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这次我没有派你出征凉州,并非不信你。”贺融对萧重道。
    萧重拱手道:“我明白,殿下不必解释。我毕竟是凉州降将,身份敏感,又有些故人在那里,去了之后未必能完成任务,还有可能碍于人情处处受制。”
    贺融颔首:“你能明白是最好的,凉州收复之后,林淼会带兵在那里驻守,而嬴将军熟悉甘州,这里也非他不可,等凉州战事告一段落,兵力重新整合之后,我希望你能跟着我一道南下,讨伐突厥人。”
    萧重一怔,随同安王出征,功劳自然更大,但林淼和嬴子瑜这两名得力战将都不在,安王身边岂非就剩他这一名降将了?
    他想了想,主动道:“我毕竟一直待在凉州,不熟悉殿下的兵马,愿自请为副将,听从调遣,还请殿下另外委任一名主将吧。”
    贺融就笑了:“主将就是我,你还要什么主将?只不过我对调兵遣将,注定不比你们更熟悉,届时战场上的事,自然还是你说了算,我不会轻易干涉的。整合兵力之后,你手头应该能有十万兵马,我们这一路南下,沿途肯定还会有不少残兵败将,你看着可以收编的话,再收编一些就是。”
    “这……”
    “这什么这!”嬴子瑜心直口快地抢过话,“你既然已经归入殿下麾下,就是殿下的人了,与我们一般无二,殿下信你重你,难不成你自己还不信你自己!”
    萧重自嘲一笑:“是我多虑了,多谢嬴将军提醒,我必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十万兵马说给就给,对比萧豫的猜忌重重,这份信任不是不令人感动的。
    更何况安王知道他的为难,还特意不让他去打凉州,这并非不信,反倒是一种体谅。
    士为知己者死,萧重虽然内心深处,隐隐还有一些对萧氏的歉疚之意,但情感却已经不知不觉倾向贺融这边。
    “我已经吩咐林淼,两军对阵,刀枪无眼,生死听凭天命,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但假如能打下凉州,对愿意投降的萧氏,一律押送到甘州来,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贺融道。
    他甚至把萧重想提,却不好意思提的想法都提前考虑到了,萧重又怎能不动容?
    萧重不由自主将萧氏与安王拿来比较,得出的结论,却只能是令自己一声叹息。
    还未等他说出什么感激的话,门外便有人送来信件,呈到贺融手边。
    贺融拆信阅览,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明显。
    嬴子瑜心急,忍不住问:“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难道长安守住了?”
    贺融的喜色淡了一些,摇摇头道:“不是长安,是灵州那边来消息,薛潭说晋州一役之后,陈巍虽然战死,兵马也损失过半,但混战之下,还是有些士兵冲出重围,死里逃生,先前长安派禁军统领陈谦带兵前往协助陈巍,陈谦也侥幸未死,他在半路上集结残兵,又一路将他们带到灵州,投奔于我。”
    陈谦当年曾随贺融出使西突厥,他后来能在禁军高升,也离不开贺融的举荐,是以他带着残兵,并没有去找南逃的御驾,反而一路往北,寻到灵州去。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陶暄大喜道:“恭喜殿下又得一虎将!”
    第153章
    直到回去, 李遂安脖子上的伤口也没再包扎过。
    天子驾崩的消息还未大规模散布出去,虽然张嵩他们得知消息之后震愕异常,但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现在宣布消息,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 旧君已逝, 新君未立,藩王遍布各地,突厥人虎视眈眈,还有凉州萧氏……几乎不需要想象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饶是如此, 襄州已经足够混乱的了, 百姓本来就因为突厥人随时有可能南下的消息惊慌失措, 外地有亲戚的准备去投奔亲戚,没亲戚的打算跟着御驾走,走不成的也想去乡下先避避风头, 即便不走, 那也得先将财物清点妥善收藏,以免被突厥人掠了去。就在此时, 禁军还来添上一脚, 忽然间四处出动开始搜捕,弄得越发人心惶惶, 众人不明就里,以讹传讹,还以为襄阳城内来了什么突厥奸细,到处鸡飞狗跳, 襄州刺史焦头烂额,几番上门想要拜见张嵩李宽等人问个清楚,这些人却像约好了似的,都不肯见他。
    李遂安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局面。
    她被士兵们带回李家在襄州的临时居所,听见下人正向李宽禀告,说张相与季尚书等人前来,李遂安静静站在一旁,本以为自己会被冷落,谁知李宽却让人传达,说自己现在公务繁忙,让他们现在刺史府等着,自己晚些时候再过去,然后挥退下人,望向女儿。
    父女俩其实能从长相看出来,尤其是眉眼,李遂安一双好看的凤眼正是遗传至父亲,只不过李宽不笑的时候,双眼更显锐利,逼得人不敢直视。
    但除此之外,李遂安觉得他们父女二人,再没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了。
    “闹够了?”李宽看着她,语调毫无起伏。
    “你知道你这次给我带来多大麻烦?”
    李遂安回视他:“父亲,陛下突然驾崩,是否与你有关?”
    李宽笑了一下,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是又如何?”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李遂安也没想到父亲会承认得那么痛快,一时竟愣住了。
    为什么?
    这几乎不用问了。还能为什么?谋害天子,为的自然是天子那个位置。但李遂安细细回想,发现自己打从记事以来,自己的父亲就一直很低调,做事中正平和,虽然因为是大长公主之子的外戚身份,又掌禁军,受了一些非议,但先帝与今上对他极为信任,当初宫变时,李宽关键性的救驾,更令嘉祐帝对他深信不疑,估计直到死,都没想到是自己父亲下的手。
    虽然他们父女之间关系平平,之前大长公主的话,也让李遂安有了心理准备,但心里想想,跟亲耳听见是两回事,李遂安脸色苍白,怔怔看着自己的父亲,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
    “这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李宽抬手,示意她坐下,李遂安一动未动,李宽也没有勉强,转身负手,在书房内踱步。
    “二十年前,先帝在位,昭元太子早逝,郑王贺琳与皇叔贺祎意图谋反,事发败露,被先帝处以极刑,当时你还很小,也许不记得了。”
    李遂安沉默片刻,道:“我记得,是丙申逆案。听说陛下,也就是当时的鲁王,也因此事被牵连,废为庶人,全家流放。”
    李宽点点头,随后道出一个惊人的秘密:“其实当时,我已经在暗地里支持贺琳了。”
    李遂安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道:“可……先帝不是很信任你吗?”
    李宽嘲讽一笑:“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先帝发现单凭自己的力量,很难与高门世家抗衡,才会想起我们这些外戚勋贵,否则你以为你祖父与长公主成婚之后,怎么会在朝中默默无闻?你父亲我,又怎么会从边城被调回京城,从此就没能再回沙场?无非是前朝教训,让先帝对外戚防范甚深,生怕外戚夺权罢了。可他千防万防,又怎么料到儿子还是死在我手里?”
    李遂安深吸了口气,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兴许会更令人震惊,假若在一年前,她可能会以为父亲在讲故事说笑,但现在,她竟已有了足够的定力,去听完这段惊天秘闻。
    “后来呢?为何先帝没有发现你与贺琳勾结?”
    李宽并不在意自己女儿用了“勾结”这个词,他道:“因为合作过程中,我就发现贺琳这人是个蠢货,完全比不上昭元太子,而且急功近利,迟早会栽跟头。当时,先帝在位,朝野还算稳固,造反是没什么好结果的,贺琳根本不听我的劝告,所以我重新物色适合扶持的人选,就是齐王。”
    “齐王的资质,虽然比不上昭元太子,但起码比其他兄长好很多,母亲安淑妃既得宠,又没有太深厚的背景,正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盟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头顶上还有贺泰与贺琳两个哥哥,想要上位,就得将他前面的障碍铲除。所以一方面,我暗中让人暴露贺琳与贺祎勾结的蛛丝马迹,先帝本来就是个多疑之人,很快就盯上他们,无须我多费心;另一方面,我通过鲁王府的侍女,伺机将一个巫蛊木偶放进去,那里面写着昭元太子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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