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日你要听我将令,教岚儿骑马。”
    “岂止交岚儿,就是崑儿也该学起来了。”
    “崑儿还是小呢,再等一两年吧。”
    “他虽小,却是男孩。”
    还没有崑儿时,玉瀚便说有了儿子便要早早将儿子分到外书房请武学师傅教导。等真生了儿子,云娘见他也与岚儿一般地爱惜,便早将那时的话忘记了,现在突然想了起来,也顾不上与玉瀚笑闹,赶紧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问:“你不是现在就想教崑儿学武吧?”
    汤玉瀚却点头道:“武学师傅这两天就到了,是该开始练了。”
    云娘才知道玉瀚原来早做了安排,便气道:“你为什么不与我商量?崑儿还这么小,哪里能吃得习武的苦,再等一两年又如何?”
    “告诉了你,你岂能舍得?”且云娘自那一次小产后便未再有孕,是以更是珍爱两个孩子,“而且不瞒你说,我虽想到了,但也想再等上一年。后来接到祖父的来信,才下了决心。”
    若论爱惜孩子,汤主瀚也未必逊于云娘,只是他毕竟是男子,总是更理智些,此时并不让步,却轻言细语地哄着她,“我小时候也不愿意习武,只说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有吃不尽的苦,直到长大了方才觉出习武的好处,这时候再没有人督促也会每日打上一套拳。”
    “所以尽管要吃些苦,但其实却是为他好。再者你想崑儿是我的嫡长子,将来还要继承爵位的,哪能不好好教导呢?是以这一次,祖父不止帮我们找好了习武的师傅,就连读书的先生也请好了,岚儿了崑儿便一起开蒙吧。”
    云娘早知玉瀚说的对,又无力地反驳道,“这时候开蒙也早吧?”
    “不早了,且我见岚儿和崑儿也被你教着认了几百字,跟着先生认真学起来并不难。”
    云娘想了想又道:“读书习武也就罢了,只是不能这么早将崑儿分到外院去。”
    汤玉瀚似乎早知道她会如此说的一般,笑着抚了抚她,“可以再等等,只是你想如今岚儿已经六岁了,崑儿已经四岁了,是不是应该从西屋里挪出去,分到东西厢房里住着了?”
    这一对小儿女从生下来就是云娘亲自抱在怀里长大的,先是就住在自己的屋子里,现在也只在西屋,只隔两道门,什么时候过去看都是极方便的。现在就是分到同一个院子的东西厢房也好似从心上摘下来似的,云娘可也知道再不能让他们如此在西屋里混着了,于是便伏在汤玉瀚的怀里哭了起来。
    “别哭了,你当我不想一直把他们抱在怀里逗着玩闹?可是孩子总要长大,离了我们。是以人们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到时候我们就是老来伴了,我辞了官,你也织不动锦了,我们在一处读书看画逛园子,不也很好?”
    云娘本哭得伤心,听他开解也知不错,方略好了一点,就听汤玉瀚突然间笑道:“也不知那时候到了晚上,我还行不行了?”遂一把推开他,啐了声“老不正经的!”远远地躺到一旁。
    汤玉瀚见她不再伤心,便到她身边躺下问道:“我现在还不够老呢,所以是不是就可以不正经点呢?”
    云娘却又不生气了,依在他怀里道:“听你那么一说,我现在觉得老了也是很好的事呢。”
    “只要我们在一处,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有了这番话,岚儿和崑儿搬出西屋,分别住到了东西厢房,每日一早便到,崑儿又开始习武等事情一件件地办了,云娘便还觉得有受得住。
    再看岚儿和崑哥儿,搬到新屋子里都乐开了怀,又因刚刚读书习武,也都兴致十足,并没有一丝忧伤,云娘一则是放下心来,另一则就是失落了,没人时便在玉瀚面前念“两个小没良心的,先前还缠着我要一起睡呢,现在竟把母亲全忘记了!”
    方念了一天,崑儿便泪汪汪地起不了床,“母亲,浑身都疼,又酸又疼。”
    昨日是崑儿第一天习武,云娘其实一直在练武场外偷看,见武学师傅并没有教他刀法剑法,只令他站了一会儿桩,倒是不解,回头问玉瀚,才知道习武都是从这么来的,先要打好基础,稳了下盘才行。倒放下心来,先前她倒是怕这样小的孩子舞刀弄枪的不小心伤了。
    只站了一会儿便说痛,云娘只当崑儿太小,又一直娇养长大,恐怕是有些累了,因此便笑着劝道:“昨日崑儿还不是说要与父亲一样,将来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吗?你父亲说他从小就这样练的武,以后每一日还要练的时间再长些呢。”又将崑儿的衣裳解了,学着玉瀚昨晚的样子在他的小胳膊小腿上揉了一会儿,“你父亲一大早便去操练了,如今崑儿再不起来,将来就不能当大将军了。”
    崑儿便含着眼泪起了,刚到正屋,岚儿也来了,见崑儿的眼泪不免问:“弟弟怎么了?”
    云娘便道:“想是习武有些累了。”
    岚儿便笑弟弟,“昨天你还说自己是男子汉,男子汉怎么还哭了呢?我就从没见父亲哭过。”
    崑儿赶紧擦了擦眼睛,“我没哭,没哭。”
    岚儿一抬眼就见母亲用责备的目光看着自己,便赶紧收了笑容,“弟弟,没关系的,今天姐姐陪你练武,但是你再不许哭了。”
    原来昨日岚儿也随着崑儿一起去了练武场,也站了一会儿桩,可是觉得没趣便先走了,刚刚母亲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身为姐姐一定要帮助弟弟,因此慨然应诺陪着崑儿。
    第189章 否认
    汤玉瀚从外面回来,听了小姐弟两个的对话,便笑,“崑儿,你见父亲练武打仗要你们母亲陪着了吗?男子和女子是不同的,你姐姐跟你母亲学做针线也没有要你陪。所以一定要勇敢,父亲陪你一起练!”
    崑儿听了,便点了点头,“我不要姐姐陪了。”
    不想岚儿却懂事地道:“我还是陪弟弟一起去吧,这会儿我也没事,针线可以等下午做。”
    汤玉瀚便拍了拍女儿,“那今天岚儿便同父亲陪着崑儿。”
    尽管玉瀚不令云娘过去,只是她又如何舍得,拉了崑儿的小手随在父女二人之后一同去了练武场,玉瀚便站在一旁瞧着武学师傅指点崑儿站桩,岚儿也摆出姿势站在一旁。云娘不好进去,便回了房,悄悄关了门按他们的样子也试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她觉得双腿早抖得不成了,腰也酸背也痛,两只胳膊也举不动了,开了门便跑回了练武场,却见崑儿还在场中间站着,白嫩嫩的一张小脸上,汗水和泪水一同向下流着,一时什么也顾不上,几步冲了过去。
    云娘先前还只当崑儿娇气,现在才知道看着简简单单的站桩并不容易,几岁的孩子竟要受大人尚且承受不住的苦呢,恨不得跑过去将一把崑儿抱在怀里,再不让他练了!
    只是她方进了练武场,却一下子撞到了玉瀚的怀里,又被他一拉一带停了下来,想说什么,正迎上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突然她便明白了,玉瀚心里的疼并不逊于自己,甚至比自己还疼,因为他是亲身经历过又完全明白的。
    男子汉就是这样长成的。无论有多少的苦,有多少的痛,玉瀚从来都是一人扛在肩上,却将自己护在安稳宁静的家中。
    现在他要将儿子也培养成这样的男子汉。
    云娘知道自己再不能拦的。
    转身回房,却见岚儿正在屋子里吃桃子,“母亲,父亲陪着崑弟呢,还给我摘了桃子让我回来和母亲一起吃,可母亲却没在屋子里——母亲,你去哪里了?咦,母亲你怎么哭了?”
    “母亲没哭,”云娘赶紧擦了泪,“刚刚有风,吹了尘土进眼睛里面。”
    岚儿早放下桃子过来给云娘吹眼睛,“好了吗?”
    云娘便道:“好了。”叫人打了水重新净了面,却问岚儿,“你怎么不练了?”
    “好累呀,而且还没意思。”岚儿拿了桃子给云娘,“母亲尝尝,是外面新送来的。”
    云娘接了桃子,却向岚儿道:“记着,以后就再不许笑弟弟了。”
    岚儿眨了眨眼睛,似乎也懂了,“我练了一会儿就不练了,弟弟也不想练了,可是父亲不许,他一定好累好累的吧。”又道:“他比我还小两岁呢。”说着又担心起弟弟,扔下桃子起身跑了,“我去看看弟弟。”
    云娘没有再过去,只是听了他们练罢了武,小姐弟又去读书,下午玉瀚带他们出城骑马,到了晚上,将崑儿抱在怀里,不住地抚着他。崑儿便也抱了母亲不松手,仰起头来,一双又黑又亮地大眼睛眨着,“我想要母亲陪着我睡。”
    云娘瞧着儿子,温和地笑道:“崑儿既然答应要单独住东厢房了,那么说话就一定算数啊。”又拍了拍他的头道:“不过母亲亲自送你回房,还陪你到睡着了再走,明天一早就来叫你起床。”
    崑儿想想便点了点头,又向父亲和姐姐懂事地道:“崑儿只今天让母亲送我回房,明天就自己回去了,也不要母亲陪着。”
    待云娘回去时,玉瀚已经躺下,见她过来便抱在怀里道:“要哭就哭吧。”
    可是云娘却不哭了,她咬唇道:“我既然生了儿子,就要教养好儿子,为什么要为他受了一点苦就哭呢。”
    汤玉瀚想到一早见她鬓发散乱地跑来,满脸焦灼的样子,再看如今在自己怀里平静得像一滴水一般的女子,心里却知道她一早回来后肯定是哭了的,只是现在不说。便加了点力气将她按在怀中,轻轻地唤了一声“云娘,”又道:“崑儿最难的就是眼下这一段,等过去了便再不觉得苦了,你千万放宽心思。”
    “还有岚儿,她若喜欢,跟着学上一招半式的,你也不必拦她,技不压身,女孩子会些功夫也不是坏事,只是我再舍不得像崑儿一般板下脸管她,好在将来就算我们老了,也有崑儿保护她。”
    云娘便低声道:“我一直知道,你比我还疼他们呢。”
    “这哪里能比得出谁更疼孩子呢,只不过父亲和母亲的疼爱是不一样的。”汤玉瀚又道:“当然,与我对你的疼爱也是不一样的。”
    云娘既然想通了,每日里便想出许多办法讲故事鼓励崑儿,好在她如今时常读书,也颇知道些典故、传奇的,又经历了许多,再与家里的事情捏到一处,哄几岁的小儿还不错,听得崑儿十分入神,虽然身上疼得还是哭,但也一直忍着练了下去。
    不想岚儿与崑儿一处听了云娘的故事,也要日日与崑儿一处习武。
    云娘并不反对,只觉得玉瀚说得对,因此又告诉女儿,“习武是好事,最能强身健体,也能使人坚定勇敢。但我们女子天生力气便比不了男子,因此在习武等上面便略逊一筹。可是女子也不是没有长处,比如灵巧细致的事情,就比男子做得好。”
    “男子和女子的差别是上天注定的,便是想改也改不了。因此母亲觉得身为女儿家,学些女儿擅长的纺织、刺绣也很好,并不比那习武要低上一头,且也是一技傍身,纵使什么时候,都有立身之本。”
    岚儿听了,却板着小小的手指头一一算道:“母亲,我既喜欢习武,也喜欢做针线,还喜欢弹琴、读书、习字、踢键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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