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一边继续打包东西,一边装作无意地和农子剑说,“六月这家伙怎么跑到桂市去了,这种时候跟谁去旅游吗……不像他的作风啊,他有没有跟你说是去做什么的?”
    “不知道……”农子剑的声音有些哑,他太难受了。陆月歌回来了,却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也没回他的那两条信息,他怎么会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已经太迟了吗……
    农子剑痛得低下身子,他瞪大眼睛看着屏幕,就怕眼泪会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和很多次一样,陆月歌背着包拉着行李箱,独自一人在旅途中。不,还是不一样的,这次是单程票,这座城市和山里相隔遥远,以后,他也许不会再来这里了。
    陈榕崧开车送他到车站,连蓝棠君都来送他了,但农子剑始终没有出现。
    他叹气笑了,都这种时候了,自己怎么还在抱着希望。生活不是电视剧,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车站,说他也喜欢自己,请求自己不要离开呢。
    火车飞驰,离城市越来越远,陆月歌望着窗外,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子剑,再见了。
    农子剑没有去送陆月歌,也没去上班,他躺在床上,一个大男人,哭得眼睛都红了。
    还是一天的路程,越近山里,陆月歌觉得心情越轻松,停下摩托车,站在高高的山谷边上,望着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广阔大地,深深吸一口气,他露出了笑容。
    我回来了。
    回到寨子里,正好遇到一辆载满家具的皮卡陷在泥坑里,在后面推车的是一个妇女和三个半大的孩子。
    陆月歌停下摩托车帮忙,他在路边捡了几块砖头放到轮子后面,然后喊了口令,几个人同时发力,几下之后,车轮终于开出了泥坑。
    “多谢了啊六月,还是男人有力气,不然靠她们娘几个,不知道还要卡在这里多久。”开车的大叔扔了一支烟给陆月歌说道。
    “叔,你们这是要搬到县里住了?”陆月歌拍拍手上的泥土问道。
    几个孩子争着回答他,
    “六月哥,我们家搬到县里了,县里有好高好高的房子。”
    “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去学校只要走十五分钟!”
    大叔笑呵呵地,“是啊,最后搬这趟了,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以后有空来我家玩。”
    “大学生,今年该毕业了吧,是不是已经在市里找好工作了?”后座抱着孩子的大婶大着嗓门问道。
    陆月歌跨上自己的摩托车,朝他们挥挥手,“挺好的,叔,那你们慢点开车。”
    满载的皮卡车缓缓消失在寨子的土路上,又一户人家离开了这片土地,去往喧嚣的城市。
    进入新世纪的十来年间,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山外面,在酒店,在工厂,甚至宁愿在漏风的桥底、狭小的出租屋蜗居,也不愿回到这落后的山村。
    寨子萧条了很多,年轻人少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站在山上观望整个寨子,明明应该是农忙时节,却莫名的有点凄凉。
    太阳已经落山,陆月歌今晚在太婆家住下了,他在厨房里切肉做饭,太婆在一旁抽着旱烟和舅婆絮叨,当初领他父母出去的陈七叔,前几天回来了,又组织了一帮人准备去他们酒店打工,年纪大些的妇女可以洗碗,中年男人可以做清洁工,保安,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做服务员,传菜员,或是在厨房打下手……
    舅婆说,你看过年回来的那帮人,一个个都变胖了,都说那里工资高,吃得好,能不胖吗。
    你阿爸阿妈也是,这么久也不回来一次,家都不要咯……
    寨子里的人都觉得陆月歌很奇怪,本来就是农民了,还要读什么农业大学,每年寒暑假都回来干活,也不知道在外面找份工作,还大学生呢,白读这么多年书了……
    看看人家小牛村黄大炮家的小孩,说读的是什么路桥专业,可有钱了,才三十岁就在市里买了两套房了,还有蒙家那个最漂亮的女娃,听说一毕业就嫁了个大老板,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陆月歌炒着菜,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就算外面的世界再怎么繁华,现在,他心系的地方唯有这里。
    蒙仁峰一个人要照看一大群鸭子,所以只种了几亩稻子和玉米花生,除了够自己一年的口粮,剩余的都是拿来喂鸭子的。
    陆月歌回来了就多了一份劳动力,他们一起把稻子收割起来后,马上又耕田开始种二苗,禾苗早在一个月前就种下了,待耕好田后就可以直接种下。
    雨下得很大,蒙仁峰拿着锄头锄田埂里侧的杂草,陆月歌则赶着牛、扶着犁耙在田里犁地,他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泥浆差不多溅到了大腿上,连脸上都沾了不少,他头上戴了一顶草帽,长发早就被淋湿了,微长的刘海湿漉漉地黏在脸上。
    不远的草地上有几个人在放牛,看到陆月歌在田里耕地,一个女人嘘唏,“六月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大学毕业了还回到这鬼地方种地,这书不是白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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