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淑停住脚步:“那怎么办?万一伤口被挤裂开呢。”
    周朗回头在她鼻尖上点了点:“放心吧,不是有你男人在么。”
    小娘子还是有点不放心,怯怯地跟着他往前走,却发现并不是去前院出府,而是去了后花园的方向。来到一座三层楼高的飞檐小楼旁,周朗定住脚步,静淑抬头去瞧,就见正门的牌匾上写着藏书阁三个大字。
    “我抱你上去,别怕。”周朗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环在她纤腰上,暗自凝神提一口丹田气,足尖轻点地面,身子腾空而起,在瓦沿上若蜻蜓点水一般跳跃了两次,稳稳地落在阁楼房顶。
    “嗬……这,简直是飞上来的呀。”静淑惊奇地瞧着脚下。
    “看。”周朗扶着她坐在屋脊上,长臂一伸,指向不远处的一片灯海。
    “哇……好美呀!”静淑不得不慨叹,帝都果然名不虚传,元宵夜景如此恢弘大气,灿烂到耀眼炫目。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前辈的诗果然是真的,我在柳安州从未见过如此盛景。”
    周朗笑而不语,回身扯动早已备好的蝉翼丝,唤她回头瞧。
    静淑回眸,就见一盏鸳鸯戏水合欢灯从高高的树梢直直地飞了过来,即到眼前时,周朗大手一伸,稳稳地抓住花灯底座,托到她面前:“送给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静淑回不过神来,捧着漂亮的鸳鸯灯,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抿着小嘴儿偷笑。
    “元宵节不猜个灯谜怎么行?看这个,你这江南小才女能不能猜得出来?”周朗从雄鸳鸯的嘴里展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天鹅信使东飞去,口衔吉祥草归还,又见炊烟不见火,佳人如玺玉不换。
    静淑为了看清字迹,就把头倚在了他宽宽的肩上,周朗拢拢大氅,为她挡住寒风。
    “天鹅信使东飞去……哦,这个我知道了,鹅字里面的信使走了,上古传说中都说青鸟是信使,鸟没有了就是我字。第二个,口衔吉祥草归还……口、吉、还有草,这个是……”
    小娘子犯了愁,周朗微微一笑:“要我提醒吗?亲一下。”
    “不要,”静淑抬眸嗔了他一眼,“我能猜的出来。左右不行,那就是上下组合,我知道了,这是个喜字。”
    周朗赞许地点点头:“娘子真聪明。”
    小娘子心情美美哒,接着往下猜:“又见炊烟不见火,火没了,又见……哦,这是个欢字。佳人如玺玉不换,玉、佳人,玉不换人,这是个你字。连起来就是——我喜欢你!”
    周朗凝视着她璀璨的眼眸,唇角扬起欢快的弧度,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柔声道:“我也喜欢你。”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许久之后,她脑海中依旧是这样一幅画面。
    在高高的琉璃瓦屋顶,面对着茫茫灯海,她手中捧着一盏鸳鸯戏水的花灯,他手中捧着她的脸。她说:“我喜欢你。”
    他似乎是早就在等这一句,听到之后,便笑眯眯地亲她一口,早有预谋的说:“我也喜欢你。”
    什么猜字谜,分明是落入了他的圈套,可是她为什么这么甜蜜呢?甜在心里,很久都化不开。就那样傻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她的丈夫、西北飞鹰、神箭周郎。从那日在马车上被他保护时就喜欢上他了,也喜欢上被他保护的感觉。就像现在,他温柔的看着她,眸光定定地,像是在承诺一辈子的幸福。
    静淑忽然好想感谢苍天,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丈夫,心里纯纯净净的没有旁的女人,只等着她从柳安州远道而来,成为他的妻子,走进他的心房,可以和他相依相偎一辈子。
    直到他握住她的小手,在手心里帮她呵气暖手,那温暖的白色雾气迷蒙了她的眼,她还在傻傻地看着他。
    “小傻瓜,冷不冷?”周朗笑着看她。
    “有你在,就不冷了。”静淑低声道。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每年冬天我都觉得很冷。可是,今年我觉得很温暖。就像你曾经在我耳边呢喃,暖暖。其实你根本不必担心身上的疤,所谓爱屋及乌,我爱的是你,自然爱你身上所有的一切。”周朗抱紧了她。
    第30章 诱夫第二十三计
    二月初,肩上的血痂果然掉落了,圆润的肩头上只是有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白璧微瑕,静淑瞧着微微皱起了柳叶眉。
    伤好了,她也没有出门,而是躲在房中做一套藕荷色的袄裙。若是让周朗瞧见,必定要被训斥。他不准她乱动,更别说做活儿了,其实伤早就好了呀。可是他太固执没办法,所以快到晚膳前他回家的时辰,静淑就会藏起来。
    今日终于把衣服做好了,也不用藏了,正在欣赏自己的作品时,他大步进门。
    “夫君,看我做的衣服好看么?”静淑像献宝一样拉住他袖子让他过来瞧。
    “你穿这颜色?有点老气吧。”周朗摇摇头,不太认同她的眼光,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做的?最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养身子的么。”
    静淑讪讪地收起衣服,乖乖服软:“身子已经好了,夫君不让做,我以后就不做了。”
    “完全好了?”周朗邪邪地一挑嘴角。
    “嗯,好了,怎么动都不疼。”静淑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特意动了动右臂给他看。
    “好,明日我便向衙门请三天假,带你出去踏青。”周朗坏坏地一笑。
    静淑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红了脸,自己刚刚一直强调身子好了,怎么有一种急于跟他圆房的感觉呢?
    二月初十,朝中休沐,也是周朗公休的日子,他又多请了两天假,这样就有三个日日夜夜可以和她在一起。
    晨起出发,旭日晴暖,霞光万丈。小夫妻俩到上房去禀告长辈,长公主听说是去给褚氏添坟,只哼了一声,算是允了。
    周添跟着出了上房,叹了口气道:“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去你娘坟前了,今日休沐,刚好与……”
    “爹,我们俩不只是添坟,还有别的事。”没等他说完,周朗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静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周添尴尬地张张嘴,瞧瞧小夫妻俩的模样,顿时大彻大悟。也是,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自己杵在一边算怎么回事。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恨不能日夜和文惜黏在一起,连儿子都嫌碍事。
    “今日,为父刚好与九王谈一谈你二哥差事的事情,下个月清明的时候,我再去给你娘添坟扫墓吧。”周添自己找了个台阶,赶忙走了。
    小两口回到兰馨苑收拾好东西,连丫鬟都没带,只让褚平赶车,二人一前一后进到马车里,就朝着城南出发了。
    坟地在京城西南,周围是一大片高耸入云的白桦林。二月的天还有些冷,树木也没有返青。一阵风吹起几片枯叶,更显萧索凄清。
    周朗亲手从马车上搬下贡品和香烛纸钱,在坟前摆好,朝静淑伸出了手。
    静淑定定地看了看他深邃地眸子,抬起小手放在了他掌心,任由他握着手跪倒在褚氏坟前。
    “娘,儿子长大了,成家了。没有您在身边的这五年,儿子一直勤学苦练,不敢有丝毫懈怠,将来必定要功成名就给娘争一口气。静淑是您儿媳妇,和您一样温柔贤淑、知书达礼,若是您还在……”周朗哽咽的简直说不出话来,眼中涌出热泪,狠抽了两口气,接着说道:“您一定会和儿子一样喜欢她的。”
    周朗泣不成声,已经说不下去。
    静淑握了握他的大手,柔声说道:“娘,您就放心吧,我与夫君既有缘成为夫妻,必定一世相守。我一定好好侍奉他,与他同气连枝,相知相伴,对他不好的人,我也不会对他们好。从今后,我们相依为命,白首不离。”
    静淑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到马车上把新做好的袄裙拿了出来,铺在坟土上。
    “你这……”周朗愣了。
    “你说要来给娘亲添坟,我便做了这件衣裳带来。北方的冬天太冷了,娘这几年没有新衣服一定也会冷,就把这个烧了吧,让娘有件新衣服穿。”
    周朗深深地看着自己地小娘子,心底是满满的感动。娘亲没福啊,若是还活着,她们肯定会成为和睦的婆媳,就像母亲又多了一个温柔懂事的女儿。
    周朗点着了火,瞧着火苗热烈的燃了起来。拉着静淑的小手走到一旁,自言自语的说道:“逝者已逝,总是沉湎于过去也于事无补。活得幸福和乐才是对娘亲最好的告慰,咱们走吧。”
    褚平赶忙拿下踩脚的凳子摆在地上,静淑刚要抬脚,却蓦地身子一轻,竟是被丈夫抱了起来。
    “你……”小娘子吓了一跳,双手无措地不知该抱住他还是推开他,就那样尴尬的悬在半空。
    “我怎样?还能吃了你不成,瞧你吓得。”周朗淡淡说着把她放到了马车上,自己长腿一抬,也跟了上去。
    钻进车厢坐好,周朗把她揽在了怀里,摩挲着她细软白皙的手指说道:“你真是傻,伤才刚好,做这些针线活做什么?再说,你与母亲素未谋面,谈不上什么感情,何必这样费心费力地为她着想。”
    静淑偎在他怀里,轻轻柔柔地说:“夫君那日跟我说过爱屋及乌,所以不在意我身上的疤痕。而我与婆母虽未曾见面,可是这也是爱屋及乌呀。”
    小娘子声音温柔动听,又是在委婉地诉说情话。周朗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侧目望望窗外高悬的红日,忽然发现天气不冷了,因为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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