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通州已无亲人……实在没有回去的必要。”陈蛮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自嘲。“果然……就连大人也嫌弃我么?嫌弃我丧父丧母,无家可归,无人敢要。”
    他露出衣裳的那部分还能看到交错的伤疤,可能伤才好不久。
    “你……”赵长宁顿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陈蛮想报恩她理解,但是她当真不想要个男子贴身跟随她。否则行事会很不方便的。
    第41章
    长宁不想收他,可陈蛮这人却固执,每天都跟着她。
    夏天的天空说时晴说时雨,长宁刚处理完一堆卷宗要回府,就看到外面阴云密布。不一会儿隆隆的雷声滚过来,天际泛白,树稍在风中摇动,豆大的雨点就这么砸在地上、屋檐上。
    长宁抱着案卷匆匆上了马车,只见很快就暴雨如注,街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了,屋檐落雨成帘,地上汇聚起一股股小水流。
    “快走吧,今天还要回去拜见祖父。”长宁叮嘱车夫,将有些微湿的袖子卷起。
    车夫却欲言又止:“大少爷,外头那个……还等着您呢。”
    赵长宁沉默,挑窗帘看。回望过去大理寺已经关门了,因为天色昏黑,门檐上挂了两盏风雨中飘摇的灯笼。那人果然就站在后面,雨打在他的身上。好像与别人都隔开了一个世界,只有一道沉默而孤独的影子。无人要他。
    长宁抿了抿嘴唇,道:“莫管他,走吧。”
    “大少爷!”车夫从来不知道他们家大少爷是个心肠如此冷硬之人。
    “少爷的话你也不听了?”长宁淡淡地看他一眼。
    赵长宁的话在赵家,还是毋庸置疑的。车夫只能无奈地挥起马鞭,马车很快在雨中跑了出去。
    陈蛮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马车走远,惊愕慢慢地变成了失落。冰冷的雨水沿着身体慢慢流下来,他看到别人的院落里透出的暖黄烛光。他孤身一人,于这世间来说只是一个人罢了。
    陈蛮自嘲地笑了笑,心里竟然连情绪都没有了。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灯笼。
    “你是傻了吗!为何不找地方躲雨!”有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蛮抬头看,赵长宁穿着身青色官袍,清俊雅致,玉一般的肤色。旁边是车夫给他撑伞,他的眉头蹙着,长身站在他的面前。
    陈蛮不说话。
    “好!”赵长宁却叹了口气,然后语气严肃许多,“既然你非要跟着我,那我问你,你是否真的会忠诚于我?甚至以后可能要遇到杀身之祸,你也不会退缩?”
    假使有一天她真的被外人所知晓,那么一个欺君之罪恐怕是免不了的。丢官丢命都是小事,甚至可能会殃及家人和朋友。
    陈蛮却定定道:“大人,您太小看我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赵长宁恨自己的心软,她恨不得自己心肠能越硬越好,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但陈蛮这个人也太执着了。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赵长宁把自己的披风递予他:“你把自己身上的雨水擦干净,旧伤未好,小心风寒。”
    陈蛮捏了一会儿没动,赵长宁就说:“你以为你是铁打的么?”
    陈蛮才开始擦自己身上的雨水。
    等到家中,长宁便让六安带陈蛮下去换身衣裳。她先去正堂给赵老太爷请安。
    今天是十五,逢家族宴席。
    赵老太爷知道她升任大理寺寺正的事,笑得直捋胡须:“不愧是我赵家孙儿,好,好!”
    “我听说,是少卿大人特意上书为你升任大理寺寺正。你既受人家的恩,也要回报才是。”赵承义则叮嘱儿子。
    长宁应了父亲的话:“孩儿心里有数。”
    一会儿后,赵承廉才从詹事府回来,还穿着官服,肩膀都被雨淋湿了。
    众人纷纷放筷,赵承廉却看了长宁一眼说:“长宁,你跟我进来。”
    赵长宁也不知道二叔叫她为何事,放了筷子跟进去。只见赵承廉已经坐在太师椅上,端了杯热茶喝道:“我听说,顾章召的案子是你办的?”
    赵长宁道:“正是,不知道二叔叫我进来是因……”
    “顾章召私卖盐引的事被三司会审的都察院官员发现了,上报圣上,竟牵扯进去二十多个两淮官员,还与户部官员有勾结。发现这些盐官竟已经搅得两淮盐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圣上知道后气得大发雷霆。”赵承廉接着道,“他这两年龙体抱恙,一气竟受不住,卧床了。”
    长宁抬头看着赵承廉。
    “这几年朱明睿动作愈来愈多,他舅舅是山西总兵,母亲又是贵妃,太子殿下总要忌惮一些。圣上龙体有恙,正是朝廷动荡的时候……”赵承廉沉吟一声,“你在大理寺更要多加小心,大理寺鱼龙混杂,各方势力说不清楚。咱们家是太子一系,以后若太子殿下继承大统,便是咱们家飞黄腾达之时。但若太子殿下的前程有差池,我是詹事府少詹事,我们家首当其冲要受害……你可记住了?”
    “长宁都记得。”赵长宁应道。
    赵承廉是想告诉她朝廷的一些动态。
    “那……二皇子呢?”长宁想了想,突然问。
    难得他会问自己问题,赵承廉看他一眼,淡淡道:“二殿下是有军功在身的人,朱明睿那边拉拢得比较多,如今看来,二殿下似乎是拥护朱明睿的……别的就没有什么了,二殿下这个人本身也比较低调,倒是不足为惧。”
    赵长宁从正堂退出来,看着抄手游廊外已经淅淅沥沥的小雨。
    等她从宴席回到竹山居,陈蛮已经拾掇好了。他穿了件长袍,更加显得俊帅,走出去这气势,一不注意人家说不定会以为是哪家的公子。长宁发现屋内的两个大丫头在偷偷看他。
    “你们二人先下去吧。”长宁想要歇息了。
    看到长宁要就寝了,陈蛮自然无比地走到她面前,要为她脱靴子。
    “不必了!”赵长宁立刻捉住他的手,“我留下你还有个条件,你不必贴身伺候我。现在已经晚了,你快出去休息吧,我叫他们给你安排了住处。”
    “大人,陈蛮贴身随侍,自然要与您睡在一起。”陈蛮却道,“我睡踏板就可以了,您半夜有事可以叫我。我听说两淮盐官落网不少,怕对大人有怨言,大人得需要贴身保护。”
    赵长宁瞪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蛮直起身,竟从上俯看着她,轻轻地说:“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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