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国王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说了这一大堆话,喘个不住,庄凡听了便是一噎,那周围侍从听了,纷纷落泪,跪地叩头不止 ,口称:“陛下保重。”
    那国王听着心烦,挥手道:“你们下去,我与圣僧安安静静说会儿话。”
    众人不敢再出声儿,退后几步,在帐幕后躲了,也不敢走的太远。
    庄凡无奈,只能劝劝,拖延一下时间,等着悟空和八戒来,便做诸事不知道:“不知陛下宫中发生何事,我观陛下,且还年轻,便是病了一两场,按时吃药,总能好的,何必如此灰心丧气?”
    那国王叹道,“唉,寡人之疾,在心不在体,岂是那几碗苦药汁子可救?古人云,家丑不可外扬,但寡人有求于圣僧,便是说了也无妨,圣僧不知,前几日,八月十五,我与我妻金圣宫及宫中后妃,正在楼门赏月,忽然便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妖怪……”
    断断续续,把那赛太岁强夺金圣宫之事讲了,又道:“那妖说了,若不献出金圣宫,便先吃寡人,后吃众臣,将满城黎民,尽皆吃绝,终归是寡人胆小怕事,亲手推了金圣宫出去。”
    那国王忍不住热泪盈眶,落泪道:“金圣宫离去时,虽强自淡定,可她最后看了朕一眼,那眼神,伤怒惊恐,爱恨缠绵,寡人不敢忘。寡人心中有愧,我妻一去,再不能活着回来,寡人在这宫中,又怎能乐享安眠,锦衣美食,悠闲度日?”
    那国王说到此处,气噎声堵,忙有內侍上来抚胸摸背,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便又道:“寡人这几日,不思茶饭,不得安寝,心中总想起我妻离去时看我那一眼,圣僧啊,我是活不得多久了,只盼你取经归来,多多为我这罪孽之人念几句经,可好?”
    庄凡听了,十分无语,没想到这国王此次不是得了相思之疾,反倒是因愧疚自责太过,而不想活了,这简直是他见过的自我道德水准约束最高的一个国王了。
    哪个国君敢说自己从没干过缺德事,纯洁无暇呢?
    这位就因为妖精威胁,亲手推了妻子出去,便要愧疚之死,真是……
    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庄凡想想,劝道:“陛下,贫僧斗胆说上一句,我观陛下面相,可不是早夭之相,且贫僧瞧着,陛下夫妻宫丰满发亮,虽内有暗沉,主夫妻短暂分离之态,但却无伤大雅,必有重逢之日,此后必定夫妻恩爱,白首不相离,陛下何必如此心思沉重,反倒伤身!”
    那国王听了,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信念,颤声道:“圣僧,你是说,我妻金圣宫,还有回来之日?她不会死在那妖精之手?”
    庄凡点头道:“金圣宫乃是一国国母,身负凤命,岂是一个小小妖精能伤的,她必自有造化,陛下不必担心,想来金圣宫归来之日,不远矣!”
    那国王捶床道:“可叹我殿下之臣,无有会降妖的,若是发兵去打,又恐伤了国力,却要如何才能迎我妻归国,圣僧可否指点一二?”
    正说到此处,忽听外面喧哗,有太监又来禀奏道:“启禀陛下,鼓楼下贴出的招医求贤皇榜,有东土大唐而来取经的一位孙长老和他师弟揭了,现在正在五凤楼前等候,他言有手到病除之功,故此特来启奏。”
    那国王奇道:“不知这位孙长老,可是圣僧什么人?”
    庄凡微微一笑,道:“是我大徒弟,贫僧进宫倒换关文,叫他们去城中采买,想来见了皇榜,便揭了去。”
    那国王便道:“既然如此,便请了进来吧!”不管能不能治病,总归是圣僧徒弟,见一见也无妨,万一将来给自己念经超度,用得上人家呢。
    又问庄凡道:“圣僧徒弟,怎会看病?”说着长叹一声道,“寡人这病,全在心里,只怕难医。”
    庄凡淡定一笑,道:“陛下莫忧,我那徒儿,和你我不同,非是肉体凡胎,他幼年曾在西方灵台山修道,后来观音选了他做我徒弟,保着我去西天拜佛求经。陛下也知,道家所学颇杂,医术便是其中一门功课,不是贫僧自夸,我这徒儿神通广大,陛下这点小疾,算不得什么。”
    那国王听了,十分好奇,又问庄凡又几个徒弟,各人生平如何等等,庄凡也不掩藏,将自个儿家孩子好一顿吹嘘,听得那国王目眩神迷,好生向往。
    正说着话,悟空和八戒便到了,齐齐进了寝宫,与那国王施礼,国王得知这二人,都在天庭做过官的,岂敢受,又叫拿锦墩来与悟空和八戒坐。
    悟空道:“我等师父在此,那有我等坐着的道理。”
    到底不坐,领着八戒在师父身后站了。
    那国王叹道:“圣僧高徒,真是孝心可嘉,恭谨守礼之人。”
    庄凡道:“陛下过誉了,不知可否叫小徒给陛下望闻问切一番?”
    那国王自然应允,因他并不惧怕生人,猴子此番也没弄什么悬丝诊脉之术,只大大方方的给那国王诊了脉,又看他眼睑舌苔,心中有了定论。
    猴子便对那国王道:“陛下这病,倒也简单,不过是惊恐忧思,愧疚难安,心神不定所致,有个别号,叫做双鸟失群之症,再加肠胃中积了食,下不去,便不思茶饭,不想饮食,再加上心中愁肠百结,孤枕难眠,夜不成寐,因此病重,不知俺老孙说得可对?”
    那国王听了,心中苦痛,落下泪来,道:“长老说得不错!不错!”一语便戳破他心事。
    那內侍听了,连忙又来抚慰,等那国王哀伤稍减,便替国主问道:“长老,不知我主这病症,如何得治?”
    猴子道:“陛下这个病,内外里两层,双鸟失群,这个急不得。倒是内里阻滞,这个我可医,陛下莫急,我先与我师父说两句话,商量商量!”
    乃过去,跟师父耳语几句,庄凡本以为猴子还要作怪,弄锅底灰和巴豆做什么乌金丸给那国王吃,没想到他这回竟这么省事,乃奇道:“可行?那药他吃得?会不会药力太过?”
    悟空道:“师父放心,一丸吃不得,半丸还是行的。”
    庄凡也不小气,便道:“你看着来,只稳重些,莫要急!”
    猴子点头,叫拿金盘银刀来,內侍虽不知他要做甚,但是这东西宫中是不缺的,赶紧叫人取了来,放置在桌案之上。
    猴子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温润剔透,光彩内敛,只在拿出的那一刻,于阳光下闪过一道霞光,那国王和殿中之人都抬眼望去,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他们也算是见过好东西的了,可是将如此美玉雕成瓶子来用的,却是不曾见过,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是当悟空开了瓶口,拿出一粒清香四溢的仙丹时,这些人便不那么想了,等听悟空说完话,这些人又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抬头直视。
    悟空道:“也是合该陛下造化,这乃是兜率宫太上老君炼制的仙丹,名曰清体丹,正和你这肠胃里的病症,我等师徒得老君赠药,也只剩这一丸了,只是陛下凡体,不能多吃,这一丸,只合用半丸的量。”
    悟空说完,将那乳白色晶莹剔透的仙丹放置与金盘之上,仙丹滴溜溜在盘心打转,转了好半天才静止不动,看得众人提心吊胆。
    悟空却粗喇得很,拿起银刀,手起刀落,将那仙丹一剖为二,将另一半收了,留下的一半还放在金盘之中,示意內侍端给国王,道:“吃了吧!”
    那內侍把战战兢兢地叫自己别哆嗦,把那仙丹端给了国王,国王眼神炙热,盯着那半粒仙丹不放,道:“来杯水。”
    悟空忙道,“使不得,这仙丹,遇水便化了,陛下就这般咽了即可,不会噎着。”
    那国王听了,小心翼翼拿起那半粒仙丹,放在口中,果然在唇齿之间顺间化作一股清流,直奔腹内而去,立时便听见腹中咕噜噜作响,身上也冒出许多油脂污泥。
    悟空拍手笑道:“成了成了!陛下且去洗漱出恭吧!”
    那內侍听了,连忙唤人,齐齐扶了国王下榻,向后走去。
    里面自有浴室恭房,那国王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把那糯米丸子排出,又洗去了身上杂质,再出来时,已经是神清气爽了,虽然依旧体虚,不过是因为吃得少,饿得罢了。
    果然,只听那国王腹内轰鸣,咕噜噜作响,国王不由得面上羞赧,道:“寡人腹中饥饿,这却是几日来头一次,多亏圣僧高徒救治!”
    又吩咐准备素斋,要和庄凡师徒一起用饭。
    庄凡见天色不早,到了中午了,也没推辞,那国王也是心细,因之前听庄凡说,还有两个徒弟,问了都在会同馆等候,又叫人另准备一份,给悟忘和悟忧送了去,庄凡谢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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