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什么舍不得,陆谷主,你都关了他十多年了,已经够舍得了。一切都是因为谷主你太自私了,所以才会给大家,包括你自己都带来痛苦。既然如今他已伤势沉重,你何不趁早给他个痛快,让他早日解脱?还是说,你仍想自私地挽留他一条性命,让他继续受折磨吗?”
    虽说心中对陆逸云有一丝同情,可霍青也依旧毫不客气地说出了陆逸云心中的真正症结,说这番话时,他也想到了自己。
    对他而言,如今既然自己为何被霍朗忽然陷害之事一切都清楚了,那么让他一死替母赎罪够不够?可惜霍朗很明显是觉得这样都是不够的,所以自己还得被迫活下去,直到被他折磨至死。可这样被自己曾疼爱非常的弟弟伤害,又何尝不是一种比奸淫折磨更为痛苦的感受?对于和陆逸云相爱过一场的越星河而言,对方也必然是这样想的吧。
    陆逸云听见霍青这样说自己,面色猛然一变,那双温和的眼里也忍不住溢出了一丝愤怒。
    但他好歹还是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这才缓缓说道,“身在此位,我也是没有办法。将他长久的关着已是我能替他争取的最轻的处罚了。”
    不等陆逸云说完,霍青抬起了头来,冷冷看向了对方,“你怎知道他稀罕你为他付出的这一切?你怎知道你这所谓的付出对他而言不是一种比死还可怕的折磨!”
    “可……可他若真不想活了,在地牢里早就自尽了,又何必拖到现在……”陆逸云口气一软,慢慢低下了头。
    “你以为他活着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感激你替他争取的这所谓的最轻惩罚吗?陆谷主,我没有越星河那么坚强,若我是他,我早便自尽以求解脱了。可既然他不肯自尽,仍是找尽一切机会与你为敌,那只能说越星河他深深低恨着你,当然,也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未泯的感情。我猜他当初与谷主之间一定感情深厚,所以他才这样一直挣扎求生,想赌一赌你对他的感情。可谁知道……谷主你当真心硬如铁啊……”
    想起越星河意图伤害阿傻之后向自己恳求不要废去他武功的凄凉模样,以及这十多年来,对方时常隐忍着在心中却依旧难免流露出的片刻脆弱与无助,以及对方那些确确实实地自己耳边曾吐露过的言语,陆逸云的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我错了。我既爱他,便不该……不该……如此心硬如铁。这么多年了,我总该让他赢一次的。这样才不枉我与他着实爱过一场。”
    陆逸云看着用怜悯目光望着自己的霍青,嘴角牵出了一丝苦笑,他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面具,又戴回了脸上。
    “多谢王爷提点,陆逸云知晓该如何做了,告辞。”
    说完话,他向霍青恭敬地施了一个礼,这才如初始来带此处那般慢慢地踱了出去。
    霍青看着陆逸云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或许,这是自己在风华谷最后一次看见这位绝代风华的谷主也说不定。
    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逍遥宫中,越星河依旧昏迷不醒,陆逸云进屋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他的状况后,将小心伺候在一旁的十八唤到了自己书房之中。
    “十八,你乃是墨衣教中的人,你对墨衣教总坛所在也必是极为熟悉了?”
    听见陆逸云这么问自己,十八急忙涨红了脸,虽然他是受墨衣教指示而埋伏在风华谷中,以作内应,可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是被风华谷中众人感化,不愿再为那邪教卖命。
    “谷主,我……我已决心成为风华谷的一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见十八那张小脸上满是紧张,陆逸云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别怕,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孩子,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
    “如师如父,谷主大德,十八永世不忘!”
    几乎是不假所思,十八立即答了出来,虽说当初他入谷乃是墨衣教看准陆逸云的善心而设的局,可入谷之后,这位风华谷最为尊贵的人却果真是将自己当做亲生儿子那般看待爱护,不时还百忙之中抽空教自己读书写字,更对自己嘘寒问暖,甚至还替自己解去了体内藏影堂所下的余毒。这等事情,让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墨衣教长大的十八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他被教导得只会想,墨衣教的教主便是至高无上的人物,自己看他一眼,都只怕会脏了教主的圣躯,而这风华谷谷主论身份地位比之他们的教主只高不低,却是如此亲和近人,如何让十八不感到内心震撼,进而发自真心地喜欢敬仰上这位谷主大人。
    陆逸云听见十八这般夸赞自己,倒也没有不好意思,他只是亲昵地拖起了十八的手,柔声说道,“十八,谷主有要事想求你。你若不愿,我也绝不勉强。”
    前前后后听见陆逸云问了自己这些话,十八本就心思机敏,陆逸云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想求的是什么事了。
    但是这一件事对十八而言却果真是天下间最难的事情。
    “谷主,您……您不能这样做!”不等陆逸云说出请求,十八已经猛地摇起了头。
    陆逸云好笑地看着他,问道,“你这傻孩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我知道!你想让我帮你把越星河送回墨衣教,这样趁他在毒发之前,墨衣教必会取出解药救他一命,可这样做,你就等于背叛了整个中原武林,届时这天下哪还有谷主您的容身之处啊!左护法对您多番庇护越星河一事已是恼羞成怒,如此一来,他定会想办法对付您的!”
    “你这小毛孩也真是长大了。把我的心思都猜得透透的。不过你还说漏一点,阿傻你也得一并送走,届时越星河肯定会照顾好他的,这一点你倒不必担心。”
    “谷主你难道疯了吗?!越星河要是真回了墨衣教,以后指不定会对风华谷会对中原武林展开怎样的报复?你乃是风华谷的谷主,怎能做出这种事来?!”十八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逸云,对方虽然在笑,但是淡墨色的目光却显得异常执着。
    陆逸云漠然地听着十八这番话,半晌他才缓缓起身,负了双手在后。
    “风华谷数百年基业,岂是墨衣教能一夕毁去的。这我倒并不担心。再说,他伤得那么重,就算救回一条命,只怕也得将息很久。”
    “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会被他们当做叛徒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十八终于喊出了自己心中最为担心的事情,他并不在乎越星河的死活,他在乎的是陆逸云的下场。对方既然决定这么做,肯定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呵,放心,风华谷的人不是墨衣教的人,他们没有那么狠。我做了这么多年谷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不会杀我的。再说,就算他们想杀我,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陆逸云那张温和俊美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傲慢,的确,虽然他在担任谷主期间处理越星河的事宜上并不算称职,可谁也不会否认他的武功已臻化境,天下第一,非他莫属。
    可是即便如此,十八也不相信陆逸云这个善良的人会全力对付那些想要伤害他的旧日兄弟,他倒不是不相信陆逸云的武功,只是……毕竟寡不敌众啊,与整个中原武林的陆逸云到时候只怕难得一日安宁。
    “谷主……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我实在不忍心看您到时受尽唾骂折磨啊!”
    说不动陆逸云,十八干脆跪了下来。
    陆逸云叹了一声,伸手便将十八强行又扶了起来,他仔细地看着这个在自己一手调教下渐渐长大成人的孩子,叹道,“十八,若我不这样做,那越星河死后,只怕我也是不能活了。莫非你真要我与他死既同穴?我和他都死了,阿傻又怎么办?”
    一直以来十八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陆逸云对阿傻那个傻小子情有独钟,就连越星河也似乎对那本只是谷主捡来的弃婴有着深厚的感情。
    他满面纠结地望着陆逸云,无论如何,都无法应承对方这个请求。
    “十八啊,十八,我实话告诉你吧,阿傻是越星河替我生的孩子,是我们俩共同的骨肉!就冲这个份上,我也……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星河死啊。十八,谷主,求求你,救救越星河,也救救我的阿傻,我关了他那么多年,他也受够惩罚了,我不想再让他受苦了,也不想我的孩子再受苦了!”
    说着话,陆逸云的双膝一曲,作势就要跪下去。
    十八哪里敢受陆逸云如此大礼,急忙搀住对方,连连点头,“谷主,您别这样啊!有话咱们好好说!”
    “那你是答应我了?”陆逸云听出十八口气里有松动,急忙追问。
    十八无奈地看了陆逸云一眼,眉间微微一拧,干脆说道,“谷主,我可以帮您,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和我们一起走。”
    “我怎么可能去墨衣教呢?”陆逸云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怕他们比越星河还想要我的命才是。”
    “我不是说您去墨衣教,而是让你随我一起远离此处,免得风华谷找你麻烦。”
    陆逸云也不是没想过带着越星河一起逃离,可是他身为风华谷谷主,尚未将潇湘谱上的神功传给下一代风华谷谷主,岂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再说他也身中紫渊蛇藤之毒,只恐时日无多,更要找好风华谷的接班人才是,这样一来,他也总算不至于让风华谷的神功失传。
    看见十八目光坚决,陆逸云只想先骗得他一时算一时,当即便沉吟着点了点头。
    “也好。只不过……我怕我与你们一起离开反倒引起他们怀疑,届时你若将越星河送了回去,我再从这边出来也不迟。而且中途若有什么变故,我在这边也好替你遮掩一番,免得为人看出端倪。”
    想到陆逸云竟为濒死的越星河考虑良多,十八亦不得不感叹对方看似冷漠的外表之下用情之深。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拱手说道,“既然谷主执意如此,为报谷主大恩,十八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还好陆逸云去的还不算晚,越星河的锁骨算是保住了,只不过外伤却依旧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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