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小小的,眼珠子水汪汪的,容貌又生的楚楚可怜,顾氏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一直觉得言昭华从小没了母亲在身边很是可怜,如今又知道谢岚这些年对她做的事情,那是发自内心气愤的,当初还以为言修再娶个谢家的女儿,最起码不会亏待言昭华姐弟,可没想到谢岚包藏祸心,居然打着这种恶毒的主意,好在这孩子聪明,识破了她的诡计,这要是毫无所觉的给谢岚算计下来,到最后,两个孩子还不得被那恶妇啃得骨头都不剩啊。
    顾氏对谢岚本就没什么好感,虽说两人表面上并无交恶之事,但顾氏素来瞧不上龚姨娘那帮妾侍,连带对谢岚这个庶妹也不喜欢,当年她就觉得谢岚小家子气,难堪重任,果然这才几年,就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贪图长姐嫁妆,意图毒害继女,这两样罪名,足够让她在京中难以立足。
    不由自主的伸手在言昭华的脸上摸了一下,顺便把她沾在嘴角的糕点屑给擦掉了,言昭华抿了抿嘴,似乎有点难为情,顾氏见她这样,更是疼在了心里,一把就搂过了言昭华,说道:“我可怜的孩子,怎么就这般命苦。”
    言昭华愣住了,手里的白糖糕也掉在地上,被顾氏搂在怀中的感觉很奇怪,但却多少有点暖,一会儿被放开,顾氏的眼眶竟然真的有些泛红,见言昭华正看着自己,顾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用帕子掖了掖眼角,而后又拿了一块白糖糕送到言昭华的手中,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说道:“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瞧我连个孩子都不如。今后你多往舅母这里来,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可以和舅母说,柔姐儿和元姐儿都在家里,你随时来都可以的。”
    言昭华跟着顾氏脚步走,耳中听着顾氏说的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顾氏将她带到了一处花团锦簇的园子外,垂花门前,对言昭华说道:“这是香箩苑,柔姐儿和元姐儿最喜欢在里面玩耍了,今日樊哥儿他们也在,你别害羞,园子里多的是弟弟妹妹,都是小孩子,又沾着亲,没那么多规矩的。”
    言昭华从垂花门外往里探头看了看,果真听见里面有玩闹的声音,看了看顾氏,只见顾氏并没有领她进去的意思,温柔的指了指垂花门,意思让言昭华自己进去。
    “里面都是孩子,我去了你们都不自在,吃的喝的我全都备好了,你尽管进去玩儿,有什么事问柔姐儿就成了。”
    顾氏都这样说了,言昭华再不进去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提着裙摆,踩上了香箩苑的台阶,素手扶在门边,回头看了一眼顾氏,一株海棠落在头上,便是一副美人如画的景色,顾氏不禁在心里想着,这样一朵漂亮的花儿,将来还不知落到哪户有福的人家呀,对她挥挥手,让她赶忙进去。
    言昭华虽然心里还在担心言修和谢氏的事情,不过她也明白,如今谢言两家的大家长都倾力在商谈这件事,她一个小孩子也没法做主,正如谢国章说的,谢言两家的婚事若是轻易告吹,其影响是深远的,她这一世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讨回自己的东西和抱住谢家的荣华,至于谢氏是死是活,她也不会太计较就是了,只要今后别再碍着她就成了,而谢氏的身上,有那两座大山一般的罪名压着,就算不死,言修也断不会再接受她回言家的,言修这一回似乎是动了真怒,若是他有宽恕谢氏的心,在前几天,言昭宁和言书彦跪在外面求他的时候,就该下台阶了,可他不仅为丝不动,对言昭宁姐弟的求饶置之不理,可见其整治谢氏的决心。
    园子里的奇花异草让言昭华流连忘返,一路观赏过去,循着声音就去了。
    谢家的姐弟在亭子里玩耍,亭子后头有小湖,有花圃,宛如仙境一般,谢馨柔最先看见言昭华,眼前一亮,就从亭子上跑下来,抓着言昭华的手就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通传一声,我好去接你。”
    经过上回的相处,谢馨柔和言昭华就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言昭华回道:“舅母带我来的,她把我送到门外就走了。”
    拉着言昭华上了亭子,亭子里还有谢樊,谢馨元,两姐弟,另外还有两三个言昭华叫不出名字的孩子,有两个男孩儿长得特别相像,应该书庶子庶女,谢馨柔主动给她介绍:“蓝衣服的是谢晖,青的是谢武,他俩是双生子,这个小的是谢馨悦,谢晖和谢衡是玉娘的孩子,馨悦是锦丫头的孩子,都是弟弟妹妹,你们快见过大表姐,这可是咱们家正宗的大姐,连我都要喊她姐姐呢。”
    谢馨柔在谢家是长女,不过她确实比言昭华要小两个月。
    几个孩子都很乖巧的站起来给言昭华行礼,谢樊最是活泼,丝毫不避讳,拉着言昭华的手就坐到一旁去了,说道:“大表姐你来了正好,我姐姐正耍赖呢,明明她输了,脸上该贴条了,可她偏偏岔开了话题,就好像我们都是傻的,都不记得了似的。哼,我们精明着呢。”
    谢樊借着和言昭华说话,故意刺着谢馨柔,言昭华瞥了一眼桌面上的字谜,看来这些孩子刚才就在玩儿猜字谜的游戏了,惩罚就是贴纸条,谢晖和馨悦的身上都被贴了好几张,听谢樊说了话之后,两人站起来就去追赶谢馨柔,满亭子的欢声笑语。
    言昭华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追赶玩耍,只觉得身心无比放松。忽然感觉衣袖被人扯了一下,言昭华回头,就看见谢馨元正踌躇的看着自己,不禁转过身问道:“元姐儿,怎么了?”
    谢馨元抿了抿唇,轻声对言昭华问道:
    “那个,大表姐,我跟你打听一下三表姐,这些天都没见她来找我,我问娘亲,娘亲说是姑母出了点事,我想问问,姑母怎么了,三表姐那儿没事吧?”
    言昭华倒是忘了,谢馨柔和言昭宁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的很,言昭宁往常过两天就会来找谢馨元玩耍,可这一回已经连着七八天没来了,怪不得谢馨元想她了。
    看着这个娇憨天真的小姑娘,言昭华想起她上一世被言昭宁害的那么惨的样子,心里着实同情,却又不能明着和她说‘言昭宁将来会毁你的容,抢你的夫婿’这种话,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太太是出了事,现在国公和夫人,还有我父亲都在府里处理这件事呢,结果我也不知道,所以没法回答你,至于宁姐儿,等到我家太太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她……应该会来找你玩儿的,你别心焦。”
    谢馨元瞪着和言昭华不相上下的大眼睛,只是言昭华的大眼睛里多了些楚楚可人的味道,而谢馨元更多的是天真,眼珠子眨巴两下之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从前一直觉得大表姐是个很凶的人,都没敢怎么和你说话,没想到大表姐这样温柔,倒是我错了。在这里给大表姐赔罪了。”
    言昭华没想到谢馨元会突然和自己道歉,愣了愣,只听谢馨元又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三表姐最近是怎么了,总觉得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我得罪了她,她还在生我的气。”
    言昭华心中唏嘘,言昭宁当年害谢馨元的时候,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谢馨元的心中是这样美好的形象,一如当年她没想到谢氏会是那样恶毒……不由得感同身受,对谢馨元说道:“她想你的时候肯定会过来找你的,她若是没来,你也就别放心上了,我今儿回去之后,替你带个话儿,让她得空了就过来看你,可好?”
    谢馨元想了想,也觉得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点头说道:“嗯,麻烦大表姐了,她若是不想出门,那过两日我便去府上找她玩儿。”
    对于这个天真的小姑娘,言昭华是真心疼,不太愿意她和言昭宁那样的性子走的太近,可她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绝不是她说一两句话就能抹杀的,这种事情只能靠谢馨元自己悟出来,最多等到她们俩要议亲的时候,她稍微对谢馨元提个醒儿就是了。
    第四十八章
    言昭华在香箩苑中玩儿了半天,终于等到了有人来喊她,到了擎苍院中,就看见柳氏和言修坐在厅里,龚姨娘红着眼睛,一边擦眼泪,一边走了出去,和言昭华正好对面碰上,龚姨娘看了言昭华一眼,便往旁边让了让,她能在后院中这么多年没被柳氏干掉,做事小心,不留把柄也算是一个优点,在谢国章的那么多姨娘当中,她也算比较得宠的,可是表面上却没有给人抓住任何不恭敬的把柄,对谁都很谦让的样子。
    言昭华看了她一眼,在她让出的路上与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就走入了厅内。
    柳氏和言修的脸色都不是太好,言修脸色越发苍白,似乎又牵动了伤口,坐在下首陷入沉思,看他这个表情,言昭华似乎有预感,谢氏这件事定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顺利,走到柳氏身边,被柳氏拉着坐下,说道:“你家太太那件事,可能没法交给顺天府去做了,两家颜面是小,但背后还夹杂着太多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网,休妻也只能暂缓,不过我和你父亲都主张让你家太太到豫州的庄子里去休养,反正她近来身子不是很好,正好可以去那里养病,外界听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影响,最多是问两句,应付过去也就成了,你看这样的处置,还满意吗?”
    言昭华松了一口气,她多怕柳氏和她说谢氏不仅休不了,还要继续回长宁候府做太太,那她这段日子就等于是白忙活了,不仅没处置到谢氏,还给自己埋下了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劈到她的雷,如今听来,幸好不是那样,只要谢氏不回言家,随便她去哪个庄子里静养,言昭华都没有意见。
    “但凭外祖父,外祖母和爹爹做主。”言昭华由衷的谢天谢地谢柳氏,她能这样顺利的将谢氏这个硬钉子拔掉,柳氏的帮助是最关键的,很多事情,如果柳氏不相信,那么言昭华根本就做不成。
    柳氏见言昭华并没有对这个结果哭闹,心中甚慰,更加觉得这孩子识大体,越发心疼,摸着她顺滑的乌发,一只手在她的后背轻拍,表示安慰。
    言昭华觉得鼻头有些发酸,柳氏和顾氏的怀抱都让她觉得很温暖,这种温暖似乎很陌生,却又让她感觉非常舒适。
    言修扶着椅子站起来,对言昭华说道:
    “事情处理完了,她过两天就会出发去豫州,你回去大度些,别理会她的叫嚣便是了,听到什么,只当没听到。”
    言昭华见言修起身了,她也从柳氏的怀中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贪恋这种温暖,却知道此时不合时宜,对言修回道:“是,我知道了。”
    谢氏要被送去豫州的庄子里,这两日在府中定然不会消停,言修也是提早和言昭华打了招呼,免得到时候猛地听见一些污言秽语而吃惊。
    柳氏见言修对言昭华是真的疼爱,连这些小细节都能在意到,心中对他的不满才稍稍的缓解一番,言修要走,言昭华和柳氏告别,柳氏挽留:“这两日要不就住在这里吧,等她去了豫州,你再回去也不迟。”
    言修不说话,对柳氏的挽留不置可否,完全一副等言昭华自己做决定的样子,言昭华想了想之后,对柳氏说道:“还是不了,太太要走,我总要相送的。还要回去给她准备一些常用的药材,豫州那边不比京城,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言昭华知道柳氏不满谢氏不被休弃这件事,用她自己的方式对柳氏安慰,柳氏哪里会听不出来,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点了点言昭华的鼻头,说道:“回去吧。过两日我再接你过来小住。”
    桂嬷嬷亲自送言昭华到大门口,言修先上了马车,言昭华跟桂嬷嬷道谢之后,也爬上了车,夕阳之下,一辆马车往西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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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国公府后院,范文超正拿一根竹签子逗笼子里的鹦鹉哥,盼着它能出个声儿,给了乐子,可这红嘴绿莺歌愣是高傲的很,不仅一声不乏,还似乎对范文超很看不上眼的样子,连他给的东西都不屑一顾的样子。
    范文超在这鸟儿身上憋了些气,回头看见某人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闲适模样,心里就来气,走过去故意撞了他腿一下,裴宣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范文超瞧着他这模样,心中不住的惋惜犯嘀咕,这容貌,要是生做女子,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给弄进自己的后院儿藏起来,可偏就这颠倒众生的样子,生错了性别,成了男儿身,美则美矣,可味道就不对了,更别说,还投了这么一个凶残的灵魂在这躯壳里,简直暴殄天物啊。
    点漆般的瞳眸瞥向了范文超,范文超立刻就满脸堆起了笑容,赔笑道:“哟,不好意思,撞着了。”
    裴宣不和他计较,美目顾盼,横了一眼,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时辰了?”
    这妖孽的模样,要是被京城里的闺阁千金,大家闺秀们瞧见,一个个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疯狂呢,他要有这人的容貌,非要娶一百零八个小妾在房里,可这人倒好,十七岁的高龄,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皮相。不过范文超立刻想到了这人喜怒无常,古怪高冷的脾气,心中又是一阵叹息,将来也不知道是哪家倒霉的小姐要倒霉啊。
    “还早呢。没到出门的时候,您老再睡会儿也不迟。”
    范文超将手里的鸟食罐儿放下,拍了拍手里的残余屑,实在的说道。
    裴宣懒洋洋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用指背碰了碰茶杯,确定还温热着,这才将青花瓷的三才杯端了起来,揭开碗儿盖,撇开茶叶喝了一口。
    这茶一喝就知道是泡了有一会儿,入口苦涩,要是讲究一点的,肯定当场就吐了,可裴宣倒是不介意,咕嘟咕嘟的一杯茶就下肚了,范文超看着说道:“唉,要是给王妃看到你在我这儿喝凉茶,还不得揭了我的皮啊。”
    裴宣不理会他信口雌黄,喝完了水,又躺下了,仿佛这天下再没有能让他坐起来的人和事,懒的模样叫人发指。
    “你真想好了要替二皇子再杀一次言修?现在风声多紧,皇上那儿派兵看着呢,你就不怕背后漏了馅儿?”
    范文超这样对裴宣问道。上回裴宣截杀言修,范文超也是跟着的,知道裴宣那晚其实是故意放言修一条生路的,要不然怎么会在那儿和一个小丫头唠半天嗑儿,就为了拖延时间,等谭城找去?所以,范文超知道,裴宣其实是不想杀言修的,只不过架不住二皇子和言修有仇,而裴宣这段时间被皇上吩咐做的事,就是听从二皇子的一切吩咐……只不过,可能连二皇子都不知道,一直替他做事的人,竟然就是裴宣。
    范文超是大理寺少卿,和裴宣又是一起长大的瓷儿,裴宣所做之事,少不了要惊动锦衣卫和大理寺,范文超也算是他的掩护吧,所以知道裴宣不少事情。
    裴宣听了范文超的话,呼出一口气,耸肩说道:
    “露馅儿也没办法,老二上赶着要动手呢,我不动手,自然也有旁人动手,这样一看,还不如我动手呢。”
    范文超只觉得裴宣的话听起来似是而非,好像是对的,又好像是错的,说道:“那皇上派的兵就不管了?”
    二皇子和言修不对付,要杀他,是因为言修在朝是主战派的首脑,二皇子的外祖是主和派的首脑,两人在政见上大有分歧,而最近南疆不太平,朝中为此事也在热议,听说言修在朝上就直接嘲讽过二皇子的外祖是缩头乌龟,二皇子身后只有他外祖一脉扶持,哪里肯让外祖家的势力受损,这才想出这种损招来对付言修,而这些损招的实施者,居然就落到了,受皇命隐藏身份,潜伏在二皇子身边的裴宣身上。
    勾唇一笑,倾国倾城:“又不是我和那些兵对上,怕什么。该怕的言修,谁让他倒霉呢。”
    裴宣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倒是想起了言修家的那个大丫头,模样生的挺好,就是心眼儿太多,不可爱,嘴巴倒也挺能说的,运气也不错。
    范文超知道裴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晚上要去东郊密林剿匪,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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