当年他徒弟乔峰做了皇帝之后,无崖子师父和狄先小师弟还不是让师门紧缩势力脱出世俗,而且从来没因为乔峰出身逍遥派而对乔峰颐指气使过。
    一是因为他们师门的人都自视甚高,不愿意和世俗势力扯上关系;二则是因为无崖子和狄先都知道若是和朝廷纠缠太深,师门恐怕没有好造化。也因为这样,后来自己身故的时候,乔峰才能无所顾忌真心实意的给自己送行。
    丁礼有过这样的经理,自然知道和王道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有所畏惧。宁国府早就退出了国之利器的圈子,哪里还能像过去那样张扬?
    贾敬的脸颊不自觉的抽搐着,对于自己一回来就丁礼打破了这个自己不愿意承认的现实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只是他也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如今被自己的儿子一语道破,心里头有些感概又有些失落。
    丁礼看贾敬脸上的表情一再变化,也多少能猜出对方的心思:锦衣玉食长大,如今却不得不面对家族衰败的事实,贾敬又不是个坚毅的,难免会心神激荡。
    原著里贾敬后来不光服食丹药,还用十几岁的童女双修,丧心病狂之下未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如今被丁礼戳开现实,应当不会那般疯狂了吧!
    “你还算眼明。”贾敬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的同时,整个人的精神也泄了。就算是华贵的道袍发冠也掩饰不住陡然出现的老态,“我不管了。”
    说完,就理也不理丁礼的出了门,让人备车送他回道观去。
    丁礼有点懵逼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走了呢?他也是正经背过逍遥派藏书的人,就算在别的事情上无法达成共识,指点贾敬道藏修养方面还是可以的啊!这孩子真是心急啊!
    不过走了就走了吧,丁礼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
    荣国府里,贾史氏和贾王氏从知道贾敬回来开始,就一直在等着宁国府的消息。宁国府修整门庭的事情自然也就传到了这两婆媳的耳朵里。也听说礼部的官员跟着丁礼和贾赦去东大院,直到现在还没出来呢,贾史氏脸上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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